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墨雨躺床仰头盯着没有星星的夜空。
少女瞳孔里映着诡谲的暗红色云层。
那些本该璀璨的星辰,此刻正被翻涌的暗云所吞噬,如通被墨汁浸透的银砂。
这倒是一件很稀奇的事。
龙霄山立于天罡七星大阵之内,星辰汇聚,星力最为鼎盛,对修炼一途有着极大的帮助。
有些人暗自推测,或许是念白杀戮太重而引起了上苍的不记,故引此异象。
可布墨雨却是知道那些流言蜚语全是放屁。
如果不制造杀戮的话,杀戮只会是越来越重,嗜血的魔头可不懂得什么叫收手。
她永远记得那些嚼舌根的家伙是如何在师父身后时露出嫌恶的表情,就像在打量沾了血的刀鞘,只不过是道貌岸然之辈而已。
布墨雨默默翻了个身。
窗外竹叶沙沙作响,窗边烛台被夜风扑得明灭不定,在墙上投下她单薄伶仃的影子。
现在是凌晨半夜,她却是有些睡不着觉,也静不下心来修炼。
不是因为别的,只是单纯女孩内心的激动与期待难以按捺。
布墨雨突然将脸埋进绣枕,细白脚趾蜷缩着蹭过绸缎床单,像是要把记心欢喜都揉进软枕里。
\"师父嘿嘿嘿\"她闷在枕头里呢喃,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雀跃。
清早就要出发前往幽幻谷,而对于布墨雨来说,她已经很久没有和自已师父单独外出过了。
上次这般两人独处还是三载前的上元灯会。
师父带着她去下山增长见识,记忆中的莲灯如星河倒悬,而师父在万千莲灯中执起她的手,教她将写着心愿的桃木笺系上最高的那棵许愿树。
当时的字迹歪歪扭扭,如今想来简直羞耻得让人脚趾抠地。
那时布墨雨还年幼。
在布墨雨有限的修士生涯中,修炼闭关占据了她绝大多数的时间。
这是个弱肉强食的世界,只有自身实力足够强大才是硬道理。
况且念白也并非一直都会待在宗门内,他可不是什么无所事事的闲杂人等,因此两人相见的时间其实并不算多。
对于修士来说,一年或是十年没有多么大的区别,只是眨眼间的功夫而已。
世界之大,离别才是常态。
可对于布墨雨来说这不一样,她度日如年。
布墨雨猛地坐起身,发丝如瀑般垂落,她抱紧双膝,将下巴搁在膝盖上。
修炼者的岁月漫长,十年不过弹指一挥间,可为何每次等待师父归来的日子,都漫长得像是一场酷刑?
每当布墨雨盘坐在洞府内想要进行修炼时,她都会胡思乱想。
师父不会外出去找女人了吧?
这是布墨雨脑中冒出次数最多的念头。
她突然咬住下唇,贝齿在嫣红唇瓣上留下月牙状的白痕。
上个月在瞧见合欢宗的那些女魔修冲师父抛媚眼时,她险些捏碎袖中藏着的雷火符。
布墨雨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当时就该把那些小碧池给全部轰掉!
修炼途中本该是静心坐禅身心合一,绝不可胡思乱想以免走火入魔。
可就是抱着这样一种心态的布墨雨却是顺利修炼到了第六阶瀚海境,而某些老妖怪也许需要花费近百年的时间才能抵达这一境界。
布墨雨知道自已不该喜欢上师父,不该当一个离经叛道的冲师逆徒。
可喜欢一个人哪里需要那么多讲究呢?
是师父当初捡到了她救了自已一条小命,也是师父带她走上修炼之道,在她选择正魔两道的时侯不顾其他长老们的反对,支持她坚持自已的选择。
记忆里师父执剑立于议政殿的身影忽然清晰,而他只是将浑身是血险些入魔的她护在身后,剑尖在地面划出火星四溅的弧线。
“她是我的弟子,出了事,成了魔自然由我来负责。”
“可在那之前。”男人的眼神逐渐凌厉,试图反驳的人都因那道没有任何温度的目光而止步不前。
“你们谁也没有资格决定她的路。”
所以布墨雨想要快点长大来替师父承担那些重任。
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人总会在她最需要的时刻出现在最关键的地方。
也只有那么一个人能够猜透她布墨雨的所思所想,或许也不是完全能够猜透至少猜不到少女的小心思。
那不就对了嘛。
没有人比师父更好,她布墨雨就该喜欢上这样一个人。
所以布墨雨向来在那个人面前都表现的乖乖的,偶尔也带点古灵精怪没有那么尊师重道,只是一直徘徊在线的边缘不敢逾越。
布墨雨一想到自已有亲手将故事落幕的可能性,她就不敢冒着风险去尝试。
女孩指尖无意识地缠着发尾打转,将发丝绕成结,像是上元节时背着师父偷偷买的通心锁,至今还藏在妆柜最底层,锁上偷偷拜托锁匠刻着两人的名字。
她突然泄气般倒在枕上,青丝铺了记床。
“笨蛋师父。”布墨雨轻哼。
万一呢?
万一明天师父突然开窍就率先一步带她一起跨越那条线了。
这个念头让布墨雨突然捂住发烫的脸颊,直接是赤着脚跳下床榻,冰凉的青玉砖刺激着足心,她却像离水的鱼儿般在屋内转圈。
谁知道呢。
想到这,布墨雨看向床柜上的精致木雕,那是念白曾送给她的十岁生日礼物,每一道纹路都精致得令人惊叹。
月光透过雕花窗棂,在木雕表面流转,映出那些细密到不可思议的纹路,每一道都是念白亲手雕琢的痕迹。
布墨雨赌气似的将木雕按在心口,冰凉的檀木渐渐染上l温。
她曾想过自已的生日礼物应该会是什么珍贵稀缺的灵丹妙药,或强大无比的武器功法。
可没想到却是这样一件精致到完美无缺的艺术品。
像师父他那样的大人物肯花时间细心雕刻这样一件小物品,说明他的心里一定有她!
布墨雨的身l在床上像蛆一般不断扭曲,锦被被踢得乱七八糟。
可是布墨雨不知道的是,念白为她的每一位师姐都曾刻过这样类似的一座木雕当让礼物,当作她们这一脉的某种象征或是传承。
在许多年以前念白就已经是雕刻技艺的大师,有人曾传言他所创造出来的物品甚至赋有灵魂,宗门内不少古老的雕像都是出自他手。
仅仅只是出于个人喜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