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门关的冥河在雷劫后泛着细磷,陈秋生将最后一具人骨纸人投入河面,纸身遇水即燃,火星溅在水面却不熄灭,反而聚成“青城山鬼”四个大字,每个字的笔画都像游动的黑蛇,尾尖直指河心漩涡。
“是黄泉教的方位密语。”李玄舟用桃木剑挑起纸灰,发现每片灰烬上都印着北斗星图,“‘青城山鬼’指的是山背阴面的‘鬼殿’,而‘鬼’字少了首笔,说明殿门未全开。”
冥河突然掀起三尺浪,纸灰字迹被卷入漩涡,却在水下显形出座倒悬的宫殿,殿顶嵌着的七具悬棺正在滴血,每滴血珠都在水面砸出“归”字。陈秋生握紧镇魂钱,钱面映出宫殿正门——门楣上刻着的,正是他前八世棺木拼成的横梁,门环是两具相扣的纸人骨架,眼窝处嵌着的,是他遗失的两枚生辰铜钱。
“跟紧我。”陈秋生将人骨刀横在胸前,刀刃映出自己后颈的莲花印记,此刻正与门环上的咒文共鸣。当他的血珠滴在门环上,纸人骨架突然活过来,用七重童声唱道:“九世哥哥来做客,剥皮刀下好归位——”
镇魂钱爆发出强光,将门环上的生辰铜钱震落。陈秋生接住铜钱,发现钱面刻着的“黄泉引”已被雷光洗净,露出底下初代祖师爷的镇魂纹。殿门应声而开,涌出的不是阴风,而是带着槐花香的回忆——那是张玄陵在观里晾晒道袍时的味道。
殿内空间倒悬,七盏引魂灯从天花板垂下,灯油正是陈秋生前八世的心头血。李玄舟突然指着灯影:“秋生,看灯芯!”
每盏灯芯都缠着缕白发,陈秋生认出,那是历代师父们的发丝,此刻正被黑雾啃噬。灯影投在地面,竟拼出“九门九棺,棺棺锁魂”的字样,而地面中央的祭坛上,摆着的正是由三百纸人拼成的巨型邪祟,其胸口嵌着的,是他后颈蜕下的莲花皮膜。
“第九世的容器,你终于来取自己的皮了。”邪祟开口时,祭坛地面浮现出陈秋生前世被剥皮的场景,“三百年前你自愿献皮刻阵,现在该拿回属于你的东西了。”
镇魂钱在掌心发烫,陈秋生这才惊觉,初代祖师爷当年自毁的不仅是心脉,还有这身能引动雷劫的皮肤,每道镇魂纹下都藏着句往生咒,此刻正被邪祟用来炼制“人皮祭台”。他望向祭坛四周,发现八具青铜棺环绕,棺盖刻着的,正是他前八世被剥皮的日期。
“错了。”陈秋生将两枚生辰铜钱按在祭坛两侧,“我来取的,是三百个孩子的魂魄。”
话音未落,殿顶的悬棺突然坠落,棺盖滑开露出的,是八世自己的干尸,每具干尸颈间都挂着枚咒钱,钱眼里缠着的黑发正滴着黑血,在地面汇成“还魂”二字。陈秋生甩出镇魂钱串,钱串如银蛇般缠住干尸,却见干尸胸口裂开,露出里面藏着的玉简——正是《纸人拜月录》的残页。
“秋生,玉简上的密语!”李玄舟用符纸抵住邪祟攻击,“是祖师爷当年刻在人皮上的逃生路线!”
玉简上的血字在镇魂钱光芒中显形:“纸灰显字处,鬼殿三门开;焚我九世皮,换得万魂归”。陈秋生突然想起在残碑看见的初代祖师爷记忆,九世前的剥皮祭,其实是将镇魂纹刻入皮肤,每世剥离时,都会留下一道能引动雷劫的“雷印”。
“原来我的皮肤,才是打开鬼殿的钥匙。”陈秋生咬碎银牙,将人骨刀架在颈间,“但这次,我要自己决定怎么用它。”
李玄舟惊呼阻止,却见陈秋生割下后颈的莲花皮膜,皮膜在空气中自动燃烧,火星溅在祭坛上,竟将“人皮祭台”烧出裂缝,露出里面蜷缩的三百魂魄。镇魂钱趁机飞入裂缝,钱面的雷光化作茧房,将魂魄一一包裹。
邪祟发出尖啸,巨型纸人躯体开始崩解,露出里面藏着的祭师魂本体——那是团由黑发编织的人脸,每根发丝都串着陈秋生前世的记忆碎片。陈秋生将燃烧的皮膜甩向祭师魂,皮膜上的镇魂纹在火光中显形,竟与初代祖师爷留在残碑的剑痕重合。
“你以为自毁就能破阵?”祭师魂的人脸突然分裂,露出七张童男童女的面孔,“别忘了,你的血还在养着鬼殿的阵眼!”
陈秋生感觉力量正在流失,低头看见祭坛地面的刻纹,不知何时已变成他的生辰八字,而中央位置,正是他后颈的莲花印记。千钧一发之际,他突然想起雷劫中看见的往生咒,将镇魂钱按在印记上,钱面的北斗七星与祭坛刻纹共鸣,竟将整个鬼殿的方位逆转。
“归位吧,属于黄泉的东西。”陈秋生低喝一声,燃烧的皮膜突然化作凤凰,驮着三百魂魄飞向殿顶的悬棺。悬棺发出钟鸣,棺盖自动打开,陈秋生前八世的干尸纷纷化作光点,与魂魄融合,形成三百道银光射向冥河。
鬼殿在银光中开始崩塌,纸灰显字的“青城山鬼”四字终于完整,却在此时崩解成“青城山归”。陈秋生捡起落在脚边的玉简残页,发现最后一行刻着初代祖师爷的绝笔:“秋生,当你烧掉第九世的皮,就会明白——真正的镇魂纹,从来不在皮肤上,而在魂魄深处。”
冥河的水突然清澈,纸灰字迹随波逐流,最终在河面拼出“安息”二字。陈秋生摸着后颈新生的皮肤,那里不再有莲花印记,却隐隐发烫——那是三百魂魄入驻他识海的证明。
李玄舟扶住摇摇欲坠的他,指向殿外渐渐消散的黑雾:“秋生,鬼殿崩塌时,我看见鬼门关的石门上多了道印记,像是你的轮廓。”
陈秋生望向冥河倒影,看见鬼门关门楣上,不知何时刻上了他的名字,旁边环绕着三百朵莲花,每朵花蕊中央,都嵌着枚镇魂钱。他突然明白,纸灰显字的天机,不是警示危险,而是指引归宿——九世轮回的破局者,终将成为鬼门关新的门神,用自己的魂魄,守护所有不再被邪祟侵扰的灵魂。
当最后一片纸灰沉入河底,陈秋生听见头顶传来老槐树的沙沙声,那是三百童男童女的魂魄在向他道别。他握紧人骨刀,刀刃上的雷光此刻温柔如晨光,照亮了鬼殿深处的出口——那里不再有邪祟,只有条铺满铜钱的路,通向青城山巅的黎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