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民们顺着这句话,纷纷表达了强烈的不满。
“云州军大败,你们章氏一门害死了全村多少好儿郎。”
“就是!”
“现在还要不顾凌大夫的交代,执意带这闹鬼的东西进村。”
“害死村里男丁还不够,还要害女人和孩子?”
跟在男子身后的大娘忍不住哭出了声。
“可怜我家三个儿子,全都跟着章家军死在了云州战场上。”
这一哭激起了周围村民的痛处,小溪村是章氏一族的老家。
云州之战的将士,除了章氏一族的男丁,最多的就是来自小溪村的儿郎。
“现在你们还要带具棺材回来恶心我们”
“可怜我那三个儿子,都尸骨无存,客死他乡啊!”
锦瑟的心猛地抽痛,内心有一股说不出的悲凉。
她何尝不想将他们都带回来,可云州离京城,实在太过遥远
一句败军之将,何以言勇,死不足惜。
就将他们的功劳抹去,牺牲污名化。
哪怕想要将他们的尸骨运送回家乡,都没人理会。
这一切,都是那场阴毒的献祭阵法害的。
正在锦瑟悲怆之际,带头的村民将锄头和镰刀霍霍地投向小院的门上。
蒋嬷嬷站在门前岿然不动,眼看刀口就要贴到她的脸上。
“住手!”
锦瑟上前,紧紧拧住村民的手腕。
“既然大家都在战场上失去了亲人,为何不相互宽慰,反而要互相仇视呢?”
“不关你的事。”
“我的家人也都死在了云州战场。”
她语气沉重,猩红的眼眶蕴着水气。
“你说,关不关我的事?”
“嘎吱”一声,门从里面打开。
一个头戴朱钗,身穿锦缎华服的老妇人被簇拥着走了出来。
锦瑟慌忙侧过身背对他们。
“章太夫人出来了,别闹了。”
带头凶悍的汉子被身后人拉了拉衣角,不甘心的往后又退了几步。
章太夫人一开口,带着令人敬畏的庄重感。
“余氏菊娘在我府中辛苦三载,我不过尽一份人之常情,送她最后一程。”
“三日后在青山寺诵经下葬,不会再府中久停,影响村中安宁。”
方才还气势汹汹的村民们,此刻乖顺的低头。
谁也没有再敢大声说过一句。
原本以为事情能这样顺利平息。
谁知,一群稚嫩的孩童声音传入大家耳里。
“云州军,战旗飘,章氏克害死光光。”
“云州军,战旗飘,章氏克害死光光。”
章老夫人身体猛地一颤,平静的脸上露出一丝极致的悲伤。
孩童的声音越来越近,一字一句越来越清晰。
这谁起的童谣?
锦瑟双腿像被钉在原地,双手紧紧的攥着拳头。
他们,居然传唱这些。
难道世人都觉得是她这个章氏一门的克星,害死了云州军上万将士吗?
而此刻在他们面前,章氏一门只有这个孤寡的老人。
一个对他们心怀愧疚又年迈体弱的老人。
章氏没有错,她的父兄叔伯皆是以一敌十的英雄儿郎。
祖母更没有错,她也失去了所有的亲人。
她再也忍不住,眼泪夺眶而出的同时,发狂般怒吼着。
“闭嘴,都给我闭嘴!”
“他们不是章氏害死的,不是!”
“哇——”一个四岁左右的男孩哭出了声,指着锦瑟说道。
“这个姐姐好可怕啊!”
“她不是咱们小溪村的人,敢欺负我们。”
“打她!”
“打!”
随着一声吆喝,原本聚在一起哼唱的孩子们,纷纷捡起地上的石头扔向锦瑟。
锦瑟下意识的抬起手想要反抗,但一张张稚嫩的脸让她根本下不去手。
这里面,谁会是云州将士的弟弟。
谁又会是云州将士的孩子。
想到此处,她呆呆的愣在原地。
不躲不避的样子,引来孩子们一阵嬉笑。
碎石击中了她的小腹、脸颊,她闷声不吭一句,咬紧牙关忍耐。
耳边,只剩一遍又一遍讥讽的童谣。
蒋嬷嬷担忧的望着她,刚想说什么,就被章老夫人一个眼神止住了。
整整齐齐的童声比三月前那黑暗中的冷箭还要伤人,像一把把锋利的刀口,正中要害,有如凌迟。
锦瑟从出生那一日就被认定为不详,克亲克友。
但云州上万将士的死,与她无关,不是她克害的,绝不是。
陆时铭赶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一脸狼狈的锦瑟,一手抬臂遮挡石子,一手紧紧护着背上的青绸油伞。
而周围站的村民在偷笑,章家人在冷眼旁观。
“让开!”
一声咆哮如雷,吓得孩童们立即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锦瑟眼前投下一片阴影,一道灰色身影挡在她身前。
她微微抬眼,恍惚间似乎穿过时光的缝隙,看到了十年前一个似曾相识的身影。
十年前,锦瑟只有五岁,显宗之母章家太夫人。”
听到面前的男子报出儿子的名字,章太夫人这才抬起眼。
颓然的眼眸停在锦瑟身上微微一顿。
立刻把脸别向了别处。
她淡淡然说道:“絮娘。”
守着棺材的中年妇人恭声应答。
“奴婢在。”
“关门。”
她随后又说了句:“身份不明的人,不要允许在府外逗留。”
被唤作絮娘的愣了愣,目光抬向了锦瑟和陆时铭。
絮娘歉然一笑,示意他们赶紧离去。
锦瑟白着一张脸,心中泛起酸苦。
祖母不待见她,一如既往。
没想到如今只剩她们祖孙还活在这世上,她依然如此冷漠。
明明,她刚才已经认出了自己。
不过也是,当初她就认为自己出生克母,命带不详。
亲身骨血,却可以十年不见一面,不闻其生死。
如今父亲尸骨无存,她心中只会更加厌恶、痛恨自己。
见锦瑟不动。
章太夫人微微朝着身旁的蒋嬷嬷递去一个眼神。
“蒋嬷嬷,你去。”
蒋嬷嬷干瘦的面相自带几分厉色,朝着锦瑟很不友好的说道。
“听见没,老夫人让你们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