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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3章、人定胜天,何况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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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定胜天,何况天子?

    众人皆知,皇帝不以夫子为圣,只以其为先贤,为“至仁先师”。

    此刻却又问他们,夫子何以成圣。

    那么说的就不是眼下,是过去这千余年。

    从“罢黜百家独尊儒术”开始,夫子真正、人定胜天,何况天子?

    这时,朱常洛又意味深长地对他们说道:“这些考虑,朕也已经对太子说过。”

    “……陛下千古明君,襟怀之坦荡,臣等钦佩之至……”

    叶向高带头拜赞,朱常洛却又说道:“若能走到那一步,则今后不必三跪九叩。君臣既然都是一心为民,那就不必太强调尊卑。”

    众人一时无措,不知该说什么好。

    而朱常洛又说:“若立了国宪,朕与卿等可谓同道,志向相同,只是略有上下之别,而无太多尊卑之位,那么官绅与百姓呢?”

    他们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朱常洛提醒他们:“不患寡而患不均。凡事尽力看到本质,若官绅将来大多有同道之志,他们又该怎样从本质上让百姓深信朝廷施行仁善之政、民心稳固呢?”

    熊廷弼反应最快,开口道:“……优免?”

    叶向高等人浑身一震,瞪大了眼睛看着皇帝。

    朱常洛一脸笑:“不错。朕盼天下官绅与朕志向相同,所谋者公义,为的是天下大同。优免则例,是实打实的私利。如今官员众多,俸禄、公务开支都提高了,若官绅仍享优免,却又说是与朕同心为民,岂非自相矛盾,为天下人所笑?能舍了这利,才显公心。这一条,便是国宪取信于天下的开始。”

    众人觉得皇帝的地图太长了。

    谁能想到落脚处忽然到了这里?

    官绅优免,本来就是皇权为了拉拢读书人所以才设立的。

    没了这些特权,有多少人愿意跟着皇帝干?

    但现在问题又来了:皇帝这是要从“国宪”的高度真正放弃属于天子的许多特权,以后有可能诸相也算半个天子。

    这种诱惑,够不够人放弃这一项特权,前赴后继地往庙堂奔走?

    见他们神情复杂,朱常洛收了笑容肃然道:“这是言私欲所谈的实际。然朕既享大位之尊荣,卿等既居庙堂之显贵,岂能像凡夫俗子一般?于公于私,优免则例只会助长不均,只会加速田土兼并,这都是王国顽疾。朕愿遵守国宪,不是以此交易,而是大道该如此!一国兴衰,实不能系于独夫一身。卿等治学求道大半生,难道也只是为了私利,不愿真能走上致天下大同之大道?”

    道德理想要讲,广而告之。

    宪条纪律要讲,载于明文。

    舍私利而谋公义要做,这是门槛。

    再之后就是长期坚持的建设了。

    现在,朱常洛只把这个议题推了出来。

    他们愿不愿做、能不能做到,则取决于到底有哪一些贤臣成为这第一批先驱。

    这算得上改朝换代了。

    信息量太大,皇帝都这么说了,至少面前这七相当然要表明自己没有忘记先贤教诲、没有忘记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之志。

    可他们知道,如果真要做到那一步,那就需要从此以身作则了。

    要不然凭什么推动下面人认可?

    从取士、用人、考功,公务上要绝对秉公,让人明白朝廷取向,公义上无从指摘;从子弟、宗族、亲友,私德上万不能有什么污点,不然你凭什么要求别人?

    更得带头做表率,放弃那优免则例带来的好处。

    “朕知道这事牵一发动全身,不过具体法子好说。”朱常洛看着他们,“自今日起,卿等就要留心了。朝野间有哪些贤臣贤绅,以我大明之大、文教之昌盛,同怀此志者绝对不少。朕和你们可以一道先把筹备之事办起来,到了时机成熟,那就正式创办此事。而后朝廷取士用人,自然是心怀公义之人优先拔擢。规矩立起来了,往后就是水到渠成。”

    皇帝已经把思路都说清楚了,众人自然说不上话来。

    这只能说明皇帝确实是一直在认真思考决定办这件事。

    从他们的角度,能够舍弃皇权至高无上的一些特权,这实在有点反人性。

    皇帝都能这么做了,他们有什么道理不做?那不显得自己道德卑劣?

    大明已经开始酝酿翻天覆地的变化,不光是朝廷典制。

    蒸汽机、钱法、文教,累积的量变已经不少。

    外滇、南洋、东洋,大明的兵锋也在推进。

    皇极殿内的这一场君臣之会后,朱常洛忽然有所感慨,跑到了奉先殿去。

    里面,大明列祖列宗的画像和神主都在。

    朱元璋等人的画像上,神情不悲不喜,只有威严。

    他最熟悉的当然是朱翊钧。

    于是对这个爹说道:“不这么做,仍然谈不上再续国祚。有所得必有所失,多为后世子孙留一些可能吧。朱家血脉,至少会到更多地方开枝散叶,你们都不要怪。”

    想起后世段子一般的阴间聊天群,他也不知道这些列祖列宗此时是不是在骂骂咧咧。

    朱常洛确实相当于在葬送江山社稷、改朝换代。

    重新开国不外如是。

    不过蒸汽机代表的新生产力已经开始登上历史舞台,上层建筑无可避免将走出一条新路。

    他这种改良式的改革当然不彻底,但他觉得也不必让后世非得经历那地狱难度,破而后立。

    这片土地从不会缺大能。

    他只能做好他眼界内的事。当下这个时间点,他的眼界就是技术不要落后,文化影响可以再深入一些,篱笆可以扎得更远一点,将来有用的战略资源、战略位置拿到手上。

    至于这个怪模怪样的“同党”,成色如何他也不强求。

    将来的人,知道曾有过这样一种尝试就够了。

    离开了奉先殿,迈步前往后宫的朱常洛心志坚定。

    如今在这个层面上与他同行者虽少,但他相信,这条路上的人总会越来越多。

    这片土地没有信奉着某个不容置疑的神、让其定夺罪否,而是深信人定胜天,那是有原因的。

    天都能胜,天子又算什么?

    他先把这个趋势和路径指出来,安排好一个体面的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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