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的沈远舟与沈昭昭记忆中的兄长相差甚远,现在的他暴躁易怒,听不进去人话。
曾经矜贵优雅的性子早已不复存在,面对方知月母女还有沈侯爷,他只是表面看着依旧温润,对他们只是讨好。
沈昭昭能明白他为何会变得如此,她知道他想稳住自己侯府世子的地位,但是她却无法原谅沈远舟的自私卑劣。
沈远舟现在已经成了伥鬼,愚蠢又恶毒,只会从其他人那里索取,从而去讨好他想要讨好的人。
所以,他才会为了讨好方知月断了她的双腿。
可是,凭什么?
他凭什么不去断自己的双腿,凭什么要把她当作跟她们妥协的工具。
沈远舟看着沈昭昭平静的眸子,心中气焰越发难平,“你是成了瘸子,不是变成哑巴了,知月跟你说话你不理,我这与你说话,你也不理?若再摆出这副要死不活的样子,就趁早滚出侯府吧,看看外头可有人愿意收留你?”
她凭什么这么对他,凭什么这么对知月。
她的腿明明不是他断的。
他已经杀了动手的长东,也低声下气地去哄过她,可是她为什么还不肯原谅,为什么总要用这副冷冰冰的模样待他。
这几日,他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简直要被折磨疯了。
沈昭昭直视他的眼眸,平静道,“沈远舟,你以为自己是谁,你还没资格让我滚出侯府,若是你看我不顺眼,那便与我断绝关系吧。”
轻柔的嗓音缓缓说出这样一段冷漠的话,让沈远舟骤然一怔,随即便是不可置信。
小妹要与他断绝关系?
心口再次传来阵阵钝痛,沈远舟狠狠盯着她,“沈昭昭,你疯了?”
他捂着心口,铺天盖地的焦躁感几乎压得他无法呼吸,他左右转着依旧压不下心口的火气,抬起一脚想要朝沈昭昭踹去,但是银杏早已挡在前头,让他下不了脚。
上回,小妹便跟他说过,若是他再动她身边的丫鬟,她会死在他面前。
这样威胁的话,沈远舟却不敢不信。
方知月红着眼拉开他,然后转头对着沈昭昭哭求,“二妹妹,你不要再记恨大哥了,今日都是我的错,不该来跟你搭话的,若是你心里有气,便打我一顿出出气,可好?”
她一拉,倒是给沈远舟解了围,他悻悻收回了腿。
方知月流着泪上前,竟是当真想让沈昭昭打她出气,沈远舟看着她凄楚的模样,心中无奈又心疼。
小妹为何不能跟知月学学呢?
沈昭昭没有再理会他们,她没有功夫与蠢人消磨时间。
正欲离开,面前却扑上来一个衣着褴褛的难民,对着沈昭昭哭求,“贵人,赏口饭吃吧贵人。”
沈昭昭看着他,是个年纪不算小的男人,驮着背弓着腰,看起来甚是狼狈。
他此时跪在地上,不住地朝沈昭昭磕头,额头上已经渗出鲜血,看着十分可怜。
沈昭昭只淡淡看着他,“方才侯府在粥棚施粥,你难道没有领到粥,为何还会问我要吃食?”
这里站着这么多人,他为何偏偏跪在她跟前哭求?
而且,这男人的眼睛看得她很不舒服。
男人顿了一下,有些结巴,“我,我饭量大,只一碗稀粥,实在是不够。”
他盯着眼前面若谪仙的女子,心里有些嘀咕,来找他的人明明是说,这个女子从前总是来难民营施粥救济流民,他便猜她是个心软的,自己哭一哭求一求肯定就能引得她同情。
或许还能邀他上马车歇歇,到时候肯定能传出些风言风语,那他便不用冒险当着众人的面凌辱她了。
可是,他额头上都磕出血了,眼前女子竟然半分恻隐之心都没动。
沈昭昭不再看他,吩咐银杏将她推去马车那边。
她是带了食物来,可是那些都是有用的,不可能分给眼前这个不怀好意的男人。
男人有些着急,刚想要破罐破摔扑上去直接撕扯她的衣服,身后便是一道温柔的声音,“我这里有一盒点心,二妹妹既然看不上,那便送给你填肚子吧。”
银杏闻言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这人怎么总爱提她家姑娘,是不是不带着她家姑娘,她就不会说话了。
勾勾哒勾勾哒的,跟个老母鸡似的。
男人回头,便看到方知月那张清冷柔和的脸,她将点心盒递过去,朝着男人清浅一笑,引得身后南峰不由失了神。
沈大姑娘从来心善,连对着难民都如此亲和,这让他如何不心中悸动呢?
倒是沈远舟看了一眼地上的男人,微微皱眉,为了维持自己矜贵温润的气度,倒是什么也没说。
男人从方知月手上接过点心盒子,表情有片刻的茫然,怎么眼前这个女人倒更像昨夜那人说的人。
看起来温柔良善,更像是会经常施粥救济难民的善人。
方知月离他有些近,身上飘出若有似无的梅香,男人没闻过这种香,只觉得身体有些热,看着眼前女人的模样竟觉得她越来越美,甚至比刚才那个神女一样的女人还要美。
男人看着方知月的眼神逐渐发狠,竟是一把扔掉手中的点心,朝着方知月扑过去。
只要当着外人的面,扯下她的衣服,最好是能再摸上一把,那便是完成任务了。
昨夜那个人说了,若他做成了这件事,定然会保住他的命,还会给他百两白银,让他进城做个良民。
南峰率先反应过来,抬起一脚便朝男人踹去,沈远舟也眸色一凛,护在方知月跟前。
男人被踹翻在地,竟迅速从地上爬起来,换个方向又扑了过来。
方知月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变吓到,慌忙往后方跑去。
沈昭昭被银杏推着,还未走远,一股大力便将她从轮椅上扯了下来。
方知月竟扯着她挡在了自己身前。
沈昭昭被拽倒在地,断腿处顿时一阵钻心的疼意。
银杏迅速反应过来,可是还未等她扑过去替沈昭昭挡住那男人,便被猛地撞开。
刚才还虚弱跪地的男人,此时像个凶狠猛兽一般。
沈昭昭咬牙,却无论如何都爬不起来,方知月在她身后死死扣着她的肩膀。
嘭!
下一瞬,男人便被突然冲出来的小小身影直接撞飞了出去,伸出去的手连碰都没碰到沈昭昭。
沈昭昭看过去,只能看到一团脏兮兮的身影死死抱着那男人的大腿,连啃带咬,任凭男人怎么用力捶打,都不肯松手。
有几次,男人的拳头直接捶在他的脑袋上,他也只是短暂的停顿,随即便是更加凶狠地撕咬男人的大腿。
南峰和沈远舟这才反应过来,上前迅速制住了暴动的男人。
那团小小的身影才终于脱力,从男人身上掉下来,躺在地上喘气,满身满脸都是血污,分不清是他的,还是男人的。
南峰朝着男人狠厉地落下几拳,男人本来就被咬得不知死活,又挨了这几拳,直接晕了过去。
沈远舟上前去扶方知月,担忧的目光落在沈昭昭身上,见她已被银杏扶起来坐回轮椅上,张张嘴想说什么,却什么也没说。
南峰拎着男人,沈远舟扶着方知月,各自上了马车,谁也没有问沈昭昭一句。
方知月受了惊吓,他们赶着回去让府医给方知月看看。
不多时,营地前就只留下沈昭昭和银杏。
方才那个小男孩已经不见了,沈昭昭却莫名觉得心慌,银杏自然能感受到她的情绪,不等她开口,便立刻推着轮椅,又进了难民营里。
找了许久,才终于在一顶破草房子旁找到了那团小小的,瑟缩着的身影。
沈昭昭心里疼得厉害,有些不忍上前,却又不得不上前,她抖着唇,轻轻唤了一声,“珩儿?”
那团身影轻轻晃了一下,却没有回头,只是把身体缩得更小,似是这样,便能将自己藏起来。
沈昭昭心痛如刀绞,只能死死扣着掌心才不至于崩溃,她强行挤出一个笑来,再次唤道,“珩儿,我是昭昭姑姑。”
空气凝滞,一时间连呼吸声都听不到,过了许久,才有一道细弱的声音传来,“贵人,贵人您认错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