恰逢节目尾声，气氛被推至顶点。
排山震海的掌声与笑声里，向晚看见裴庭树朝她这边侧了侧身子，似乎是为了听清，半边身体都倾过来。
他身上的气味侵略性地笼罩过来，直扑向她，平直又宽阔的肩膀几乎要碰到她的。
裴庭树的眼光在她脸上停留一秒，很快移开。
向晚愣愣看着他，心里好像住进了无数蝴蝶，横冲直撞地挥舞翅膀，闹得不得安宁。
这是……什么意思？
她有些懊恼，暗暗咬了咬嘴唇，干脆别过脸，装作无事发生，一心盯着舞台。
裴庭树余光里，看见小姑娘赌气似的坐得板正，像下一秒就会被老师奖励一朵小红花的模范生，背脊上一对蝴蝶骨拗出明显又漂亮的痕迹，略微抿着唇，唇线紧绷，连一向显眼的酒窝都消失不见。
明明已经在娱乐圈里浸染大半年，在舞台上的举手投足也很有艺人的风范，可私下里，似乎还是那个，什么都写在脸上稚气未脱的小孩儿。
情绪表露得这么明显，真不知她的经纪公司是怎么给她培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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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她这么莽撞的性格，在这鱼龙混杂的地方，会叫她吃多少亏。
裴庭树心里摇摇头，开口问：“脚怎么样了？”
多年来养成的观察力，让他没有错过话音落下那一瞬间，单薄身体微微地一震。
她几乎是立时便转过来，酒窝又嵌在颊边，“真的是您让邵时送的药吗？您还记得我，是吗？”
说不好棚顶璀璨的灯效，和她眼里的光，哪一个更亮。
裴庭树挑眉，“当然记得。”
有千分之一秒，向晚怀疑自己是太累，出现了幻听。
紧接着，巨大的狂喜淹没她，心中的蝴蝶轻飘飘展翅，飞过繁茂的花园。
这狂喜尚未维持两秒，向晚就听到身边的人慢悠悠补充，“演技烂到你那种地步的，我还从没遇到过。印象深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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蝴蝶纷纷坠落。
落差实在太大，向晚有些承受不来，“真的有那么差吗？”
作为一个从未接触过镜头和演戏的普通人，她觉得自己最后的表现即便不算优异，怎么样也该是合格的。
裴庭树不置可否，“没有想到你会签约公司，女团出道。”
倒也不是看不上所谓的男团女团，只是，当下娱乐圈的大环境中，留给这些所谓偶像团体的生存空间确实有限，难有发展。
更何况，裴庭树转头，打量向晚，她确实长了张十分适合荧幕且讨喜的脸，演戏上，也不能说没有天赋。或许，朝着影视演艺之路上走一走，远比她呆在这处处与她违和的女团里，要合适得多。
不过，这些也没有必要拿出来与她细说，恐有交浅言深之感。
到底是她自己选择的道路，成与不成，全看她自己如何取舍。
向晚脸上的笑意淡了些，“嗯……出了些意外情况。”
她明显地不愿多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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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庭树颔首，又问：“还适应吗？”
“适应的。”既然他转移了话题，向晚也就顺着他的问话，重新捡回先前未说完的话头，“还没谢谢您送来的药膏，很有用。”
裴庭树轻轻笑一声，“你不是拜托邵时谢过了？”
“我，我以为……”向晚被他那一声似有若无的轻笑勾得心旌神驰，听清他说的内容，只觉得一股热气从背心烧起来，烧得她面红耳赤。
“不用那么客气。”裴庭树不再逗她，“自己的身体还是要多注意，有时候不必那么拼命。毕竟，身体才是你的本钱，如果你想要在这一行，多吃两年青春饭。”
向晚皱一皱眉头，严肃纠正他的说法：“我不是只想吃青春饭。”
起码，她是很认真地想要作为一个优秀的艺人，在这一行中长远地发展下去。
裴庭树没有反驳她，只是赞许地点了点头。
他这一副带着点儿敷衍和居高临下的态度惹恼了向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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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拧过身，好让自己正面对着裴庭树，一字一句地说：“尽管我现在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女团成员，但我以后一定会成为一名优秀的演员。”
“演员”两个字，她说得有些磕磕绊绊，有些心虚。
说完，她逼自己去看裴庭树的眼睛。
虽然他什么也没有说，向晚还是从他的眼神里读出三个字：“就凭你”？
一再被否定，向晚的心情跌落谷底，先前被忽略的脚腕重又发作起来，痛得她眼冒金星。
她极力地收拾好情绪，作势掏出手机，往屏幕上看一眼，挤出一个微笑，轻声对裴庭树说：“抱歉，我的队友在等我，我可能要先走。不管怎样，谢谢您送的药膏，也谢谢您今晚对我说的话。”
避免打扰周围的人，也担心引来不必要的注意，向晚躬着身，一只手捂紧胸口，咬着牙，尽量步伐正常地朝前走。
才站起来，她就愣了愣——周云舒站在离她几米远的地方，正一脸复杂地盯着她。她身后，还站着已经串场完毕，不知什么时候回来的曲秋笙一行人。
向晚被这预料外的一幕惊得立在原地，愣神间，听见身后裴庭树一贯低沉平淡的声音响起来，徐徐道：“我没有贬低你的意思。或许你可以做到你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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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
向晚没有回头，深吸一口气，慢慢朝周云舒她们走去。
回酒店的路上，车厢里诡异地安静。
心情低落加之疼痛难忍，一上车，向晚就坐到了最后的位置，拿棒球帽遮住脸，歪着头，做出一副要睡觉的姿势。
周云舒坐在她身边，劈里啪啦地按着手机。
过了一会儿，向晚的手机震动一下。
她点亮屏幕，看了眼，周云舒在微信上问她：你和裴庭树是什么情况？
扯着嘴角苦笑一声，向晚回她：他莫名其妙忽然坐过来，我们聊了两句。
周云舒：聊什么？？？你问他了？？？他还记得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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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晚：还不如不要记得。
周云舒：什么意思？
向晚一下下按着屏幕上的拼音键盘，恨不能把所有情绪都发泄在键盘上：他说我演技烂，没前途
周云舒：……
周云舒：不过，是裴影帝能说出来的话啊。虽然我觉得可能在他眼里，除了他以外的所有人，演技都垃圾……
向晚被逗笑：谢谢你啊，我的心情好多了。
也许是听见了后排有动静，曲秋笙忽然开口：“向晚，你和裴庭树老师是怎么认识的，怎么从来没听你说过？”
被点了名的向晚含含糊糊应一声，“不算认识，只是以前偶尔见过一面。”
“那他还来主动找你说话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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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晚凉凉地说：“没有根据的话，还是不要乱说。”
曲秋笙半真半假地道歉：“我这张嘴啊，不会说话。你可别怪我，我是实在太震惊了。虽然我出道的时间不算长，但总归比你要有资历一点儿，从来没听说也没见过戏外裴老师会单独和哪个女艺人呆那么久的。”
向晚支起上身，看着曲秋笙的方向。
疼痛让她的耐心售罄，夹枪带棒的试探更让她心烦，话一出口，语气就带了点儿不耐烦，“你到底想说什么？”
曲秋笙那边安静了一会儿，才说：“没有什么啊，只是单纯好奇而已。”
“你如果真的好奇，不如不要做艺人，转行去当娱记。这样你就可以直接去询问当事人有关你好奇的事情真相到底如何。”
不顾周云舒急切地阻拦，向晚一口气说完。
被向晚少见的强硬态度怼得无话可说，静了半天，曲秋笙才颇有些不服气地小声嘟囔：“有了可以抱的大腿，果然态度就不一样了。”
声音不大，但顺着风飘过来，向晚还是听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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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正想要开口，周云舒拽了拽她的衣袖，朝她使一个眼色。
向晚想了想，也不愿让事态继续扩大，不管怎样，她总归还是要在团里继续呆满五年，确实不应该和曲秋笙交恶。
向晚的脚，经过一晚上的恢复，伤情更严重了。
原先，她还能勉强站着，可现在，只要脚腕一悬空，或是挨着地，立时便是持续且尖锐的刺痛。
且，她的脚腕处，扭伤的地方，平白肿了拳头高。
偏偏今天，d有一场录制活动。
更不凑巧的是，这场录制，全程在室外，一向又以搞运动量著称。
如今向晚这样，是显见着去不成了。
周云舒往身上喷着防晒，问向晚：“你一个人去医院真的没问题吗？要不然还是让妍姐送送你，或者，我陪你一起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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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们这趟过来，只带了一位司机，余妍又只租了一辆商务用车，自然要优先照顾外出录制节目的曲秋笙她们。
向晚靠坐在床头，听见周云舒说的话，连忙摆手，“你可千万别，至于吗？我就是脚腕扭伤，又不是什么大病，被你说得好像我一个人上手术台一样。再说了，这个录制的机会多难得啊，好不容易才有一个这么大曝光的节目，你可别这个时候玩姐妹情深那一套，搞什么为了姐妹退出啊。”
周云舒对着她翻一个白眼。
向晚直笑：“你上了节目，可一定要好好表现，让全国观众都好好看一看我们云舒姐姐的飒爽英姿——到时候我会看直播的，你可别丢脸。”
周云舒哼一声：“那你好好看着吧。”
“好可惜啊，我也好想去录制。”
向晚叹息，这可能是她们这一段时间内，曝光度最高的机会。关键是，她听说，本次节目组邀请的嘉宾中，有一位十分难得参加综艺的老戏骨，为了表示对这位嘉宾的重视，节目组还特意安排了一段表演环节，由嘉宾坐镇，指导点评。
她现在没有别的机会可以接触到这种表演与嘉宾，原本还想着，可以借此机会，多偷一些师。
“怪谁？”周云舒最后检查一遍小背包，拿出手机与其他人联系，“之前就要你不要逞强，身体要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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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错啦，别骂了。”向晚求饶。
周云舒不放心，“你一个人真的可以哦？”
向晚无奈，“哎呀，快走吧你，我妈都没有你操心。”
周云舒瞪她：“等你从医院回来，看我今晚怎么好好教育你。”
提着背包，带上门，走了。
向晚在手机软件上叫了一辆车，艰难地换了身轻便的衣服。
想到余妍叮嘱过，因为青年晚会来了许多明星，最近几天酒店进出口常有狗仔蹲守，如果不想被拍到，最好谨慎一点，又从包里摸出个口罩，戴上，对着镜子照了照，她自己觉得没有问题了，便单着条腿，顺着墙，也一蹦一跳地出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