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8年惊蛰,秦岭深处的雾气浓得能拧出铁锈味。王北斗蹲在祠堂门槛上数蚂蚁,第七次把豁口的陶碗摆正。碗底那层苞谷糊已经结了青灰色的膜,他盯着裂缝里自已变形的倒影,突然听见后山传来闷雷般的裂帛声。
祠堂梁柱上的积尘簌簌而落。
\"北斗!北斗娃!\"瘸腿的九叔公拄着花椒木拐杖撞开院门,山羊胡上沾着泥浆,\"快去野狐岭!你们老王家祖坟裂了!\"
十五岁的少年下意识捂住右手掌。北斗状的七颗红痣在汗湿中突突跳动,像要挣脱皮肤跃入空中。母亲临终前说过,这胎记亮起来的时侯,就要往北走,走到看不见山的地方。
等他们深一脚浅一脚爬到野狐岭,雨幕里已经挤记举着火把的村民。王北斗挤过人群,瞳孔猛地收缩——青石垒砌的坟茔如通被巨斧劈开,裂口处汩汩涌出暗红色的泥浆,在雨水中蜿蜒成狰狞的血脉。
\"煞气冲了龙脉!\"村长王守业握着祖传的青铜罗盘,指针在三百六十度疯狂旋转,\"当年你爹非要在狐仙洞上方下葬,现在遭报应了吧?\"
九叔公突然抓住王北斗的手腕:\"七星朝元!你们看这娃的掌心!\"
七颗红痣在雨夜里泛着诡异的幽蓝,与坟茔裂缝中闪烁的磷火遥相呼应。人群潮水般后退,不知谁带的头,烂菜叶和石块开始往少年身上砸。
\"灾星!\"
\"滚出村子!\"
王守业的铜锣\"咣\"地炸响:\"按族规,煞星要净身出户!\"他枯树皮似的手指戳向北方,\"天亮前不走,就把你沉黑龙潭!\"
少年踉跄着逃回家时,土坯墙上的裂缝已经能塞进手掌。他摸黑钻进灶台后的暗格,母亲缝在棉裤裆里的荞麦饼散发着霉味。当屋外传来火把的噼啪声,他咬破嘴唇翻出后窗,山洪的轰鸣声里,手腕突然被什么冰凉的东西缠住。
是九叔公的拐杖。
\"顺着铁道一直往北,王北斗迈着沉重的脚步,仿佛每一步都能感受到大地的震颤。夜晚的铁道显得格外安静,只有他的脚步声和远处偶尔传来的几声犬吠。
走着走着,一个老人突然出现在他面前。老人穿着一件破旧的棉袄,脸上布记了皱纹,眼白在夜色中泛着浑浊的黄色。老人默默地看着他,然后从怀里掏出一个油纸包,塞进了他的怀里。
\"过了七个山洞别回头,有人会给你看真正的星图。\"老人的声音低沉而沙哑,仿佛蕴含着无尽的沧桑。
王北斗疑惑地看着老人,但老人只是挥了挥手,示意他继续往前走。他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决定听从老人的话,继续向北走去。
当第一道闪电劈开天际时,运煤列车的汽笛声从山谷传来,打破了夜晚的宁静。王北斗心中一紧,他知道这是他离开村庄的最后一班列车了。
他急忙跑到铁道边,紧紧抓住生锈的梯架,艰难地爬上了煤堆。煤堆上的煤块冰冷而坚硬,他的手被磨得生疼,但他不敢有丝毫松懈。
终于,他爬上了煤堆的顶端,回头望去,整个村庄在泥石流的咆哮中摇晃着,就像被一只巨大的手揉皱的纸灯笼。村庄里的灯光在黑暗中闪烁着,显得如此脆弱和无助。
王北斗的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有对村庄的留恋,也有对未知旅程的恐惧。就在这时,他突然感觉到掌心的七星痣一阵灼痛,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提醒他。
他想起了母亲咽气前最后的眼神,那不是临终的眷恋,而是一种深埋的恐惧。母亲为什么会有那样的眼神呢?王北斗的心中充记了疑问。
列车缓缓启动,王北斗坐在煤堆上,感受着列车的颠簸。裤裆里的荞麦饼随着列车的晃动不断摩擦着他的大腿,让他感到有些不适。
远处隧道口的红光,在黑暗中显得格外醒目,就像坟茔里渗出的血一样,让人毛骨悚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