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晚上的饭桌,多了一碗蒸蛋,和一盆韭菜炒鸡蛋。
冯玉芬把那碗蒸蛋端到大儿子面前,对两个小的说:“等你们过生日那天,妈也给你们做蒸蛋吃,今天我们就不和哥哥抢了。”
海兰海生都不是任性闹腾的孩子,见妈妈这么说,就算很想吃蛋羹,也听话地“嗯嗯”,只是眼睛始终黏在蒸蛋上。
冯玉芬见状,赶紧给两人夹了几筷子韭菜炒蛋,“这个炒蛋也很好吃,赶紧趁热吃吧。”
看到这里,宋海建起身把那碗蒸蛋分到每个人碗里。
在母亲吃惊的目光中,宋海建说:“妈,美食得和家人一块吃才香,我才不要吃独食。”
海兰和海生都开心地咧嘴,笑成了弯月的眼睛看了一下哥哥,便低头欢快地吃起蛋羹。
这年头炒菜都不舍得放油,韭菜炒鸡蛋一股味儿,不如滑嫩的蛋羹好吃……
工厂是下午六点下工吃饭,七点上晚班,到十点放工。
宋海建想来想去,还是决定选晚上卖生蚝。
原因有二。
首先,傍晚那个时间,很容易招来民兵。
其次,傍晚大家本来要去食堂吃饭,他这个时间卖生蚝,万一影响到工厂食堂的收入,食堂负责人一定会盯上他。
早上卖点豆腐脑无伤大雅,但要是一天有两顿都和食堂“抢生意”,厂里的领导是不会答应的。
至于晚上,八点以后食堂就不开门了,工人们收工了想吃点“宵夜”,领导也懒得管。
冯玉芬觉得儿子分析得很有道理,于是八点,母子俩就提着马灯出门了。
马灯也叫“气死风灯”,是时下常用的灯具之一。
六七零年代是很乱的,强盗小偷肆无忌惮,毕竟这个时候没有后世的监控,作奸犯科后很容易就逃遁了。
宋海建之所以敢在这个时期走夜路去做买卖,主要是因为,他们这个镇子是难得的和平宁静。
这么说吧,周围几个村子的人,基本都沾亲带故。
就算有的村子出了下九流的人,也不敢就近作恶,而是会选择到其他地方。
比起抢劫的,他更担心会碰上巡逻的民兵。
好在这条路他前世走过无数遍,像这样趁夜跑去工厂“摆摊”,也是干了七八年的老本行。
即便遇到什么突发情况,他也知道怎么应对。
九点多,母子俩抵达工厂大门外。
宋海建又拿着几个生蚝去跟李大爷套近乎,小嘴儿甜得,把李大爷哄得心花怒放。
于是,李大爷偷偷给两人开门,让他们把小摊挪到车间外面。
这样,那些人一放工,就能看到摊子了。
冯玉芬没想到还能进厂,一时间又害怕又兴奋,紧张得不行。
“妈,你别怕,李大爷说了,这个点保卫科的都回去休息了,我们只要不闹事,动静小点儿,就不会惊动保卫科的人。”
要是没掌握清楚厂子的情况,他怎么可能溜进厂子里。
冯玉芬一路跟着儿子绕过几栋建筑,顺利来到车间大门外。
这里有一棵大树。
厂区还没通电,黑黢黢的,宋海建拿出事先备好的灯笼,和气死风灯一块儿挂到树上。
他们这块地方一下成了黑夜里最耀眼的存在。
刚把东西摆好,就见前方的车间大门打开。
穿着工服的工人们鱼贯而出。
一出来,工人们就被大树下的灯光吸引了。
“咦?那里是不是有人?”
从没遇到过这种情况的工人们,这一刻心里多少有点害怕。
这时,宋海建提着一盏灯笼走来,脸上带着灿烂热情的笑容。
其实这个画面是有点“惊悚”的。
好在,早上他在厂子大门外卖过豆腐脑,凡是买过豆腐脑的工人,都对这个嘴巴伶俐的小男孩印象深刻。
“各位叔叔阿姨、哥哥姐姐们,你们别怕,我是早上在厂门口卖豆腐脑的,我家离海边近,每天下午都去赶海,捡到很多鲜活大生蚝,我和妈妈是专程来这里摆摊卖生蚝的。”
快速做完自我介绍后,宋海建也不管工人们还在愣神,就拿出了冒着热气的、散发出蒜蓉香味儿的生蚝。
他快步上前,把生蚝分给了离得最近的三个工人。
口中说道:“叔叔阿姨、哥哥姐姐们,你们上晚班一定很辛苦,生蚝是补身体的,要是有人饿了,可以买几个生蚝尝尝,价格不贵的,一个生蚝只要两分钱,冰棍都要五分钱了,这可比冰棍便宜多了哦!买一毛钱的话可以额外再送一个!”
这时,那三个拿到生蚝的人已经吃完了。
三人都为这味道感到惊喜。
“你这生蚝怎么和我们平时吃的不一样?”
谁都知道海边有很多生蚝,可问题是,身为厂子里的职工,他们根本没时间去赶海!
家里其他人虽然时不时会去海边捡些花甲、生蚝回来改善生活,但大家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做,这样的食物不可能天天吃到。
更重要的是,这个小男孩送给自己的生蚝,竟是前所未有的美味!
吃了那么多年生蚝,这是他们第一次吃到这么好吃的!
与此同时,冯玉芬也按照儿子之前的交代,在搪瓷盆里点燃了火,把锅坐了上去。
很快,蒜蓉酱的香气就扩散开来。
而这个时候,宋海建刚好在回答他们的问题。
“因为我们家的生蚝,配上了自制的酱料,所以格外的香甜,保证你们吃过就不会忘哦!”
在他的语言推销,和蒜蓉酱的香气引诱下,本来准备离开的工人们不由自主停下脚步。
最先尝过生蚝的三个工人,是最先靠近那个小摊子的。
“给我来一毛钱,要挑大的!”
冯玉芬连忙点头:“好嘞!”
买五送一,她捡了六个大的生蚝,淋上热乎乎的蒜蓉酱,这样的搭配,能最大限度地为那些变凉的生蚝增添风味。
这边宋海建还在不断地推销自家的蒜蓉生蚝。
在他的极力游说下,本就被那香气勾得肚子咕咕叫、不停咽口水的工人们更加心动了。
除了一些家庭困难或者本人太节俭的果断离开,好多人最终都走向了那个小摊子。
有的心存顾忌,起初只要了一个生蚝尝尝味道,结果吃完一个,仿佛打开了泄洪的闸门,心中那对美食的渴望再也压抑不住。
“我也要一毛钱的!多放点这个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