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王谷的夜,仿若被一层薄纱温柔笼罩,朦胧的雾气在青石板路上肆意流淌,药香似有若无地萦绕其间,丝丝缕缕,撩拨着人的嗅觉。苏寒仰卧在竹制床榻之上,耳畔虫鸣交织,宛如一曲杂乱无章的乐章。他的指尖下意识地轻轻摩挲着枕边的逆命罗盘,那触感,既熟悉又带着几分未知的神秘。
自踏入谷中,已然过去三日。柳清瑶精心调配的金创药堪称神奇,肩颈处那道曾被野猪獠牙豁开、深可见骨的可怖伤口,如今已悄然结出淡粉色的痂,恰似春日里绽放的花蕊。然而,掌心的逆命纹却愈发醒目,好似有了生命一般,沿着手腕处的静脉蜿蜒游走,似要诉说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远处,更漏声滴答作响,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子时三刻,毫无征兆地,枕边的罗盘陡然传来一阵蜂鸣般的震颤,那震动透过肌肤,直达心底。苏寒猛地睁开双眼,只见罗盘表面的二十八星宿图闪烁着幽蓝荧光,神秘而夺目。中央指针如疯狂摆动的钟摆,剧烈摇晃,最终稳稳指向西北方
——
那里,正是药王谷的后山断崖。
苏寒刚要起身一探究竟,窗外传来轻微的瓦片响动,仿若有夜枭轻轻踏过。他目光一凛,迅速抓起床头柴刀,翻身落地,动作一气呵成。木门
“吱呀”
一声,缓缓推开寸许,清冷的月光洒入,勾勒出一个十四五岁灰衣少年的身影。少年怀中紧抱着一个青瓷药罐,发间还沾着几片茱萸叶,在月光下影影绰绰。
少年抬眼,瞧见苏寒手中寒光闪烁的柴刀,身形猛地一缩,像是受惊的小鹿。药罐上的封口帕子渗出暗褐色药汁,散发着淡淡的草药气息。苏寒目光如炬,盯着少年微微发颤的手腕,注意到他袖口绣着半朵褪色的药葫芦纹,心中了然,这是药王谷外门杂役的标志。
“谷里规矩,亥时之后便不再送药。”
苏寒声音低沉,透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况且,你拿的是治外伤的金疮膏,我昨日才刚换过药。”
少年喉结滚动,吞咽了一口唾沫,突然
“扑通”
一声跪地,声音带着颤抖:“公子饶命!是……
是前山厨房的李叔让我来的,说您伤口见了水,需重新敷药……”
话未说完,腰间荷包突然掉落,一张边角焦黑的纸条滑了出来。
苏寒俯身捡起纸条,火漆封印的痕迹仍带着温度,显然是刚封不久。他展开纸条,只见上面用朱砂写着三行小字:“明日正午,断崖老槐,逆命者慎独。”
字迹狂草,如鬼画符一般,却在右下角画着一个微型罗盘图案,与他怀中罗盘背面纹路分毫不差。
“李叔让你送的?”
苏寒捏住少年下巴,迫使他抬头,目光如剑,“昨日我采草时,你便躲在树后偷看,今日又趁夜窥探,究竟是谁派你来的?”
少年脸色瞬间变得青白交替,犹豫再三,最终哭丧着脸,从衣领里扯出一枚青铜钥匙:“是……
是藏经阁的王执事!他说只要我把纸条交给您,就教我配治头痛的川芎茶调散……”
苏寒接过钥匙,指尖触碰到钥匙环上刻着的
“悬壶”
二字,心中一动,这正是药王谷内门弟子的信物。他脑海中突然闪过昨日经过藏经阁时的画面,匾额下方的砖缝里,似乎嵌着半片血煞盟的黑幡残片,难道这之间有着某种隐秘的联系?
二、断崖诡影
次日正午,烈日高悬,日光毫无遮拦地倾洒而下,仿佛要将世间万物都灼烧殆尽。苏寒沿着后山小径匆匆前行,手中的钥匙被汗水浸湿,在掌心留下湿热的印记。
断崖边缘,一棵老槐树傲然矗立,树干上布记刀砍斧劈的斑驳痕迹,仿佛在诉说着岁月的沧桑。然而,在树心处,却生长着一株罕见的还魂草,淡金色的叶片在微风中轻轻摇曳,散发着柔和的光泽,宛如一位遗世独立的仙子。
“来了。”
一声沙哑的声音从树后幽幽传来,仿若来自九幽地狱。苏寒瞬间警惕,只见一个黑袍人缓缓走出,他头戴青铜鬼面,袖口绣着暗红药草纹,与药王谷外门服饰相似,却又透着一股诡异的颠倒之感。黑袍人抬手时,腕间银铃发出三长两短的声响,与昨夜灰衣少年敲门的节奏竟完全一致。
“你究竟是谁?”
苏寒按住剑柄,虽未佩剑,但罗盘的星芒已在掌心凝聚,散发出丝丝寒意,“昨夜派杂役试探,今日又引我来此,莫不是血煞盟的细作?”
黑袍人冷笑一声,缓缓摘下鬼面,露出左脸那狰狞的烧伤疤痕,右耳戴着与柳清瑶通款的药鼎耳坠,在阳光下闪烁着微光。“血煞盟?他们还不配让我当细作。”
他掌心托着一个青瓷小瓶,瓶中液l澄澈,倒映出苏寒警惕的面容,“三个月前,苍木村的老族长托人给我带话,说逆命者现世,让我在药王谷接应。”
苏寒瞳孔骤缩,老族长临终前的话语在耳边回响:“去九霄域找天渊宗。”
他从未提及药王谷,眼前这人却知晓苍木村之事,甚至可能见过老族长生前的信物。
“老族长给了你什么?”
苏寒向前迈出半步,罗盘的星芒照亮对方胸前,那里,戴着半块雕着苍木村图腾的玉佩,正是老族长从不离身之物。
黑袍人将玉佩摘下,随手抛给苏寒:“还有这个。他说若你能活着来到药王谷,就把谷中密道图给你。”
说着,从怀中掏出一张羊皮卷,展开后,只见药王谷地下暗河纵横交错,其中一条支流竟直通迷魂涧,“血煞盟已买通谷中三长老,今晚子时便要攻打谷口,你带着这地图从密道走,我帮你拖住追兵。”
三、血洗谷口
戌时三刻,药王谷内突然警钟长鸣,尖锐的声音划破夜空,好似恶鬼的哭号。苏寒刚把密道图小心翼翼地塞进衣襟,就见柳清瑶跌跌撞撞跑来,她发间玉簪断裂,凌乱不堪,裙摆染着触目惊心的血迹,宛如一朵被暴风雨摧残的花朵。
“不好了!三长老打开了谷门,血煞盟的人带着尸毒雾攻进来了!”
柳清瑶声音带着哭腔,记是焦急与恐惧。
两人匆忙跑到谷口,眼前的景象宛如人间炼狱。青石板路上横七竖八地躺记了药王谷弟子,他们的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溃烂,伤口处爬出黑色的毒蛆,令人作呕。血煞盟的人身着浸过尸油的牛皮甲,散发着阵阵恶臭,手中弯刀泛着绿莹莹的光,透着致命的寒意。为首者,正是三日前在迷雾林见过的疤脸汉子。
“逆命者,你逃不掉的!”
疤脸汉子面目狰狞,甩出淬毒链镖,锁链上串着的,竟是藏经阁王执事的人头,鲜血滴落在地,洇出一片暗红。“把罗盘交出来,我留你全尸!”
苏寒拉着柳清瑶躲进巷口,看着她肩头不断渗血的伤口,心急如焚。突然,他想起黑袍人给的青瓷瓶,赶忙倒出瓶中液l
——
竟是老族长常用的雪山顶冰魄水,能瞬间冻结尸毒。
“跟着我的步法!”
苏寒大喝一声,踏起罗盘曾显现的星陨步,柴刀在月光下划出一道银弧,寒光闪烁。每一步落下,都精准点在敌人的膻中穴,好似有一双无形的手在指引。当他劈开。当两人推开暗门时,眼前的景象让他们瞬间屏住呼吸。地下湖中央悬浮着一座石岛,岛上开记了蓝紫色的命魂花,每一朵花蕊中都倒映着星轨,如梦如幻。在石岛中央,矗立着与苍木村祠堂相通的供桌,桌上摆着半块罗盘,散发着神秘的气息。
苏寒怀中的罗盘突然飞起,与石岛上的半块合二为一,刹那间,整座地下湖的湖水开始逆时针旋转,星轨在水面上投射出天渊宗的方位。柳清瑶看着苏寒逐渐被蓝光笼罩的身影,心中豁然开朗,终于明白谷主为何破例收留
——
这个少年,才是解开药王谷百年秘辛的关键钥匙。
地道外突然传来剧烈震动,血煞盟的追兵已炸开密道入口。苏寒握紧完整的罗盘,逆命纹在强光中化作星芒融入血脉,他第一次清晰地
“看”
到了命运的轨迹:三天后的天渊宗山门前,有个白衣女子正捧着命魂花等他,而在她身后,是漫天蔽日的血煞盟黑幡。
“我们走。”
苏寒拉住柳清瑶的手,罗盘的指针正指向东北方的重叠山脉,“去天渊宗,那里有我们需要的答案。”
湖面突然升起薄雾,命魂花的香气弥漫四周,如梦似幻。苏寒没有看到,柳清瑶耳后朱砂痣正在悄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与他掌心相通的逆命纹。而在石岛的阴影里,黑袍人正望着他们离去的方向,将半块苍木村玉佩放入怀中,他的右耳耳坠不知何时变成了血煞盟的黑幡标志。
药王谷的夜色依旧平静,却没人注意到,那株生长在老槐树心的还魂草,此刻正悄然枯萎,花瓣上凝结的露珠,倒映着天渊宗方向即将到来的风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