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退一步,水到渠成
“恭喜王阁老,令郎高中会元,可喜可贺。”是皇帝先点破这一点,而后吩咐道,“准誊黄榜,明日张告。”
“陛下!”王锡爵在众人目光中出班,“万历十六年犬子中南直隶解元,臣在内阁。其时便有偌大争议,闹得太上皇帝降旨令众臣一同覆阅考卷。虽蒙众覆试同僚谬赞犬子名副其实,然此后臣亦有誓:但仍居朝,不令犬子应试,以免天下有瓜田李下之嫌。”
介绍完前情,他跪了下来磕了个头,声音哽咽起来:“犬子年近不惑,避试已有三科。今科会试,犬子已潜心苦读多年,只盼偿了夙愿。老臣七十有二,本已闲居故里,彼时自是勉励之。蒙陛下之恩,又召臣还朝。上有君父厚望,臣安能推辞?下有犬子仰祈,老臣忍再阻之?”
“然骤授会元,天下又将议论纷纷。老臣声名事小,犬子何辜?陛下怜臣之难,乞黜其会元,降于榜末。犬子得以报效君恩一展所学足矣,臣乞陛下恩准!”
王锡爵说得情深意切,但说穿了不就是既要又要吗?啥叫召你还朝就不能推辞?
大家不免看了看重归朝堂的沈一贯,这会不会是他故意的呢?
只听皇帝说道:“举亲不避嫌,阁老胜了心魔,可贺之事。举贤不避亲,令郎昔年便名副其实,想来如今潜学十二年后亦如是。如此才俊若为门、各退一步,水到渠成
这时田乐又出了班:“陛下,臣昨日回府思虑良久,又有未及具本呈奏之方略。遮洋总改制为商之外,新增金花银由单确该由南京户部议定。江南水患风灾频频,各府州收成年年难有定数,总需灵活处置。”
“臣以为,金花银毕竟省却不少解运耗费,可令南京户部一年一次,拆分千两为一单,于秋粮将征时由南直隶诸府州及湖广、江西、浙江诸省各酌年成扑买认缴,如此也可免一些受灾地方仍需解运正粮之耗。”
江南的官员们心情复杂地看着他:你玩拍卖玩上瘾了?
这听着怎么像是包税了。
但又别有用心:南直隶是以府州为单位参与,其他三省却是以省为单位参与,这件事好像既压制了一下南直隶各府州,又示好了浙江……的沈一贯。
朱常洛点了点头:“卿等都听明白了吧?王阁老所奏请四卫营精简之方略,大司马所奏请之新增金花银由南京户部组织竞价按年成认缴之方略,仍旧先细细斟酌利弊,若有想法便具本呈奏。”
仍旧是没在朝会上做出决定,但大家都知道这已经到了最后阶段了。
也许今天看完大家的奏本之后,明天就当廷颁发旨意。
毕竟现在大家都各自退让了一步:“苏党”的党魁们用帮助皇帝立刻获得绝对忠诚精兵的方式表明自己没有挟漕自重的意思,“浙党”党魁与“北党”党魁站在了一起,“北党”党魁也退了一步,把那支帮助北京户部插手南京户部代征之权的手抽了回来。
受伤的仿佛只有北京户部。
司礼监外书房的门一直到晚上还开着。
说句实在话,专门收揽群臣密奏的司礼监外书房设在锦衣卫官署,这感觉有点怪怪的。
仿佛既有和皇帝直接打交道的亲密感,又有种被锦衣卫盯着的紧张感。
这个夜里,朝参官们难以入眠,在京举子们也同样难以入眠。
天亮之后就要放榜了。
就算那些很有把握金榜题名的,也会忧虑自己的名次。
天还没亮时,是官员们先去上朝。
老实说,现在这样的朝会也比较没意思了,除了还能时常见到皇帝。
但既然已经可以给皇帝写私信,而且皇帝还确实给一些人批复送了回来,是不是每天要见见皇帝本人其实不太打紧。
至少已经不用争执不休的朝会能不能把时间稍微调得晚一点?
但今天的朝会还是没人敢怠慢的,最终决定只怕会出来。
进了午门,皇极门那边热闹非凡,重建进度在加快。
这也得益于大高玄殿和龙舟之役停了,之前为它们而准备的各种材料可以直接用在这里。
当然,也得益于是被皇帝召回来的贺盛瑞在主持。
也许后面就在皇极门御门听政要好一点,毕竟少走一些路。
带着这些想法来到乾清门,皇帝准时出现。
果不其然,直接便是颁旨。
新增金花银的分配方案确定了:是田乐的方案,有些朝参官心里也窃喜,因为其中补充的内容里有他们密奏中提到的。
被皇帝“博采”了呢。
遮洋总改制的方案也确定了:由户部和兵部一同来主持竞买,所得五成入户部太仓库,五成入内帑充作京营整训专项支出。
所以实质上都要过户部的一道手,算是对北京户部的补偿吧。
而后则是四卫营的裁汰精简方案。
“……改为忠勇营,仍属御马监。以西凉伯为提督掌营事,共编五营,每营千人,设把总一……”
“诏令西凉归化将卒……播州白杆兵……”
“诏令马千乘、秦良玉率军即刻启程,经湖广至武昌,转南京自运河北上!”
江南的官员们这下听明白了,不由得心中微微一寒。
如果南京户部仍不满足,这支刚刚列编就能杀敌的上直亲卫一营将卒,会在南京大开杀戒吗?
“卿等可有未具题本、未呈奏本之事?可就其事并方略一同奏来。”
朱常洛静静地看着他们。
朝堂初现三党,待补任的北京京官们悉数到来,只怕还会更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