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你共晚风
文/糖醋樱桃
2021416
“向晚！柔光伞你看见了吗，给我送过来！”
喧闹的摄影棚平地响起一声中气十足的大喊。
“等等！”
向晚应一句，折身从背后拉出一个堆满摄影器材的置物箱，翻捡片刻，在一堆遮光罩反光板滤光玻璃中找到柔光伞，小跑着送过去。
“大部队马上就到，你跟着小曼，看看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
先前叫她的人自她手中接过东西，急匆匆走开前不忘交代一嘴。
向晚老老实实点头，视线在棚内搜寻一圈，最终在靠近大门处的角落里找到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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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敢怠慢，她三两步走过去，站定。
名叫小曼的年轻女孩抬头，被她一副如临大敌的表情逗乐，露出一个安抚的微笑，“紧张吗？”
“有点儿。”
“紧张是正常的。”小曼手下动作没停，“当初我第一次跟项目见艺人之前，比你还紧张，被徐哥他们打趣了好久。”
向晚抿着唇，笑了笑，干脆蹲下，与她一同整理起堆叠得杂乱的桌面。
“话说，”小曼自身后顺过一张小矮凳，递给向晚，“你知道这次拍摄的对象是谁吗？”
向晚摇摇头，“只知道挺红的，其他的徐哥都没说。”
高考结束后，她在本地一个兼职群中看见一条摄影工作室招聘摄影助理的消息，怀着试试看的心理，她主动添加了联系人的微信，和对方约定了面试时间。
摄影工作室叫，规模算不上多大，但胜在环境氛围极佳，且离向晚家不过一小时地铁的距离。
与联系人在会客室聊了十几分钟，向晚便与对方敲定了趁着暑期在工作室兼职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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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因为她年纪尚小，又从未有过相关经验，因此分给她的也只有一些诸如清点设备跑腿打杂的零活。
向晚在工作室呆了一个星期，才隐隐意识到，，与她想象中那种，专为客户拍摄各类主题写真的影楼大相径庭。
几位摄影师，似乎在娱乐圈中有点人脉，也因此，他们大多数时间，都在与不同的影视传媒公司合作，接的也多是为各路艺人或品牌拍摄的活计。
不过，像今天这么大阵仗，几乎出动整个工作室，她还是第一次遇见。
小曼抬头，环视一圈，确定了周围没有其他人，神神秘秘地凑过来，压低了声音，难掩兴奋地宣布：“是裴庭树和成如！”
顿了顿，没等来预想中的反应，小曼坚定地又重复一遍：“就是那个裴庭树和成如！他们的车晚一点儿就到。”
话音落下，她点一点头，用饱含鼓励的神情看向向晚，似乎在等待她热情的回应。
高中三年，向晚没少从周围人的嘴里听到裴庭树的名字。
此人年少成名，不仅长了副好皮囊，演技更是精湛，堪称“祖师爷喂饭吃”的最佳范本。
十岁，第一次在荧幕中露面便广受好评；十六岁，凭借主演电影《长夜将尽》获得当年柏林最佳男演员提名；二十岁，拿下人生中第一座金杯；此后十年，裴庭树一直活跃在影坛，成为了最年轻“大满贯”得主，在国际上也频频获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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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每媒体盘点艺人，尤其男艺人时，总免不了将他拉出来作为标杆，盛赞他为当下年轻一代演员中的领军人物，且因他成名早，拿下如此多奖项，也不过而立年纪，更是当得上一句未来犹可期。
至于成如，则是近两年风头正盛的一位女演员。
眼下，她担当主演的一部电视剧正在霸屏热播中。
“……他们两个怎么会合作？”
面对着小曼殷殷期盼的眼神，向晚总算憋出一个问题来。
小曼耸肩，“谁知道呢？我听说，成如与她经纪公司的合约期已满，裴庭树不是有个自己的工作室？估计正在接触吧。”
拎起一串亮片串成的珠帘，小曼一边打理，一边上下打量向晚，不满：“你的反应也太平淡了。”
让她一点儿都没有爆料成功后的快感。
向晚眨眨眼，缓缓伸出手。被攥紧了的手心里，隐隐浮动着一层水渍。
“哇！你比我当初知道消息的时候还夸张。”小曼乜她一眼，满意了：“不过没关系，等你见多几个明星，就习惯了。谁不是两个眼睛一个鼻子？要不是有滤镜能修图，有些明星还不如普通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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仿佛要印证自己的说法，她将向晚从头到脚打量一番，“我看，现在活跃的那几个女爱豆，素颜兴许还比不上你呢。”
向晚抿着唇，没去接小曼这一句话。
“你还不知道吧？”小曼来了兴趣，“你刚来我们这儿的时候，大家都在猜是不是哪个新出道的小明星参加真人秀，借我们工作室做场地呢。”
说话间，大门处传来一阵骚动。
小曼将手里的东西朝桌上一堆，兴致勃勃道：“说不定是裴庭树来了！你在这里看着东西，我去看看！”
不等向晚回话，人已经一溜烟跑远。
此次拍摄的地点选址在城郊一处废弃的工厂，原先不知是作何用处，废弃久了，空气里一股挥散不去的铁锈味道。
覆裹铁皮的大门被推开，颇有几分刺耳的吱嘎声在空荡荡的厂房里回荡，也送进来几分濡湿潮热的流动气息。
向晚忍不住，抻长脖子朝门口望了一眼。
那里早就里三层外三层被围了个密不透风，只能看见乌压压的人影。至于传说中的裴庭树与成如，更是连一根发丝都没有露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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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被人群包围着的来人缓慢朝里移动，围观的人也渐渐散开。
向晚在小方桌前等了两分钟，终于等回了一脸兴奋、两颊涨得通红的小曼。
“挤死我了。”
缓过一口气，小曼忙不迭掏出手机，给向晚看她隔着重重人影拍到的几张照片，“好可惜啊，都拍糊了。”
“这张挺好看的。”向晚就着她的相册滑动几下，停住。
那是一张难得拍到裴庭树侧脸的照片。
四周是黑压压的人影，偏生画面正中，人与人的空隙里，漏出一片清瘦挺拔的身影。
几缕窗边射进来的光线打在他身上，将他一半的身体隐没在阴暗中。光与影的完美杰作，勾勒出他堪称雕塑的侧脸。柔软暖黄的光线里，恰到好处地描出他高耸笔挺的鼻梁与突出的喉结。
虽然因为距离和焦距，画面被拍得极为模糊，然而那人身上就是有一种气质，使他在一群人中也格外显眼。周遭有再多的人，也只是他的陪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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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不错。”小曼点头，“让我发个朋友圈，炫耀炫耀。”
向晚惊讶，“可以吗？”
“没关系，不要透露跟这次拍摄有关的内容就好。现场这么多人，要泄露早就露出去了，防不住的。”
向晚掏出自己磕了个角的旧手机，点开朋友圈，果然看见小曼刚发出来的一条动态，配图正是那张侧影。
惯例点赞之后，不知出于什么心理，她又一次点开图片，对着那一片似乎要融入日光中的身影发起呆。
在棚内棚外跑腿三个小时后，向晚先前升起的对此次拍摄的想象终于全部熄灭。
暂且不说近距离观察徐哥如何工作，瞻仰一番大明星的风采，她甚至连此次拍摄主角的衣角都没见到过。
唯一弄懂的，只有一件事：裴庭树与成如正在拍摄的，是一支香水品牌微电影形式的广告短片。
与小曼猜测得差不多，成如与现在的经纪公司合约到期后，将要签入裴庭树工作室旗下。此次两人合作拍摄，一则为之后的签约造势，二则也是商务上的协作共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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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不过，从现场导演频频打断的频率来看，向晚猜测，拍摄过程并不算顺利。
“不行了。”小曼抱着手持补光棒，苦着脸走到向晚身边，“我觉得我的胳膊已经废了。”
“还要多久？”拿过补光棒，放在桌上，向晚识趣地替她按摩起手臂。
“不知道。”仰天长叹一声，小曼摇头，“原来那条传闻是真的。”
向晚好奇：“什么？”
“你不知道？”小曼比向晚还好奇，“大家都说，虽然裴庭树看起来没什么脾气，很好说话，但只要一站到摄影机前，就会变得六亲不认。而且，除非拍摄到他自己满意，不然谁劝他都没有用。”
“《春棠》看过吗？”小曼顿一下，看向晚点头，接着道：“里面春棠临死前那一场戏，据说裴庭树拍了将近一周，就为了一个眼神。演春棠的那个女演员，在片场被他训哭好几次，之后采访里还说，拍《春棠》的时候每天都做噩梦，觉得自己不适合演戏，不止一次想拍完就退圈。”
“可是……”向晚迟疑，“《春棠》最后是拿奖了吧？”
“可是现在我们只是拍一个广告短片，不是为了拿奖！”小曼强调，“广告！你知道吧？除了在网络上供网友和kol赏析之外，电视播放都不一定会播放完整版的广告。你都不知道裴庭树认真到什么程度，导演说ok，他看一遍，说模特转身的幅度不对，要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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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认真不好吗？”
小曼撇撇嘴。
远远地，几位演员已经补妆完毕，场务呼号着要工作人员回位。
小曼挎着脸，悻悻地拎起才放下的补光棒，眼珠一转，看见了身旁的向晚，“你替我去吧。”
她不由分说地将补光棒塞进向晚手中。
“我？”向晚吓一跳，“我不行，我之前从来没干过这个。”
“没关系的，徐哥也在，你照着他的吩咐做就好了。”
小曼双手合十，“拜托了，就这一次。下一趟休息我就换回来。”
不远处，场务已然拎着喇叭，开始大声喊人，向晚移回目光，对上小曼恳切的眼神，叹一口气：“好吧。真的只有这一次，不然我怕徐哥发脾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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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曼连连点头，“保证就一次，你快去吧，不然徐哥才真的要发火。”
向晚走到拍摄场地时，所有人几乎都已经归位。
徐越手里握着个单反，看她一眼，倒也没多说什么，只支着下巴点了点，“在那里站着就行。”
站不过几分钟，向晚总算明白为什么小曼迭声胳膊酸。
她平日里自觉自己的身高够用，然而为了达到更好的补光效果，脚下垫了个纸箱，仍需将双臂平举过肩。举不了多久，她便觉得从小臂到肩背一片又酸又涨，密密地泛起疼。
担心手抖得太过，影响灯光，向晚咬咬牙，尽力让自己转移注意力。
垂头一看，倒叫她吃了一惊——裴庭树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她的身前。
从她的角度看去，勉强能看见他半个侧脸。
如此近的距离，她几乎能看清他藏在妆容下细腻的肌肤纹理。相较于小曼拍摄的那张照片，眼前这个裴庭树，少了些遗世独立的疏离感，反而更加凌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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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晚有几分失神地盯着裴庭树线条流畅的侧脸，连导演什么时候喊了停都毫无所觉。
身前的人肩头微微耸动，蓦地转身。
毫无防备地，向晚与裴庭树打了个照面。
有那么一个瞬间，她忘记了要呼吸。
直到裴庭树那双狭长深邃的双眼轻飘飘地掠过她，漫不经心地落在身侧的助理身上，向晚才终于喘出一口气，目光却仍忍不住追着他。
被助理簇拥着，裴庭树慢悠悠走向监视器。
短片导演站起身，让出一个侧身的位置，给裴庭树看方才拍摄的片段，“总体来说比上一条好多了，模特的动作和眼神都到位，你来看看。”
他扭头，观察裴庭树脸上的神情。
这不是他第一次与裴庭树合作。在此之前，他们曾经有过不少共同拍摄的经验，对于裴庭树吹毛求疵的性格，可以说再了解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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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单这一条男主与模特互动的片段，裴庭树已经要求重来了不下六次，翻一翻分镜脚本，他之后还有不少内容，与成如的对手戏甚至还没开始。
要是都按他的拍法，顺着他的心意，恐怕他们到明天都未必能结束拍摄。
导演咳两声，出声劝他：“我们可以拍下一个场景了。”
“这里。”
始终沉默看监视器的裴庭树闻言出声，点了点屏幕，“感觉不对。动作太僵硬，眼神也不到位。”
导演循着他手指的方向仔细看一眼，不得不承认，裴庭树说得没错，但……
“这次找来的群演已经算经验丰富，不怵镜头，也有一些表演经历，可毕竟比不过专业演员，能有现在这种呈现已经相当不错了。”
他当然也想要每一支成片每一个镜头都尽善尽美，然而这毕竟只是一支商业广告。现场还有大量群演及工作人员，人工、租用场地的费用……每一秒都金贵，每一秒都是花出去的真金白银，是断不可能拿来给裴庭树慢慢磨的。
裴庭树自然不可能不明白其中的关节，可那一个有缺陷的镜头，犹如梗在他喉头的一根鱼骨，非要剔出来才觉得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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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吭声，周围的人也不好催促，纷纷只拿殷殷的目光望着他。
呼出一口气，裴庭树抬起头，正打算点头，眼神却无意识转到一处。
他愣了愣。
“裴老师，你看……”短片导演喏喏出声，指一指手里的通告单，“咱们这就走下一条？”
裴庭树摇一摇头，伸出一根手指，定定指向方才他看着的地方——
“她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