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窗外静谧无声,公寓内只剩下厨房的灯光还亮着。

    离忧倚着沙发半睡半醒,手中还抱着未看完的资料。

    五条悟早早窝进被窝里。

    但这一晚的梦,却异常沉重。

    ——梦里,没有涩谷事变。世界继续滚动,任务一场又一场地落在五条悟肩上,他一如往常地笑着面对,一如既往地强大,一如既往地独行。

    离忧也如往常那样,沉默地陪在他身边。

    她没有说ai,也没有要他回头。只是总在最危险的地方出现,替他封住si角,收尾局面,偶尔在他疲倦得快要倒下时,静静递上一杯水。

    然後转身离开,不说一句话。

    他总是觉得奇怪——

    明明她在自己身边这麽久了,为什麽从没问过他「你还好吗」,也从未对他表达过任何想要更靠近的心情?

    直到有天,他经过医务室,无意间听见她跟硝子说:

    「如果有一天他不再需要我,那就离开吧。」

    语气平静得像在谈论一份无关自己的资料,听不出一点情绪。

    五条悟不知道该回应什麽,便也装作从未听见,只是默默路过。

    他依旧忙着自己的任务,依旧每次在战场上都知道她会来——

    即使她从不开口。

    然後,有一天,她没有来。

    那是场临时调派的任务,发生在远郊,涉及咒力暴走与学生被困。他并未接到直接通知,只是在支援撤退时,从别人口中听到:「……离忧学姊一个人留下来,保护学生脱离,被几只特级缠住了。」

    他一瞬间忘了自己是谁,只剩下疯狂地瞬移、飞行、寻找。

    直到他终於抵达——

    满地断裂的地形,像是世界被撕开的痕迹。她的咒力完全枯竭,倒卧在瓦砾之中,衣衫染血,身t破碎,气息微弱。

    五条悟跪下的那一刻,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离忧已经几乎看不见了,视线模糊得只能依稀辨识出那双熟悉的蓝se眼睛——

    她最喜欢的眼睛。

    她轻微地动了动嘴唇:「……对不起。」

    「不能再陪你……让你不孤独了。」

    她努力笑着说完这句话,然後,笑意随着心跳的停滞,缓缓冷却。

    五条悟只觉得整个世界沉寂了——

    他终於明白,自己从未回应她十余年如一日的陪伴,如今也没有机会了。

    他握着她的手,声音颤抖:「……不行……学姊、你不可以……」

    但她再也听不见。

    梦还在继续,五条悟却无法醒来。

    他像是被困在一场无法结束的剧里,成了观众——

    一个只能看着的旁观者,无能为力。

    那不是他熟悉的自己,却又偏偏就是他,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都是当下的他会做出的决定。

    那个自己,在破败的战场上,跪坐在离忧身边,肩膀微颤,没有哭泣,也没有呐喊,只是sisi地抓着她的手,像是要把她拉回来。

    最後低声说了句话,嗓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原来你一直都知道,我在看着你。」

    五条悟站在这一切之外,感觉心脏像是被什麽狠狠捏住。

    他想冲过去抓住梦里那个自己,问他为什麽不早一点回头、为什麽要等到现在——

    但他动不了。

    像是灵魂被钉在这个梦里的时间轴上,只能一寸寸看着那个世界崩毁。

    画面转换得很慢。

    丧礼是高专内部的简单仪式。

    硝子站在台下,脸se极淡,一语不发;真希冷冷瞪着地板,咬紧後槽牙;忧太沉默着递上白花,手一直在抖。

    所有人都表现得很克制,很强大——

    只有那个自己一言不发。

    他只是静静站着,彷佛那不是一场告别。

    旁观的五条悟忍不住开始发抖。

    呼x1变得急促,像是溺水者被强行按入水中,却无法挣脱。

    意识在颤抖,灵魂在叫喊,想逃离这个噩梦,却被困得sisi的。

    这不是他想要的结局。

    不是这样的。

    不是这样的。

    他被困在那个没有离忧的世界,看着梦中与自己一模一样的男人,在时光中一点一滴,变得不再像人。

    那个世界里的五条悟,没有崩溃,没有哭喊,没有撕裂般的懊悔与忏悔。

    他只是变得漠然。

    不再与学生开玩笑、不再迟到、不再随意调侃、不再在午休时去找人撒娇。彷佛那些所有日常里的细节,都被连根拔除。他还是一样地站在战场最前线,还是一样地打败所有咒灵,还是一样地保护整个咒术界。

    所有人都看得出来,他变了。

    真希与离忧,私底下有着不输姐妹的情谊。

    在离忧si後,真希几乎没再和自己曾经信赖的五条老师,说过任何与任务无关的话。

    他们之间,只剩下必要的工作联络。

    某次术师会议後的h昏,真希从会场走出来,走到他身边,语气平淡却坚定地说:

    「……虽然她si了,但她si前守护的世界还在。」

    「所以,我不恨你。」

    那一刻,五条悟的心跳漏了一拍。

    因为他听得出来,真希说的那个「世界」,不是指这个充满咒灵与诅咒的人间——

    而是他自己。

    她的意思是,离忧的世界,从来都只是他。

    「她的领域……我後来想了一下,才明白是什麽意思。」真希在离开前停了一下,低声补了一句。

    「她把自己困在一个无法靠近、也无法离开的位置——她不想成为你的负担,却又不能不守在你身边。」

    「她那种ai……实在太……」

    她说不下去,只是拍拍五条悟的肩,像是想替离忧完成什麽交代:

    「……你可以忘记很多事,但记得好好活着。别忘了她的世界,是从你开始的。」

    那句话像一记雷霆落在他脑中。

    原来,那个他没有细想、注视过的领域,不是战术构造,不是战力强化,不是空间术式的封锁技巧。

    那是她的灵魂。

    在那个没有离忧的世界,五条悟只与一个人说话——硝子。

    不是因为硝子能安慰他,而是因为他知道,这世界上最理解离忧的人,除了他自己跟真希,就剩下硝子了。

    「……学姊的习惯还在这里吗?」那天他来到医务室,指着某个角落问。

    「嗯,她以前总把水杯放那个位置,说这样回头b较顺手。」硝子平静地回。

    「……那个玻璃罐里以前是什麽?」

    「维他命锭。她说不想让你每次看到她吃药就问东问西,才藏起来。」

    五条悟没笑,只是点了点头。这种对话,他们已经重复过无数次。

    他总是问些无关紧要的琐事,而硝子总会照实回答,不带情绪,不加责备。

    她从没问过他:为什麽现在才想了解她?

    也从没说过:如果当初……

    因为她知道,那些话,早就烙在他心里了。

    有时候他会在夜里忽然来到医务室,静静坐着不说话。硝子也不劝他离开,只给他一杯茶,让他自己慢慢沉进那份空洞中。

    某天夜里,他终於开口了,语气极轻,像是在对谁倾诉,又像只是自语:「硝子……你为什麽不怪我?」

    硝子看了他一眼,没有立刻回应。

    「你应该恨我的,对吧?她那麽强,那麽小心,从来不会出错,却因为」

    「如果我早点回头……」他的声音微微颤抖,却仍旧压抑着,不让它失控。

    硝子叹了口气,没有否认他的话,也没有安慰他。

    「我当然生气。」她说,「气得要命。气你这麽多年的逃避,气你总要别人先走一步才会清醒。」

    「我甚至气她,气她ai得那麽安静,安静到最後都没让你明白。」

    「但……我不会恨你。」

    她放下手里的医疗资料,慢慢抬起头看着他。

    「五条,你是我的朋友。我怎麽可能不知道,你为什麽不回头?」

    他猛地一震,抬起头看着她,眼底满是惊愕与哀伤。

    硝子语气轻柔,却坚定地说出那些,她早就看透的理解:

    「你是最强,是六眼的继承者。你清楚得不能再清楚,一旦你承认你ai一个人,那个人就会成为世界用来威胁你的软肋,被暴露在无尽的危险之中。」

    「所以你不允许自己去ai。」

    「但你还是……把她留在身边。」

    五条悟怔怔地听着,呼x1在那一刻变得紊乱。

    硝子淡淡一笑,眼神柔和下来,「她也知道的。所以她从来没要求你要ai她,只是想一直陪着你。」

    「但你知道她ai你,对吧?所以你才会害怕失去,才会不敢往前一步。」

    她收回视线,看着自己的茶杯,语气平静如水:

    「……你没错。她也没错。你们只是都太小心了。」

    「直到她先走了,你才知道,自己其实早就失去了所有的退路。」

    五条悟垂下头,指节捏得泛白。

    硝子静静地说:「你知道她最後一次对我说什麽吗?」

    他抬起眼神,没有出声。

    「她说:我从不期待他会回头。只是想站在他身後。」

    「如果他有一天愿意回头,我还会在这里。」

    「如果他不曾靠近,我也不会怪他。」

    「我只是很高兴,曾经陪着他走了一段路。」

    五条悟眼神一震,x口传来让人无法呼x1的疼痛。

    他忽然觉得那个世界太安静了。

    日子这样过去。直到某一刻,五条悟突然觉得好累。

    不是r0ut的疲惫,而是灵魂深处漫起来的疲倦,像是多年来压在深处的思念与悔恨,忽然没了去处,没了出口。

    他曾经以为,不管世界怎麽崩坏,只要他还在,就没有什麽是撑不住的。

    他是「最强」,所以他必须b所有人都坚强。

    他是「六眼」的持有者,是世界的防线。

    而他背後,一直有一个人默默地站着。

    他不需要回头,她也不会主动走近。但她一直都在。他知道的。

    所以他撑得下去。

    直到某个离忧不在了的夜晚,他突然觉得自己撑不住了。

    他忽然很想她。

    想她坐在窗边喝茶的样子,想她蹙眉批改报告的样子,想她在任务结束後轻声说「辛苦了」的样子——

    那些他习以为常的、近乎透明的陪伴,现在只剩下记忆。

    他无意识地走进了离忧的公寓,这也是他第一次踏进离忧的私人领域。

    屋里很乾净,就像离忧提前知道自己会走,把所有自己的痕迹都收起来,不留给他任何足以沉溺或依恋的东西。

    甚至连一张合照都没有,彷佛她不允许自己留下任何东西成为他的负担。

    她ai得如此隐密、如此克制,以至於他站在这间屋子里,几乎要以为——她从来没ai过他。

    直到他走到客厅。

    直到他站在那片宽阔的落地窗前。

    他忽然发现,从那里,可以清楚看见高专的某一处——

    他的办公室。

    那是最角落、最高处的一扇窗,几乎没人注意。但离忧选择了这个角度安放自己的人生。

    每天坐在这里,静静看着他是否还在。

    她不曾让自己靠近一步,从没打扰,也从没让人发现。

    ——她把所有的ai都藏在了那一个视角里。

    不是照片,不是纪念品,不是告白、不是拥抱。

    只是每天一个小小的「看见你」,便已足够她支撑这麽多年。

    他无法站稳了,只是跪倒在地,双手撑着冰冷的木质地板,额头抵着自己的手背。

    他没有哭,却感觉自己再也站不起来,像整个世界的重量忽然压在他身上,连灵魂都要碎裂。

    就在那一刻——

    他终於从梦中惊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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