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С˵ > 光宗耀明 > 第197章、我不是和尚
    、我不是和尚

    这天夜里的沈府,张问达闻言之后如同晴天霹雳。

    “陛下不仅不问罪,还要问学于李贽?”他难以想象是这样的结果,“陛下难道不担忧……”

    “若有人以为陛下要于学问上改弦易张而离心离德,那便应离尽离。”沈一贯如实回答,“明白了吗?陛下说,这便是蠢罪。”

    “这……”

    张问达坐在椅子上犹如垮掉了一般,而后期盼地看着沈一贯:“元辅,难道您和申太常就没有……”

    “……哎。”沈一贯长长地叹着气,“学问之争是假,能够遵奉旨意厉行优免的官绅,才是学了正道,明白了吗?”

    “……那岂不是弄巧成拙?”张问达捏着拳。

    “大明……回不去了。”沈一贯缓缓地摇着头,随后苦笑道,“老夫这首辅,既不如汝默专管文教,也不如元驭主持新政啊。该乞骸骨了……”

    “元辅!”沈家花厅之中顿时有数人大惊失色,“当此之时,您岂能有退隐之心?天下还仰祈元辅遮风蔽雨……”

    “老夫早就有致仕之心,若非情势如火,心忧社稷,如何会恋栈至今?”沈一贯看着他们,“老躯已疲弱,这回是真的无能为力了。陛下不见新政之功、不遇天大祸患,这新政是定要更进一步的。诸位,早做打算吧。”

    他在自然而然的形势变化中从浙党党魁转变成为旧党党魁,现在他乱着旧党的军心。

    沈一贯如果一心请辞,已经可以另谋功业的申时行又一贯只是一个调和的中间派,难道旧党就这么人心涣散下去?

    但沈一贯知道他的阶段任务已经完成了,皇帝点出他不该用李贽的私德去进行攻击,就是点一点他要关注自身私德吧。

    他也不用去提醒这些人通过遵奉旨意、用实际行动表达自己的忠诚和能干就不会有问题,基本都是聪明人。他如果出言提醒,岂非表面上就已经“叛变”了?

    但他回到了老家,才好通过“屈从”去厉行优免,用致仕首辅的巨大示范效应让皇帝满意。

    哪有新政推行不搞掉一两个顶级重臣就能成功的?

    、我不是和尚

    年前腊月里商议昌明号的事,徐文璧已经尽显老迈之态,今年来就允了他不上朝。但最近,并没有他病重的消息传来。

    陈矩答道:“府中说,今晨起来跌了一跤,没想到不到一个时辰就薨了。”

    礼部尚书朱国祚神情凝重:“陛下……”

    朱常洛沉默着,挥了挥手:“依礼治丧,大宗伯先去忙吧。”

    朱国祚如释重负,立刻告退。

    申时行和王锡爵也十分意外,心中不无萧索之意。

    毕竟是打了这么多年交道的人。

    而今天既允了首辅致仕,文臣之首离开朝堂,武臣之首更是薨逝。

    孔尚贤盯着李贽,很想说一句此人不吉。

    这扫把星的威力也太大了一点!

    他没说话,但上疏弹劾李贽的张问达则脱不开身了。眼见皇帝连首辅请辞都允了,他自感十分危险,因此趁着皇帝此刻陷入沉思就开了口:“陛下,此人一贯宣扬异端邪说,如今蒙恩面圣奏对,定国公无病薨逝,此上苍示警……”

    张问达不开口还好,他这一开口,申时行心叫不好,朱常洛则顿时脸色一沉。

    “是不是今年再有什么天灾,朝野又会说是新政祸国,天象示警?”

    “……臣……臣……”张问达赌错了,就只能跪了下来,“臣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朱常洛心情很坏,盯着他问道,“把定国公薨逝与朕召问他扯到一起,是什么意思?”

    李贽叹了一口气,随后只是无奈地摇了摇头,却显得并不在意。

    事情如此凑巧,他身上免不了多两桩流言了。这流言又一真一假,何处说理去?

    张问达当面犯了蠢罪,朱常洛平复了一下心情就挥了挥手:“你当局者迷,朕懒得怪罪了。定国公薨逝,辍朝三日。卿等也该去吊唁,先退下吧。”

    李贽也准备离开,朱常洛却又说道:“李贽留下。”

    申时行往外迈的脚步顿了顿,最后却没说什么。

    但出了养心殿,他却对王锡爵说道:“要劝一劝在京诸员,此时莫要惹是生非,学着沈肩吾请辞。”

    “那非汝默与沈肩吾能劝。”王锡爵看得通透。

    申时行点了点头。

    皇帝既然点出来了,他们总不能真让朝堂上出现许多辞呈来。

    如果定国公没有突然薨逝还好,现在他突然走了,朝堂上如果真的出现了许多辞表,那反倒真有先把李贽打为异端凶星的架势。

    这不是正道该为之事。

    原本六月里才去世的徐文璧早走了一个月,朱常洛也不知道他是早走了。对朱常洛来说,这算是凑巧。

    看着李贽,他开口说道:“朕本可置之不理,如今召你过来,算是为你也惹出一场风波来了。”

    李贽有些意外,随后摇了摇头:“我这一生早已见怪不怪。”

    朱常洛遣了田义去代他吊唁徐文璧、赏赐徐家,现在一方面想着勋臣之首薨逝带来的影响,另一方面也想消化一下复杂的心情。

    “畅所欲言吧。”朱常洛给李贽赐了座,“朕听听你的看法。”

    李贽犹豫片刻,而后直言:“陛下单独留对,传出去不好。”

    “你竟是瞻前顾后之人?”

    “世人皆谓我目无皇权,我实则盼着再有圣君。我赞始皇帝千古一帝,谓武曌圣后政由己出,明察善断,尊太祖万古之一帝。”李贽坦然说道,“陛下何不当我也是阿谀君父之人,如今替陛下多思量一二?至于我这一生学问心得,陛下想知道,我有《藏书》、《焚书》等诸卷。”

    朱常洛听得有趣:“把你的著述搬到御前,不比单独留对更不好?”

    “陛下都召我来面圣了,再搬点书来看有什么奇怪。反倒陛下看没看,谁知道?非要我口述,那得说多久?我口才足以让许多人说我蛊惑人心,若陛下听到半夜,岂不是让人有陛下夜半虚前席之忧?”

    “那他们怕的是朕问苍生还是问鬼神?”

    “都一样。”李贽叹道,“泰州一脉为苍生著书立说传教,与恶鬼邪神无异。”

    “那好。”朱常洛站了起来先作了个揖,“朕先看看先生是何等恶鬼邪神。”

    李贽也站了起来回礼,想着自己寓居通州时,在那南来北往的市井听说到的新君。

    他实在很年轻,但是又显出一股子异样的通透。

    先生和恶鬼邪神这俩词搁一起就很奇怪。

    “陛下名声,如今实在不比我好多少。”他忽然多嘴了一句。

    “朕知道。”朱常洛点了点头。

    “……我曾自以为五十岁以前像狗一样浑浑噩噩。”李贽奇怪地看着他,“陛下似乎不在意名声。”

    朱常洛只说道:“朕是皇帝,可以不迁就。”

    李贽叹了口气拜了拜:“诚然,比不了。”

    说罢就走了。

    跟皇帝比就已经很大逆不道了,但他好像理解了这个问题。

    也不提把自己的书送入宫的事,好像皇帝理所当然能办好。

    六科廊那边很快见到李贽又出宫了,皇帝并没有和他聊太久。

    朱常洛还在琢磨着李贽的表现,难道这家伙反倒更欣赏秦始皇、武则天、朱元璋这种狠角色?

    他对李贽当然有一些了解,但还不知道李贽居然把朱元璋夸得万古一帝,甚至超过了秦始皇这千古一帝。

    这种明太祖舔狗怎么被打为目无皇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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