寿仁医馆。
女医把手掌搓得唰唰响，朝着底下撇去一眼：“有点疼，你忍着点。”
病榻上趴着的人没声儿，但也不是一点反应没有。只见花别枝将脸埋入手臂间。
女医搓热了药膏，看着这白玉般背上肆意漫布的青紫，上手按了下去：“毕竟受这些伤的时候可比眼下涂膏抹药疼多了。”
花别枝止不住地颤抖。
女医劲儿大，又是多年行医惯的，什么不曾见过，也就对什么都习惯了。不会放轻力道，只求上药到位。
“也不知你这女娃娃是何来头，背上教人打成这样，嘴里还被喂了药。手里银钱倒是有不少。”
女医手上动作不停，斜眼试探道：“该不会是京里哪家老爷娶回的小妾吧？遭了主母的妒？”
察觉到手底这人的不喜了，女医便也收回了话，反正试探不到个底，有钱赚就成。
她正眼回来说：“你那嗓子啊，我这里是帮你治好不了了，只能大概把表面的毒素用药清了。让你勉强出个声，只是说话时疼啊。要真正地好起来，得彻底把毒去了。你离京以后注意看看，说不定就遇见能解毒的大夫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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药涂好了，女医背过身去净手。花别枝坐起把衣服穿好。
女医用干布擦手，继续方才的话：“离京的事，确定了吧？不会再改？”
花别枝了然，掏出一锭银给她。
女医接过来瞅，瞅着瞅着忽然叹了口气：“姑娘，你要知道，不是我这人多贪财。我你猜你身份不简单，助你偷逃出京是冒了很大风险的。你多给我点银子，我才算不亏啊，是不是？”
花别枝眉目平静地点了点头。
她不如女医想得那样会对此心生反感，反而很喜欢这样直白省心的方式。
“明日。”女医把银子收进怀里，“明日正好是我医馆里每月出城采药的日子，你到时候就直接躲进那车里跟着出去。”
花别枝点头。
她猜测自己身后当有人盯着，但她留意过，没有看到什么可疑的人。想来要么是真没有，要么就是那些人并未跟太紧。
花别枝更倾向于后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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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为此作着打算。
背上的伤得治，所以她避无可避地得出现在医馆。这一点随便他们怎么猜测。
但应当不会猜测到她最后的目的是要离开京师。
所以花别枝直接从医馆离京是最好的选择。要是由她自己去寻车马，恐露痕迹。
只是……
花别枝微皱了眉头。
出城的凭证……
“放心。”女医好像看出她在思虑什么，“只要你来、上了车，那铁定能出得了城。凭证我怕招嫌隙没给你办，你到时候给守城的塞俩银子就成。”
花别枝听后，眉头却是皱更紧了。
怎么如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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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城门的看守把控，比她来京那年还不如了？
花别枝出了医馆，下意识地往国公府的方向走，步子忽的一顿。
街两边都是摊贩叫卖声，花别枝只是想起了早晨温肃礼说的那话。
想吃桃花饼……
桃花饼……
花别枝四下里望了望。
刚好见一摊位上有卖。
她走过去，想了想又停步。
摊贩卖得都便宜，相应的，做工也不会如糕点铺里的精细。
京师最有名的糕点铺正好在这街上，花别枝掂量了一下荷包，寻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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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年多来攒的那些银子大半都在近期里给了女医，剩下的那些花别枝稍算了一下，除去将给守城禁卫的，余下的刚够路费。
但既然要买给温肃礼，那定然该买最好的。
拿一部分路费出来也没什么，不够的她可以再路上赚齐。
花别枝如此盘算着。
＊＊＊
回主屋的时候，花别枝不仅提了食盒，还带回了桃花饼。
她把两样东西放在温肃礼面前。
温肃礼目光从糕点盒上移开，抬眼笑瞧了花别枝一眼。
直竹还没走，此刻立在温肃礼身边，也看到了那糕点盒子。
“诶。”他惊奇地发出了一声，紧接着表情难以言喻起来，视线在两人之间来来回回，“你们关系已经……这么好了吗？少夫人上街一趟，都记得给少爷带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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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吧。”温肃礼趴在桌上笑，“你也觉得这是关系很好了吧？”
直竹心底咆哮——
何止！何止！简直私交已笃！怪不得他少爷不肯相信这姑娘有问题！
顾忌着花别枝在这里，直竹干笑了两声：“是啊，是啊。”
温肃礼坐正了身子，托腮说：“没有的事。”
他看着糕点盒子，略微惆怅：“这是我自己主动开口求来的。”
直竹一噎，还没说什么，温肃礼紧跟着又道：“果然，会哭的孩子有糖吃，会要糖的男人最好命。”
直竹脑子一晕。
花别枝当没听到，转身回到软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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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她再度过来要收拾的时候，被温肃礼止了。
“直竹，你去。”温肃礼道。
忽然被点名的直竹意外了一下，接着过来收拾食盒。
花别枝倒是在旁边愣了一下，只听温肃礼又对直竹说道：“晚上也别急着走，烧几桶热水再走。”
直竹不明所以，有点跟不上温肃礼的节奏，又点头。
温肃礼想了想，继续说：“明天把徐行之叫过来给我搭个脉，就说我目下这身子，方圆十里内不宜有女气。只能留一个姑娘。”
直竹手忙着收拾，口中忙应答：“好……好？”
直竹目瞪口呆，好在反应过来：“少爷，您是想将那些丫鬟调出去了是吧。好说，我明日就找徐大夫说去，给您安个不出错的理由。”
“怎么？”温肃礼有些无所谓，“你是觉得我说的那理由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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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竹一脸为难：“您那不是在逐渐把徐大夫往神棍的路上推吗……”
温肃礼笑了一下，没搭腔了。他转而向花别枝，问道：“小桃花，不介意院里有小厮吧？”
“不过你要是想，”他又含笑道，“仍可以将他们拦到院外。”
花别枝明白过来。
温肃礼这是要重新调派小厮进来照顾了。
其实这样也好。
花别枝重回软榻上，这样明日她走后，温肃礼这边也不至于出现用人空缺。
拦到院外什么的……
那更说不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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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她不走，她也不会继续这样做。他们本就是一伙的。她后来仍不让欢景她们入内，不过是怕被察觉到她已然发现了什么。
晚间的活计都被直竹包揽了，花别枝没有事情做，仍旧在软榻上静坐，温肃礼亦摩挲着自己的小玩意儿，时不时地看她几眼，也不说话。
直竹从厨房拿了晚膳来，刚端出来，桌前坐的好好的人突然起身离席。
直竹：“……？”
温肃礼朝着床榻的方向走，把外衫一脱，直接进了被里。
他慢吞吞地道：“小桃花，你来喂我。”
花别枝微低着头，一时没有动。
直竹知道他少爷又想整幺蛾子了，视线又在两人身上转了转，劝他少爷：“少爷，您眼下活生生、好端端的，要什么人喂呀？”
温肃礼靠在床头，还给自己身后垫了个枕头，一副等着人来喂的模样。而花别枝不闻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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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竹说：“那属下来喂您？”
直竹端着碗真要来了：“这等活儿怎么能由少夫人来做呢？人姑娘嫁进来，也不是为了做这些活儿啊。”
温肃礼极快地笑视了直竹一眼，直竹说的不过脑的话才让自己一怔。
……别说，花别枝嫁进来，做得可比这些多许多。
温肃礼分明比他更早地意识到了，却说：“可在外人眼里，我沉眠不醒，就是需要人喂啊。醒来是我的事，你们不能因为我自己醒了就欺负我。”
直竹不吐不快，还是不说。
这明明是温肃礼在欺负人姑娘吧？
没过多时，软榻那边便有了动静。
花别枝向这边走来，直竹后退几步，花别枝端碗走向温肃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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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竹看着花别枝那走过去的背影，看着温肃礼勾起的笑，突然更正想法。
不是欺负。
调/情罢了。
温肃礼暂时把目光挪到他身上：“直竹，你去烧热水。”
直竹不想烧热水。
直竹只知道，自己一旦出去，这两个私交甚笃的人不知道就怎么样了！
他少爷可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但直竹也没法儿，只好退了出去。
花别枝努力教自己平静，可抗拒的意味只增不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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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像往常那样告诉自己，通阙院的小厮因她而换，她顶替那些小厮的活是应该的，包括眼下这件。
可那些新换来的丫鬟也都是他的人。
那还有什么是她应该做的？
没有。
所以她就会不服，会抗拒。
可她只得压着，不能教人看出。
花别枝舀出一勺粥，送到温肃礼唇边。
温肃礼眼往那儿看了看，弯着唇角：“烫，给吹吹。”
话音刚落，花别枝身上的抗拒意味更强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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勺边上确升腾着热气。
温肃礼逗弄之意明显地注视着花别枝，就见她微垂目，温肃礼当她在挣扎犹豫，过后还是会撅起嘴唇吹一吹。
但他等啊等。
花别枝更抬手，将汤勺送往他唇边。
温肃礼：“……”
那热气已经被冷处理散了。
温肃礼失笑，将那勺粥喝了。
“小桃花，”他开口道，“我忽然才想到，这些日子怎不见你与那叫欢景的丫鬟相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