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子舒,你就不是个男人。”
后来和妻子不止一次的因为生活琐事发生激烈的争吵的时候,杨子舒抬着头看着妻子刻薄嫌弃的眉眼,从其中感受不到丝毫的爱意。
他知道,妻子不爱自己,而自己多半也是一样。
两人的结合不过仅仅只是为了当初一个进入国营厂获得编制的资格而已,条件相仿,性格相仿,甚至同为归乡知青的两人更像是为了搭伙过日子罢了。
各取所需,互不打扰。
杨子舒甚至觉得,如果继续下去也不是不可以,反正日子跟谁过都一样。
早在几十年前就毅然决然选择辞职下海的自己一心扎在商海中扑腾,如今早已功成名就,实现了财富自由。两人各取所需,妻子在外有蓝颜相伴,而自己则是桃花朵朵,艳遇不断,相敬如宾,各过各的这就挺好。
婚姻的那一张纸不过维系着表面的和平,股价不会下跌,财富不会缩水,得过且过这大概就是最好的状态。
直到杨子舒在凌晨的时候接到了当初上山下乡知青时候老朋友的一通电话,都说朋友四大铁,一起扛过枪,一起下过乡,一起蹲过局子,一起嫖过娼,杨子舒和朋友多年未见,但铁磁的交情。
哪怕时隔数年未曾联系,杨子舒也感受不到任何陌生。
畅聊一直从凌晨持续到了中午,杨子舒和朋友畅快交谈,有说不完的话题。
“老杨,你还记得李雅芝吗?”
“就是当初老偷自家粮给咱们打牙祭的姑娘?那是个好姑娘啊,我去年回去过一次,听洛子河的老支书说她人没了,都快十年了”
“命运不眷顾善心人啊,那是多好的姑娘啊,长得漂亮,人也善良,但架不住她那个混账老子哎”
话筒中,朋友的语气唏嘘不已。
杨子舒愣了足足一秒,然后忽然就感觉好像早已死去的记忆开始逐渐复苏,他仿佛在一瞬间看到了在正午的日光中看到了那个正站在篱笆里,怀中抱着猪尾巴朝着他拼命招手,面容青涩却笑意嫣然的姑娘。
李雅芝死了?
这怎么可能呢?那是多好的姑娘?
直到挂断了电话,杨子舒依旧如坠梦中,不敢相信耳中听到的事实。他经过多方打听,逐渐还原出了事情的真相,当初自己跟随知青返城之后,姑娘却被自家烂赌的老子用五百块钱的价格卖给了山里的一个鳏夫。
丈夫嫌弃李雅芝不知道洁身自好,亏了身子,自家老爹烂赌成性,五毒俱全,拼命压榨,李雅芝逆来顺受,只能接受命运的不公。
没成想,鳏夫是个没福气的。
婚后的第二年就死在了深山里连尸体都没找全乎。李雅芝只能带着刚满月的闺女苦哈哈的讨生活。
可惜老天不眷顾善良人。
活蹦乱跳的小姑娘让李雅芝看到了生活的奔头,可谁曾想,姑娘在两岁的时候被人贩子拐了,李雅芝抑郁成疾,一时疯魔,最后失足落了水。
只是
“李雅芝你怎么能死呢?你答应过我的啊,答应过我要好好的过日子啊。”
杨子舒追悔莫及。
四十来岁的事业有成的男人第一次在众人面前失了态。
他发了疯一般冲回家中,在书房的柜子中一阵翻找,妻子嫌弃,谩骂,觉得丈夫在众人面前失了面子。只是杨子舒却没理会妻子的牢骚,他从压箱底的行李箱中找出一张老相片来,时隔多年,相片泛黄。
只是照片上的姑娘笑意嫣然,依稀还是多年前的模样。
杨子舒颤巍巍的伸出手指去触摸着照片上李雅芝的脸,一瞬间泪流满满。
没人知道,当初要了李雅芝身子的是他。
也没人知道,上山下乡的时候如果不是李雅芝勉励扶持,他杨子舒早就饿死在了洛子河那个鸟不拉屎的地方。
两人暗中热恋,在洛子河的桥头上许下不负一声的誓言。
只可惜后来阴差阳错,就算杨子舒做出了足够多的努力,在最后还是错过了自己心爱的姑娘,弄丢了她。
“离婚吧”
杨子舒说这话的时候比想象中的更平静。
妻子尖叫,咒骂,厮打,可嘴里吐出来的话却无关爱情,她在乎的是公司的股价,在乎的是邻居朋友们的目光,唯独没有自己。
生活怎么可能跟谁过都一样?
杨子舒嗤笑一声,如释重负。
他毅然决然的选择了净身出户,独自背负着行囊回到了当年上山下乡知青的地方,往日的老人有些已经不在了。但杨子舒还是见到了老支书,当年生产队的大队长意气风发的汉子垂垂老矣,见到杨子舒回来却笑的开怀。
饭桌上推背换砖,老支书唏嘘不已。
谈到李雅芝的时候老支书双手颤抖,神情有些惋惜,似乎是对那个当初以一己之力抗下了所有的姑娘感到不值。
当晚杨子舒在老支书家住下,睡梦中,他好像有看到了那个梳着麻花辫儿朝着他张嘴叫舒哥的姑娘。
杨子舒下意识的张开了怀抱,可没成想,却被人从后头推了一把。
他脚下一个趔趄,思绪还没回过神来,只是当杨子舒抬起头来的时候整个人却如遭雷击,顷刻蒙了。
“我打死你个赔钱货,偷自家粮。”
“你个死丫头,学会胳膊肘往外拐了是吧?今儿我就打死你个赔钱货,让你和野男人一起坑自家老子。”
不远处,一个穿着跨梁背心儿的男人手里拎着铁锹把子怒气冲冲的骂道,因为喝了酒的缘故脸红的厉害。
而他身前的篱笆旁,
一个缩在墙角的姑娘正怯怯的蜷缩着身子,忍受着的男人的毒打和喝骂。
二十来岁,脸儿清秀,梳着一头麻花辫儿。
不过此刻,姑娘脸色煞白,眼中充斥着惊惧的情绪。她紧紧的咬住嘴唇,双肩抱的紧紧的,长长的睫毛随着忽闪忽闪眼睛上下眨动,分明是怕的厉害,可任凭男人的喝骂和毒打落在身上硬是一声不吭。
李雅芝
杨子舒呼吸一滞,只觉得脑袋晕晕乎乎的。
自个儿不是在老支书的炕头儿上吗?怎的睁眼醒来就见到了李雅芝,难道真是做梦不成?可是就算是做梦,可眼前的一切为什么如此真实?一瞬间,杨子舒的脑袋中蹦出了无数个想法。
忽然眼角一撇。
杨子舒呼吸屏住,便见到不远处一个五十来的老汉三步并作两步的冲出来就一把抢夺过中年人手中的铁锹把子,朝着中年人就破口大骂:“李怀三,你疯了?雅芝可是你亲女子,有啥话不能好好说。”
只是见状,杨子舒眼眶凸起,人都傻了。
“老支书?”
昨日他还在洛子河和垂垂老矣的老支书把酒言欢,杨子舒怎么可能认错,只不过现在的老支书韩国栋年轻了不止一点。
可眼前的韩国栋尚在壮年,这分明是老支书二十多年前的样子。
一瞬间,
杨子舒目瞪口呆,只感觉头皮发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