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家和刘家同在桃源村。
刘家在村头,杨家住在山脚下。
抱着孩子深一脚浅一脚往回走,快到时杨氏却又心生怯意。
嫁到刘家四年她从未回过家。
她怕回了家就再也无法忍下那打掉牙往肚里咽的苦。
也怕爹娘知道她过得不好忧心。
杨氏在杨家门前停住了脚步。
大哥常年要人照顾,她不想再带着孩子回家当累赘,可如今她除了回家也再无别的去处。
月光森冷,杨氏停在门口踌躇。
被她抱在怀里的楚悠悠只觉得肚子里在打鼓。
未来娘亲诶,敲门呀!
悠悠要饿扁啦!
屋里。
如往常一样。
伺候完儿子的杨家老两口躺在床上。
“他爹,你有没有听见什么动静?”
杨母突然问。
“什么?”
杨父正琢磨着明日的口粮,被妻子一喊,也竖起耳朵听。
黑夜中,细微的声音从屋外传来。
“我怎么听见奶娃娃的哭声?”
“没错!我也听见了!”
杨父翻身坐起摸出火折子点燃:“莫不是哪个造孽的又将娃娃扔了吧?”
这连年大旱,大人都难填饱肚子。
有些人家生出来女娃娃狠心的就会找个地方扔了。
他们住在山脚下,这事已经见到过两三回。
只是那些个娃娃见到就已经都没了气,这哭声倒是头一回听见。
“造孽哟!”杨母推了丈夫一把:“你快出去看看,若是”
若是活着便抱回来这话卡在了她喉咙里。
他们自家都揭不开锅了,哪有粮食再添一张嘴?
只是还不等杨母犹豫,杨父就已经匆忙起身朝外走去。
杨氏本想抱着孩子先偷偷在门外过一宿明日再想法子,就听见门吱呀一声从里头打开。
杨父举着火折子原本是想找孩子,谁料一抬头,看见的就是自家闺女。
“淑仪,你怎么在这?”
说着杨父扭头朝屋里喊:“他娘!闺女回来了!”
随后屋里就点起了灯。
“你这孩子,回来怎的也不吭声?”
说完杨父突然就看见了女儿手里头抱着的孩子。
“这是?”
见父亲一如往常,杨氏咽下喉间酸涩:“爹”
听出她声音里的哭腔,杨父也顾不上这孩子是哪来的。
“快先进屋,有事就跟爹和娘说!”
短短一句话让杨氏呜咽着大哭出声。
进了屋,在心情平复后才将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老两口。
“你糊涂啊!”杨母气得咬牙:“刘氏那老虔婆!等我找她去!”
“娘!”
杨氏喊住她:“罢了,就当是替大哥还情了。”
“别提你大哥,都怪他读书读傻了将你也带成这副书呆子模样。”
杨母恨铁不成钢地一戳女儿额头:“当年我就不同意你嫁刘家,就刘大那样游手好闲的人,我不信他能舍命救你大哥。”
只不过当初有人看见了,而刘大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也没证据,这救命之恩的帽子就生生压在了他们杨家的脊梁骨上。
“你快别说闺女了。”杨父打圆场问:“这孩子你打算留下?”
楚悠悠听了半天,饿得快打瞌睡时终于听见说到自己了。
她一个激灵睁开眼。
留下!
一定得留下呀!
可别再把悠悠扔到荒山野岭去了!
会饿死哒!
杨氏抹掉眼泪点头:“爹、娘,我跟刘光宗和离后也不会再嫁人,她就是上天赐给我的孩子。”
“可是”
杨母有些犹豫。
这世道孤儿寡母可不易过活,她不忍女儿受苦。
“娘,日后白日里我出去做些散活,孩子您能不能替我看着?”
“狠心的臭丫头,四年不回家,回来就同我客套。”
杨母也不是扭捏的性子,伸手就接过楚悠悠:“既是决心要养这孩子,那她就是我亲外孙女。”
楚悠悠听见事情落定,小小松了口气。
咧嘴朝杨母吐了个口水泡泡。
外祖母~
您可真是个大好人!
好人会有好报的!
“这孩子长得就是个有福气的模样。”
杨母望着那双黑亮灵气的眸喜笑颜开:“听说皇宫里也刚得了位公主,我外孙女这模样看着也不比公主差呢!”
“娘,还不知是”
“这么漂亮,肯定是个女娃娃。”杨母打断女儿的话。
哪怕揭不开锅,也不会有人舍得将这么灵气的男娃扔掉的。
“他爹,你去用鸡蛋煮成糊糊先喂孩子吃点。”
好在为了给儿子补身子,家里硬是留了只下蛋的老母鸡。
鸡蛋糊?
外祖母呀!
悠悠现在只是个刚出生的奶娃娃,得喝奶嘞!
楚悠悠不会说话,就只能巴巴地睁着眼睛抗议。
“你这小丫头,再看外祖母也没法子呀。”
杨母叹口气:“咱们这依山傍水倒还能勉强挤出一口吃的,听那卖货郎说有些地方都开始易子而食了。”
“那小公主福气好,降生那日下了场雨,希望来年能风调雨顺吧。”
降雨?
悠悠也行呀!
只是现在饿得没了力气。
在楚悠悠惆怅时,杨父端来打碎鸡蛋煮成的糊糊。
“来,乖乖,先吃点。”
杨母拿着勺往楚悠悠嘴边喂,可谁知怀里的孩子一扭头,哼哼唧唧起来。
呜呜~
悠悠要喝奶!
杨母刚想哄孩子,却被屋外闪过的惊雷吓得手一抖,碗差点也摔在地上。
打雷了?
这是要下雨?
杨家人齐刷刷往屋外看。
凌空而下的几道旱雷似要将夜空撕开。
他们屏住呼吸等待着。
雷声越来越大,可却半点雨滴都没见着。
就像怀里哼唧的孩子,只打雷不下雨。
唉
大旱三年,这雨哪是那么好下的?
回过神正想继续哄孩子,却看见怀里的小人儿瘪起了嘴,泪珠也在眼里打转。
呜呜~
不就是下雨嘛!
悠悠能行!
来之前天帝爷爷也没说小岁星下凡连肚子都填不饱呀!
楚悠悠憋着最后一丁点力气嚎了出来。
婴儿清亮的啼哭盖过了屋外的闷雷。
眼泪迸出的同时,杨家人也听见了屋顶瓦砾被砸得窸窸窣窣的声音。
“下、真下雨了?”
杨父第一个跑出了门。
很快外头就传来喜极而泣的呼叫。
那当然!
悠悠可是要当最厉害的岁星!
有雨了,悠悠想喝奶
一下子耗费太多力气。
很快,楚悠悠哭声转弱,刚才还炯炯有神的眼睛也慢慢闭上。
唔。
喝奶
悠悠好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