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兰辞从包间出去的时候,脸色尤其的难看。
一千二百两黄金,还要三天内凑齐,他易子川简直就是狮子大开口。
若是旁人,死了便死了,哪里值得这一千二百两黄金,可偏偏被带走的是永昌侯,若是不将他赎回来,到时候这事情捅到上头去,所有人都是吃不了兜着走的。
“公子!”兰亭眼见着贺兰辞的脸色越来越难看,赶紧出声提醒道。
恨得牙痒痒的贺兰辞在听到兰亭的声音以后,总算是缓过神来,他长长地呼出一口浊气,随后说道:“走吧!”
就在二人下楼的时候,贺兰辞突然闻到一股非常清洌的香气,夹杂着淡淡的药味,这股味道非常地熟悉,引得贺兰辞近乎本能的停住了脚步。
他顺着香气回过头去看,便瞧见一个身材纤长的女子正站在那里,而兰香楼的掌柜,正一脸谄媚地站在她的身边,显然是在说些什么。
“……我这不是想着小姐难得来一趟嘛,那么多的账簿,平日小姐也没有功夫看,今天难得能碰到小姐,这才眼巴巴的送过来。”掌柜的有些委屈地低下头。
“那也不成,账簿你送到府上去,自有人去看,小姐的伤还没好呢,可不能劳心费神的。”女子说完,便转过身要走。
贺兰辞立刻便看清了女子的脸,那分明就是夏简兮身边的贴身侍女。
当下,他只觉得自己的脑子嗡的一声。
兰香楼是在这半年内突然火起来的,没过多久就将附近的酒楼生意抢了大半,他曾经动过露骨的心思,所以派人打听过,只是这主家从来没有露过面,只听人说,主家姓夏。
如今想来,半年前夏简兮及笄之时,夏语若曾经专门找他哭诉过,说她那个外祖竟然给她送了一栋楼,想必,就是写作日进斗金的兰香楼了吧!
贺兰辞只觉得心中越来越憋闷,那一日,那夏简兮若是不曾逃掉,那现在的她早已经是自己的囊中之物,这日进斗金的兰香楼,也就会是他的!
偏偏,偏偏是那易子川从中作梗,若不是他,夏简兮又怎么可能这么容易就从他手里逃掉,如今,他易子川竟然还算计到他的头上来。
贺兰辞紧紧地盯着听晚的背影,恨得咬牙切齿:“夏简兮,你逃得一时,难道还逃得了一世吗?”
“公子……”
“我们走!”
直到人从酒楼里离去以后,夏简兮才关上了酒楼的窗户。
“小姐明明知道他居心不了,又何必让他知道,这兰香楼是小姐你的呢?”听晚有些想不明白。
“人心不足蛇吞象!”夏简兮笑了笑,随后问道,“给王爷准备的茶送过去了?”
“已经送过去了!”
易子川向来不是那种重口欲的人,平时对待三餐,大多也是敷衍了事,可今日,光是闻着菜香,就食指大动。
小二将菜品一一放下,最后上了一壶茶:“二位客官第一次来,特送上新茶一壶,二位客官请慢用!”
易子川看着茶碗里的茶汤,微微凑近,扑面而来的便是一股清洌的茶香:“是个好茶!”
小二腼腆一笑,随后便退了出去。
易子川看着满桌子的菜,挑了下眉:“还不坐,等着我请你?”
秦苍刚打算坐下,门外却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下一刻,包间的门就被推开。
“皇叔一个人躲在这里吃独食,不太合适吧!”推门进来的男子一身天青色的长袍,眉眼清俊,脸上还带着淡淡的笑意。
刚拿起筷子的易子川突然就没了胃口:“我这分明是两个人!陛下看不到吗?”
乔装打扮的皇帝收起手中的折扇,脚步轻快地走到易子川对面坐下:“添我一双筷子,皇叔不介意吧!”
“就算介意,你不也坐下来了?”易子川说着,看了一眼秦苍。
秦苍立刻会意,带着蔡公公走了出去,还顺便关上了门。
皇帝虽然不请自来,但是却非常的自得,率先拿起筷子夹了一块烤鸭。
“宫里的山珍海味已经不够陛下吃了?”易子川看着面前的皇帝,“陛下竟然都沦落到要亲自出来觅食了?”
“讲得好像皇叔你没吃腻一样!”皇帝挑眉,“这烤鸭确实不错,很有烟火气,不像宫里的菜,精致,但是没有灵魂!”
易子川看了看烤鸭,又看了看皇帝,最后开口道:“它都外焦里嫩了,这个时候要是还有灵魂,多少有点违背天理了!”
皇帝看了一眼易子川,忍不住说道:“皇叔说话,向来不拘小节!”
易子川戳着面前的那只死鸭子:“无事不登三宝殿,陛下还专门出宫走这一趟,想必是有正事吧!”
皇帝看着面前的易子川,也不打算遮掩:“听说皇叔抓了永昌侯!”
“陛下的消息好灵通!”易子川放下筷子,端起茶盏喝了一口,“我不仅抓了永昌侯,还端了他名下的赌坊!”
“皇叔向来不爱管这些事的!”皇帝有些困惑,“这一次,为何偏偏抓了永昌侯?”
易子川没有回答,反倒凑近皇帝:“我更好奇,是哪个学舌精将这事告诉了陛下?莫不是,少卿大人?”
“他每月都要述职,昨日刚好是月底!”皇帝抬眼,“莫要去为难他!”
“陛下专程从宫里出来,想必不仅仅是为了这件事情吧!”易子川放下手里的茶盏,“陛下不如有话直说!”
“朕只是觉得很奇怪,且不说皇叔你平日里向来很少管这种事情,就算是真的管了,也是铁面无私,谁也不见的,可今日你偏偏就见了贺兰辞,皇叔,你缺钱了?”皇帝说着,压低了声音,“听说,你手底下的那些铺子都入不敷出了!”
易子川先是一愣,随后有些无力地闭了闭眼:“又是谁跟你说的?”
“皇上又何必在意朕是怎么知道的!”皇帝看着易子川,“所以皇叔问贺兰辞要了多少银子?”
易子川刚要开口,突然想起什么,微微眯起眼:“陛下是担心我,因为缺钱,所以借此敛财?”
皇帝盯着易子川看了很久,唇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个看似温和的笑容:“皇叔想多了,你若是缺钱了,直接同朕说便是,犯不着干这样的勾当!”
“一千二百两黄金!”易子川沉默良久,最后颇有些无奈地笑了一声,“一百两一条命!”
皇帝蹙眉:“一百块黄金一条人命?”
“不错!”易子川垂眸,“江湖规矩,一百两白银换一条命,我要一百两黄金,也不算多!”
“人名怎么能用黄金去抵!皇叔,你……”
“永昌侯府也算世家,树大根深,这件事,我便是捅到陛下面前了,陛下难道就能让他偿命了?”易子川嗤笑,“陛下怕是想动也动不了!”
皇帝沉默。
虽然他不想承认,但事实就是如此,他刚登基不久,手上并没有多少可用之人,而那些老臣子各有心思,他有心推动政变,却也因为那些迂腐的老顽固无法动弹。
永昌侯的确罪该万死,但他到底也是老世家了,若是在这个时候动他,纵然他没有别的心思,那些老东西,只怕会以为他在杀鸡儆猴,到时候不仅没办法让永昌侯偿命,可能还要被那些老东西威胁,得不偿失。
“陛下大可以把心放在肚子里。我虽然在做生意方面没什么天赋,但好在没什么嗜好,光是俸禄就够我用的了,只不过,大理寺的地牢年久失修,这笔银子我早已安排了用处,陛下也就别惦记了!”易子川说着拿起了筷子,漫不经心地开始吃烤鸭。
皇帝看着易子川的那副模样,沉默良久,最后说道:“所以皇叔,你为什么要查他呢?”
易子川夹菜的手略有停顿,良久,才勾了勾唇角:“贺兰辞或许与刺杀我母妃的那群人有关!”
皇帝一愣:“当真?”
易子川没有再回答,只是低头吃饭。
皇帝看着易子川良久,最后叹了一声:“皇叔,朕知道,你想为那人洗清冤屈,但是凡事不可急功冒进,不然,会将自己套进去的!”
易子川突然就觉得,今日的菜难吃得紧,他放下手中的筷子:“难吃!”
皇帝心知易子川心中有执念,见他不愿意再聊,也就不再提:“既然难吃,那就换一家!”
易子川看着面前的那几道菜,沉默不语。
“永昌侯的事情你看着办吧,至于大理寺翻修的事情,就交给少卿吧,毕竟,皇叔你对这些实在是不擅长,皇叔主外,少卿主内,也算般配!”皇帝说着站起了身,“罢了,出来前,母后交代朕要给他买一些糕点,去晚了,只怕错过了!”
易子川也站起了身,只是脸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
皇帝看着易子川的模样,思考良久,最后还是说道:“你不信他会监守自盗,朕也不信,只是这案子难查,背后之人更是难缠,皇叔要查,朕不拦着,只是皇叔,凡事不要冒进!”
易子川抬头看着皇帝,见他转身离开,才开口:“恭送陛下!”
皇帝脚下顿了顿,但最终还是没有回头,径直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