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天手忙脚乱的打工日。
除了中午吃饭,白星屁股都没沾上椅子边。
下了班,白星骑车,往纸条上写的招待所地址方向去。她提前做过功课,不是什么偏的地方,离医院也不算远。
到了招待所附近,白星拿着纸条,最后还是在好心人指引下,发现了在食杂店旁的招待所。
招牌都有些生锈了,门脸窄小,十分不起眼。
白星思考再三还是走了进去。
前台一位满头小卷的红唇阿姨,翘着脚,看着手里拿着的书。两眼一瞥,看进来一位模样白净,衣衫整齐,周身散发出的气质与这方天地格格不入,显然不会是住客。
她声音带着几分世故,开口问道,“来找人?”
白星拘谨地点点头,“有没有一位,白万里?”
红唇阿姨歪个头,思考片刻,点头道,“那个胖小子吧。刚出去吃饭,估计过会能回来。”她看出白星的局促,“你不喜欢这儿,可以在外面等。不过,阿姨这是正经地方,你也不用怕。”
既然人都这么说,白星反倒不好意思出去了。她在边上,找了个空椅子坐下等。
确实和红唇阿姨说的差不多,她刚坐没一会,白万里推门而进,身后跟着瘦长女人。女人不是许月华,是白星的大姐——白华。
交集不多,不是什么善茬,只在原主离婚回姨妈家后出现过,对她百般言语羞辱,甚至出谋划策把白星卖到隔壁村。想到这,白星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白星骨子已经形成肌肉记忆,看到这两位下意识站起身。
白华看到白星,眼前一亮。很快那抹光亮被眸底泛上的黑暗掩盖,“哟,妹妹好久不见。嫁人了果然不一样,脸色这么红润,一看就是过得好啊。”
招待所里过道狭小,空气里还夹带着一股子霉味。
白星提议道,“我们要不出去说吧。”
“确实得出去说,毕竟亲手把爹送去拘留这种事,一般人做不出来~”白华说话阴声怪气,故意放大嗓门,生怕别人听不见似的。
红唇阿姨感觉到他们之间氛围不太对,突然插话:“小姑娘要不报警吧?”刚说完,便被白华恶狠狠瞪回去。
白万里先把白华推出门,在她耳边说道,“妈说,白星脾气长进不少,现在还靠着秦家。收敛点,拿不到钱算你头上啊。”
声音不大不小,恰好落入白星耳中。
她指尖不自觉地嵌入了掌心,默默跟随着前方的身影。
夜晚路上行人少了大半。白华插着腰,眼中带着藐视,皱起眉头不耐烦道,“老二!是你求我来帮你说话的。在这都耽误几天了,回家你姐夫又要骂我。”
白万里清了清嗓子,“妹啊。爸现在还拘在里面。妈受了打击,身体不好在家里躺着。下半年我要娶媳妇了,家里实在没钱。”
“你要多少?”白星问道。
白万里从裤兜里掏出皱巴巴的百货大楼报价单,“你看看,现在不都流行‘四转一响’么,我们也想赶赶时兴。上海牌手表这套,估计四百就够了。”
“四百?”白星惊呼。要知道她一个月工资才二十。和秦盛结婚时,姨妈嫌太贵没要这些聘礼,只让秦家给了几尺布和一筐馒头。现在他居然敢要四百?
白星面露难色,建议道,“我身上没那么多钱。你没那个条件,干脆算了吧。”
听白星这么一说,白万里可就不乐意了,“怎么。我娶个媳妇还不能要点好的?没钱去管秦盛他们要啊!婆家不是都挺护你的么?”
白星眉头紧皱,她知道只要她答应,以后会是个无底洞。“我和你们应该已经没关系了。”
“哦。你说这张纸啊?”白华用长指甲掐住白星手腕,从口袋拿出上次白有民签字画押的那张‘关系断绝说明书’,“唰”一声撕掉,碎片划过白星手背,留下一条浅血痕。“你这点手段只能唬到爸妈,太可笑了,一张纸能说明什么。你的那份当做纪念,好好留着吧。”
白星看到地上的纸片,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发抖。气愤间,她猛然发现某张碎片露出公证处的红色骑缝章,是之前秦盛担心白有民说话不算话,特意拿去公证的。
当时还被说了顿,怎么会有人来公证这玩意儿。
她稍稍放下心来,现在要做的是,拖延时间。
“我知道了。给我三天,我想想办法。”白星说完这话,偷偷将带钢印的协议碎片踩在布鞋底。
“不行,就一天。”白华得意地笑着,拍了拍白万里肩膀,“看看你姐出马就是快吧。从小打到大的感情不是作假的。”
白万里讨好地给姐姐点烟,口袋里一张印着“红星纺织厂”字样的信封掉了出来。白华见状急忙捡起,塞入怀中。
这个厂名有些熟悉,白星回忆起来,好像在毛文倩桌上也见过相同的信封。
她还没细想,又听到白万里说道,“后天我们就去你医院找你。要是找不到你人,我们不介意去你单位闹一闹。”
说完两人转身往招待所走去。
看着他们的背影,白星厌恶地皱了皱眉,只恨自己身上为什么留着和他们相同的血。
她无精打采,回到宿舍,毛文倩还没回来,屋内一片漆黑。
黑暗中,她呆愣坐在床边。
人影把刚进门的毛文倩着实吓得整个人脚一软,灯被打开,“干嘛啊!回来不开灯,吓死人了。”
“对不起。”白星道歉。这时,她突然想到了“红星纺织厂”,转身问道,“那个,你要换工作吗?前几天凑巧看到你桌上有纺织厂的信封。”
毛文倩眼里闪过一丝惊慌,但很快被她掩盖,她故作轻松地回答,“现在国家不是支持个体经济了嘛,是我哥办的个体厂。他给我写信,随便用的信封。”
说完,她回了自己房间。
总觉得不是巧合,白星看向她紧闭的房门,难道她还会和白万里他们扯上关系?
想不明白。
白星拿出那张带有公证处钢印的碎片,在眼前来回翻动。
她必须要想个一劳永逸的方法,让这群无赖不再纠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