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正远的声音不高,甚至带着一丝刚从外面进来的寒意,却像一把冰冷的锥子,瞬间刺破了王翠花高亢尖利的声音。
屋子里的空气仿佛骤然凝固。
王翠花那只探向包裹的手僵在了半空,脸上的得意和贪婪还没来得及完全褪去,就蒙上了一层惊愕和被打断的不悦。
她猛地转过头,看向门口。
当看清是身材高大、穿着一身军装、面容冷峻的陆正远时,她的气焰明显矮了半截,但眼珠子一转,又立刻换上了一副谄媚又带着几分委屈的表情。
“哎哟,是正远啊,你回来啦?”
她强笑着,试图掩饰刚才的急切。
“我们这不是……这不是想着二丫要跟你走了,娘家总得过来送送,顺便……顺便帮她把这点东西收着嘛。”
李氏更是吓得往后缩了缩,头垂得更低,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陆正远迈步走进屋子,他没有看王翠花,目光依旧落在韩月身上,似乎在等待她的反应。
韩月的心跳依然很快,但刚才那一瞬间的慌乱已经被强行压了下去。
她知道,这是她的机会。
陆正远或许不在乎这点东西,但他既然开口阻止了,就说明他至少不认通王翠花的让法。
她不能指望这个冷硬的男人为她出头太多,她必须自已抓住这个机会,把主动权握在手里。
她扶着墙壁,缓缓站起身。
身l还有些虚弱,但她的眼神却异常平静,甚至带着一丝冷意,直视着王翠花。
“嫂子。”
韩月的声音不大,有些沙哑,却清晰地打断了王翠花还想继续粉饰的话。
“你说这彩礼,理应拿回去孝敬爹娘?”
王翠花被她这平静的眼神看得有些发毛,但嘴上依旧不饶人:“那当然!养你这么大,难道是白养的?”
“是吗?”
韩月轻轻反问,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几乎看不见的弧度,带着一丝嘲讽。
“我记得,当初把我换给陆通志的时侯,爹娘可是亲口说的,这几斤粮食,就是给我以后路上吃的。怎么现在,又要拿回去了?”
她的话,像一根针,精准地戳破了王翠花那层“孝敬”的虚伪外衣。
王翠花的脸色瞬间变得有些难看。
“你这死丫头,胡说什么!那是……那是当时那么一说!”
“哦?是吗?”
韩月依旧语气平淡,目光却转向了旁边瑟瑟缩缩的李氏。
“娘,当初您也是这么说的吧?说家里实在养不活了,这几斤粮食,就当是给我最后的口粮,让我好歹能撑到地方。”
李氏被她看得浑身一颤,眼神躲闪,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韩月心中冷笑。
她没有动用空间里的任何东西,仅仅是利用了原主残留的记忆,结合最基本的人性逻辑。
既然是“卖”女儿换来的粮食,那这粮食的归属权,无论从哪个角度说,都该是属于被“卖”掉的女儿本人,而不是转头又被娘家搜刮回去。
王翠花见李氏指望不上,脸上有些挂不住,声音又尖利起来。
“韩二丫!你别给脸不要脸!你现在是攀上高枝了,就不认我们这些穷亲戚了是吧?我告诉你,你身上流的可是老韩家的血!”
“嫂子这话就奇怪了。”
韩月不急不缓地接话,目光扫过王翠花身上那件虽然打了补丁,但明显比原主记忆中她常穿的要好一些的褂子。
“我走了,家里不是少张嘴吃饭吗?哥嫂和爹娘也能轻松点。怎么听嫂子的意思,倒像是我占了多大便宜,还要从家里刮走东西似的?”
她顿了顿,声音更冷了几分。
“还是说,嫂子觉得,把我换出去的那几斤粮食,还不够填补我从小到大吃的饭?”
这话问得极其诛心。
直接把王翠花那点“孝敬爹娘”的幌子彻底撕碎,露出了底下赤裸裸的贪婪。
王翠花被堵得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你了半天,却找不到话来反驳。
屋子里的气氛变得极其压抑。
陆正远始终站在一旁,没有说话,但那冷峻的目光,无形中增加了巨大的压力。
王翠花能感觉到,再纠缠下去,不仅讨不到好,反而可能惹怒这个一看就不好惹的军官。
她狠狠地瞪了韩月一眼,那眼神淬了毒一般。
“好!好你个韩二丫!翅膀硬了是吧!我等着看你以后后悔!”
她撂下一句狠话,用力拽了一把还在发抖的李氏。
“走!没良心的东西,咱们不管她了!”
李氏被她拽得一个趔趄,临走前,复杂地看了韩月一眼,眼神里有愧疚,有懦弱,更多的还是对王翠花的恐惧。
脚步声杂乱地远去,那扇破门被狠狠地带上,发出“哐当”一声巨响,震落了些许尘土。
屋子里,终于安静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