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后。
呼市黑城红旗公社的下属大队,乌素图生产大队。
当地社员主要以游牧为生,一年最少要进行四次转场,所以住所大都是更加易拆卸搭建的蒙古包。
广袤无垠的草原上,成片成片的蒙古包四散开来,在月光的映照下顶毡反射出皮革本身的白色,仿佛是点缀在夜空中的繁星,天和地在此刻置换过来。
一处较小的蒙古包内,热浪翻滚。
背对着木门的男人有着精壮的肩膀和宽阔的背脊,高大的身躯蓦地覆盖下来。
姜岁无力地仰躺在厚实的被褥上,满头黑发披散开来,琥珀色的眸子清澈见底,明明是再艳丽不过的长相,神情却带着不谙世事的茫然与无措。
清浅的月光映照进来,女人曼妙的身姿和与男人粗犷的骨架形成鲜明的对比。
“岁岁?”男人声音沉声征求道:“可以吗?”
“嗯。”
姜岁环上男人脖子,脸红着应声。
面前的男人叫海东青,是她这辈子的丈夫。
五年前,她因那场意外而怀孕,爹娘逼她要么说出孩子的亲生父亲是谁好让对方娶她,要么就跳河自尽,省得孩子生出来连累他们老两口跟着丢脸。
她二话不说跳了河。
正值汛期,河水湍急得吓人。她没死,比她小四岁的弟弟把她救上岸,然而他人却因脱力被湍急的河水冲走了。
承受不了丧子之痛的爹娘视她为仇人,把她赶出了家门。
姜岁漫无目的地走着,不知过去了多久她在茫茫草原上迷了路,还不幸地遇上了饥肠辘辘的狼群。
她逃,狼追。
最后她不知道哪来的勇气,冲上去跟头狼搏斗起来,原以为自己的结局就是筋疲力尽后葬身狼腹。
‘嘭’的一声枪响,在附近放牧的蒙族汉子开枪杀了头狼,其余的狼见势不妙如鸟兽般一哄而散。
姜岁累瘫在地,眼睁睁地看着打从远处驶来了一人一马。
男人骑在高头大马之上,自然留长的卷发分编为两条小辫子,呈环形垂于两侧肩前,面部线条冷硬且锋利,大开大合的五官,粗犷中却又透着几分别样的狂野之美。
他整个人逆着光,周身都镀上了一层光圈,像是突然降临的天神,悍勇无畏地将她拯救出水深火热之中。
男人虽然瞧着是地地道道的蒙古汉子,但却能说一口流利的汉话,他自我介绍他叫海东青,意为‘猎隼’。
海东青是乌素图生产大队的社员,工作是每天带着羊群来这片草原放牧,他不解姜岁为什么会孤身一人出现在这么危险的地方。
这一天姜岁数次徘徊在死亡边缘,已无力承受更多,难得向海东青吐露了心声。在得知她因未婚先孕被赶出家门无处可去后,海东青略作思考后表示愿意娶她,给她一个可以遮风挡雨的家。
婚后,两人从一开始的不熟,到渐渐倾心于对方。
假夫妻顺理成章地变成真夫妻。
只是,他们之间身高差距太大,尺寸难免有些不太合适,每次尝试都像是在上刑,以至于多次尝试仍未成功。
姜岁双手下意识用力捏紧被角,轻咬贝齿,疼痛令她的泪水盈满眼眶,却还兀自忍耐着。
“……别哭。”
海东青终是不忍,深吸一口气强自压抑住体内躁动的火焰,翻身出了蒙古包。
姜岁暗暗松了口气。
她重新穿好衣服,侧眸看向蒙古包内摆着的另一张木床。
这两张木床还是刚和海东青结婚的时候,他发现她睡不习惯铺着毛毯的地面,用仅有的一些积蓄托大队里的老木匠打的。
现在一张她和海东青睡,一张她的孩子睡。
蒙古包内不大的空间用一块旧布充当帘子隔开,形成了两个更加狭小的空间。
用来取暖的铁炉子紧挨着另一张床,通红的火光映照出那边的情况。
姜岁探头望去,透过帘子的缝隙依稀能够看到木床上隆起两个小鼓包,被子底下是她正在熟睡的双胞胎女儿。
一瞬间,姜岁的眼神柔软得不像话。
她很庆幸自己做出了正确的决定。
上辈子她因为布病不能生育,所以这辈子在得知自己竟然怀孕后,还是毅然决然地选择生下腹中孩子。
两个女儿真的很好,很好。
哪怕为了生下她们,姜岁几乎折腾没了半条命,她也不曾后悔半分。
只是……午夜梦回,姜岁也曾嘀咕过。
她当初打了麻药躺在手术台上,半梦半醒间她似乎看到医生依次从她腹中取出来了三个孩子?
不过,等她醒过来时身边只躺着一对双胞胎女孩,问起医生来也说是她只生了两个孩子,姜岁也权当是自己是做了一场梦。
医生还说,她这种情况如果是在乡下生,到时候很有可能大人小孩都保不住。
于是姜岁对顶着家人的不理解、执意带她来公社医院待产的海东青满心都是感激,也想要竭尽全力地回报他。
可是不知为何,同房时一到关键时刻她就开始不受控制地害怕,像是瞬间被强行拉回到了五年前,那个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夜晚。
那件事对她造成了很深的心理阴影……
以至于一旦高大强壮的男人离她太近,她就会紧张到浑身肌肉痉挛,怎么也无法放松下来,海东青出于怜惜也不忍心伤害她。
这让姜岁内心更加愧疚。
是她……对不起海东青,连妻子的职责都没法做到,她不是一个合格的妻子。
嗒嗒嗒——
听着蒙古包外渐行渐近的脚步声,姜岁赶紧躺下闭眼,装作已经睡着的样子。
吱呀——
男人推开木门,走了进来。
一米九几的身高,光着上半身,古铜色的皮肤在月光的映照下泛着奇异的光泽,精壮的身躯被月光拉出颀长的影子,仿佛是潜伏在草原深处的野兽。
尤其是当他蹙眉盯着人时,侵略性十足,仿佛是即将发起进攻的野兽,随时都会扑出去将猎物拆吞入腹。
姜岁被盯得浑身寒毛直竖,心脏更是不受控制地砰砰直跳。
男人沉稳的脚步声越发逼近,灼热的呼吸喷洒在姜岁的皮肤上,激起一片战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