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维九月,序属三秋。
九月的应天依旧炎热,炽烈的太阳灼烧大地,空气都被扭曲。
龙撵之上,即便有一盆冰块放着,依旧闷热难耐。
陈锋擦了把汗水,也就宁国公主朱英娆在,不然他真想袒胸露乳。
可朱元璋与朱英娆穿得比陈锋还厚,居然面不改色,一滴汗也没出,实在让陈锋羡慕坏了。
见陈锋这样子,朱英娆有些心疼,张望一番,从宫女手中接过正在给朱元璋扇的金扇对着陈锋扇了起来。
宫女一呆,手足无措。
朱元璋:“……”
一阵凉风吹来,陈锋顿感舒爽了许多,当即给了朱英娆一个肯定的眼神。
贤惠、体贴,未来定然是个好妻子。
关键还貌美。
嗯,也不枉他陈锋为老朱家操劳。
朱英娆也对着朱辰俏皮一笑,心里甜滋滋的。
也没察觉到一旁老父亲那不停抽动的眼角。
压下心中郁闷,朱元璋淡淡瞥了眼陈锋:
“你准备定下每户限购数额,但你怎么防止那些权贵买通寻常百姓替他们购买持有国债呢?”
陈锋想了想,开口:“陛下有考虑过给大明百姓每人发放一张身份证明吗?”
朱元璋挑眉:“怎么没有,咱早在洪武三年便给百姓发放过‘户贴’,其上记录户主姓名、籍贯、家庭成员、年龄、财产等信息。”
陈锋摇头:“这个我知道,但户帖太笼统了,还容易仿造。我说的是给每户每人单独一个编码,而那个编码就是他们的身份证明。”
朱元璋来了兴趣,清查人口丁母,对朝廷有益。
他本就有打算编造更精准的黄册,只是还没来得及。
如今陈锋的说法让朱元璋来了点兴趣。
当即让陈锋讲来听听。
陈锋当即将后世身份证说了一遍,其实和大明的户贴差不多,只是多了一个编码,每人一个编码,都是独立存在的,这就有利于普查人口,增强对地方百姓的控制力,更有利于税收。
身份证的好处不必多说,朱辰刚说完,朱元璋就眼睛亮了起来。
可很快,朱元璋又摇头:“你说的法子好是好,每个人一个编码,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十八,字太多,太乱了,而且容易被涂改。”
陈锋一愣,随即突然想起来,现在的大明还在用大写的数字,还没有所谓的阿拉伯数字和汉字数字,写起来密密麻麻一大片,并且‘一二、十一十二’这些数字容易被涂改。
别说身份证,就连一些赋税账目都有人钻空子涂改,借此贪赃枉法。
那这用来做身份证定然也是不行的。
可朱元璋不知道阿拉伯数字和汉字数字,陈锋知道的。
陈锋当即左右看看:“陛下,有笔墨吗?”
朱元璋刚要开口,朱英娆早已经准备好,凑到朱辰身边,将纸张铺开,笔墨沾好殷勤地递给陈锋,笑容甜美,一副我厉害吧快夸我的小表情。
朱元璋嘴角一抽。
陈锋也愣了一下,随即又伸手揉了揉少女的脑袋,温和一笑:“真贤惠!”
“嘻嘻!”朱英娆喜欢被朱辰摸头,感觉很舒服。
陈锋也笑笑,余光见老朱眼神越来越不对劲了,当即轻咳一声开始提笔在纸上书写:12345678910…
同时,还在这些阿拉伯数字下面标注相对应的大写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以及字体的‘壹贰叁肆伍陆柒扒玖拾!’
写好后,陈锋将纸张递给朱元璋。
朱元璋先是狠狠瞪了眼太过殷勤的朱英娆,这才接过陈锋递来的纸张看了起来。
起初朱元璋一脸懵,想问陈锋写这些鬼画符干嘛?
可等他看到鬼画符(阿拉伯数字)下面标注的两种叫法,顿时倒吸凉气。
不自觉地,朱元璋就念了起来:“12345678910、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壹贰叁肆伍陆柒扒玖拾。”
他念了三遍,每一遍念得都一样,但对应的字迹却不一样。
“哈哈哈!”下一刻,朱元璋放声大笑,声音轰隆。
龙撵外的护卫们被吓了一跳,听了好一会才确定是自家陛下的笑声,这才松了口气。
护卫们又暗暗想着:定然是驸马爷又做了什么让陛下高兴的事情来,这位驸马爷不得了啊!
…
龙撵内,朱元璋也不顾什么君臣之礼,一把将陈锋拉到自己身旁坐下,那里平日间是太子朱标的位置,可此刻的他非常高兴,也不在意那些虚的,拍着陈锋的肩膀,笑容爽朗:“好小子,妙啊,太妙了,有了此三种计数法子,不但你说的身份证可以办起来,连带着对税收账目也大有好处啊。”
“之前咱就一直忧虑各地官吏会随意修改税收数字,借机贪墨克扣。”
“往后改用这三种计数一起记录税收,咱看还有谁敢再克扣贪墨,修改税收账目…”
“此乃堪比仓颉造字的不世之功,贤胥,你又立下大功了…哈哈哈!”
朱英娆也满脸惊叹,拍着小手,大眼中闪烁异样的光彩,小脸红润,有些激动。
不知为何,听到自家父皇夸奖陈锋,她就很开心。
真心为陈锋感到高兴!
陈锋却连连摆手:“不是我造的字,这是后世所用之法,记录账目一般都是用阿拉伯数字和汉字数字双重标记,用利于清查账目,减少出错。”
“而阿拉伯数字更是可以用在身份证编码上面,每个数字都不同,有差异化,笔画也简单,简单实用,便捷高效,排列方式也多,大明即便有再多的人口也不用担心编码用完。”
说着,陈锋就唏嘘道:“后世华夏即便有十四万万人口也用不完十八位数字的不同排列…所以啊,陛下可放心大胆地用!”
“多少?”朱元璋一听,瞪大眼眸。
朱英娆则是一脸呆萌。
她又听到了陌生词汇了。
陈锋龇牙:“十四亿…也就是十四万万!”
朱元璋张大嘴巴,嘎嘣一下,感觉自己的下巴惊掉了。
如今大明有多少人口,似乎不满一千万户…也就不满五千万人口。
六百多年后有多少?
十四万万…十四亿?
足足是大明的二十八倍,这…太惊恐了。
那么多人,怎么养活的?
有疑问,朱元璋便问了出来。
陈锋忽然咧嘴一笑:“陛下不妨猜猜,土地不变的情况下后世华夏是如何养活十四亿人口的?”
朱元璋瞪眼,刚要骂陈锋别卖关子。
可这时朱英娆实在憋不住了:“父皇…夫…陈家哥哥,你们到底在说什么啊?什么后世?什么十四亿人口?”
“咳咳!”朱元璋和朱辰被打断,顿时意识到了不对劲,齐齐干咳。
朱元璋摆摆手:“英娆,此事你暂且无需知晓,今日听到的一切也不准泄露半分。”
朱英娆一脸委屈不忿,见自家父皇没有说的打算,当即将目光投向未来夫君陈锋,大眼扑闪扑闪,一副可怜兮兮求知欲极强的样子。
陈锋耸耸肩:“抱歉了公主,此事没有陛下的允准我也无法告诉你…”
“你…你们欺负人!”朱英娆顿时气急,指着陈锋和朱元璋哼了一声扭头不看两人。
朱元璋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严肃道:“英娆别置气,此事干系大明国运,父皇都不得不慎重再慎重,不告诉你也是不想你为此忧虑烦恼,父皇只想你开开心心的就好!”
朱英娆小嘴一瘪,有些想哭。
但想了想,连一向宠她的陈锋都不说,证明此事确实干系重大。
她也不是娇蛮公主,也不想给陈锋留下蛮横的印象,当即乖乖地点头:“父皇,我知道了,往后我不问便是!”
朱元璋与陈锋同时松了口气。
朱元璋给了陈锋一个眼神,示意待会去武英殿内谈。
陈锋微微颔首,可忽然又想起什么,轻咳一声:“那什么,陛下是不是忘了点什么?”
朱元璋一愣,随即陡然一拍脑门:“艹,差点忘了复合弓之事,还有身份证之事、限购国债之事,现在又多了如何土地不变养活十四亿人口之事…哎,事情真多啊!”
陈锋嘴角一抽:“这些事好像都是我的事吧?”
朱元璋又一愣,随即哈哈大笑:“是啊,都是你小子的事…那咱忧虑个啥?”
陈锋:“……”
朱英娆也不得不吐槽一句:“父皇没夫…没陈哥哥是什么也办不成了?”
朱元璋脸色僵硬,轻哼一声:“这些事非陈锋不可办,因为都是他提出来的。”
陈锋很无奈:“怪我怪我,怪我多嘴。”
当然,陈锋之所以如此积极地建言献策,倒不是为了讨好朱元璋,也不是因为朱元璋要将女儿嫁给他。
而是自从明悟了有金手指后,陈锋便冥冥之中有种宿命感,想要利用后世知识来给大明、给这个世界一点震撼。
陈锋打算弥补一些历史遗憾,打造出一个万古难有的盛世王朝,也算没丢穿越者同袍的脸面。
正是有这样的使命感,陈锋才会如此积极。
当然,更大的原因可能是他不展现价值,老朱这厮会弄死他。
但无论如何,陈锋都是心甘情愿的建言献策,绝不是跪舔老朱。
绝对不是!
朱元璋却一把抓住陈锋的手,笑呵呵:“别啊,你小子就应该多动脑,多动嘴,多建言献策,多多帮咱建设大明,未来将大明打造成又一个繁华后世,岂不美哉。”
“而你陈锋与咱朱元璋,注定是要被史册记载,名留青史,名垂万古的!”
陈锋听闻这话心中倒也稍起波澜,名垂青史或许是刻在所有华夏人骨子里的最高追求了吧!
即便是后世现代社会也是如此,甚至更加追捧。
但只是一瞬,陈锋便知道这是老朱给自己画大饼呢,
就以他如今的贡献,往后即便什么也不做,单靠双目可变焦望远镜、种痘法、抗生素、国债、银行这些东西也足以名留青史了。
因为这些都是他在大明开启的,谁也抹不掉他的功绩。
当然,陈锋也没揭穿就是了,只是点点头,又问:
“那陛下是想先让我弄哪个?复合弓?身份证?还是后世解决十四亿百姓吃饱饭的问题?”
朱元璋一时间也有些踌躇,他是既要也要都要的人…
恨不得一下子让陈锋全部弄出来!
但他也知道不可能,那么只能先谁后谁了!
就在这时,朱英娆忽然帮忙分析道:
“父皇啊,我觉得先复合弓,再身份证,再吃饱饭……”
“哦,为何?难道能让百姓吃饱饭不是更重要吗?”朱元璋诧异询问。
陈锋也看向小娇妻。
被陈锋盯着,朱英娆有些羞涩,但毕竟是公主,习惯了万众瞩目,没一会便镇定下来,扳着手指细细朱元璋讲来:
“第一,如今夫君…陈哥哥已然帮父皇凑齐北伐的军费,北伐在即,当然是提高军队战力最为要紧,那复合弓自然排第一!”
“其次,身份证关乎后续军费的提供,关乎朝廷国库的充盈,那就得先弄…别让那群权贵将好处全占了!”
“再然后才是百姓吃饱饭问题,我觉得吧,这一定是一个很复杂的问题,毕竟即便是种粮食也要很久,不是一时半会能解决的。”
说罢,朱英娆还学着陈锋的样子摊了摊手:“父皇以为女儿分析得如何?”
朱元璋眼神大亮,惊奇地看着朱英娆,仿佛第一次认识这女儿一般。
看了好一会才拍着手掌:“好好,英娆当真咱朱家女诸葛也,聪慧玲珑,分析得好啊…哈哈哈!”
陈锋也轻轻鼓掌:“公主才华与美貌并存,真乃智慧与天使的化身,人间女英杰,实在让人佩服万分…”
朱英娆顿时眉飞色舞,嘴角都快压不住了,大眼中闪烁着开心的光彩。
顿时间,朱元璋笑得更大声了。
……
七日后,在兵仗局材料齐全、工匠手艺纯熟、外加陈锋加班加点的督促下,大明版的复合弓成功面世。
一般来说,一把弓从选料到完工需要一两年时间。
期间的工艺实在太复杂了。
可这次由于有朱元璋的诏令,一切以复合弓为优先级别。
是以,许多材料都是现成的。
陈锋拿来就用!
这七日内最长的时间是用在制造滑轮组上。
在经过上百次的失败,陈锋终于用红木镶嵌黄铜制成了勉强可用的滑轮组。
虽然没有后世碳纤维滑轮组好用,但也不错了。
随后便是组装、测试…最终大获成功。
性能远超出陈锋预料,起码达到了后世复合弓威力的七成五!
而这还要得益于兵仗局工匠的巧手。
原本陈锋还有些担忧这些工匠是否听懂的呢…
结果陈锋发现,这些工匠一个比一个牛,那手艺在后世妥妥的大师级人物。
随便开个抖音账号都得有几千万粉丝!
实在太牛逼了!
很多零件都可手搓。
陈锋觉得,只要给他他们一套现代化车床、铣床、磨床、冲床等设备…加上教他们理论知识,他们或许能手搓一台摩托出来…
这让陈锋对未来充满了信心。
…
而朱元璋得知消息后,亲自赶来兵仗局测试。
一箭过后!
朱元璋双眸射出精光,死死盯着手中的复合弓,许久之后爆发大笑:
“有此神器,何愁元庭不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