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辰屿被夏柠的眼神烫了一瞬，一个十七岁的小姑娘，却露出宛如被冤枉的死刑犯喊冤时的那种决绝。
“夏柠，你给我的这份资料一旦坐实了，你这辈子都没有上学的资格了，你知道吗？”
现在的华国百废待兴，急缺人才，但人才的‘纯净度’更重要，祖上三代都要里里外外查一遍的。
倾巢之下焉有完卵。
夏柠攥紧手，她自然也想到了这一点，但现在这个社会体系下，想要以最快的办法彻底脱离夏家，还有一个办法。
“司叔叔你这就不用替我操心了，我都想好了，到时候我找个人嫁了，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夏家就影响不到我了。”
咳咳咳——
程武听夏柠说完，咳得前俯后仰，差点撅过去。
他不是没见过野的丫头，但像夏柠这么野的，还是第一个。
看上去瘦瘦小小的，但说出来的话，咋那么惊人呢。
女孩家家的也不知道害羞。
司辰屿怔住，过了许久才接话，声音里带着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冲。
“嫁人？你已经有对象了？”
“没有，这个不重要，您只要让我有书读就行，接下来，就是我自己的事了。”
夏柠一点都没意识到自己这话是有多么的语不惊人死不休，一双眸子灼灼地盯着司辰屿。
他微蹙眉，手指轻敲着沙发扶手，突然起身。
夏柠视线紧随着司辰屿，有些紧张地等待着司辰屿的回答。
“你觉得，就凭你给我的这封检举信就能让我给你安排学校？筹码是不是太少了点。”
夏柠深吸一口气，她自然知道，她的手攥紧又松，思索了一会儿刚准备破罐子破摔全交代了，司辰屿已经先一步开口。
“会做饭吗？”
司辰屿突然问道。
夏柠愕然抬头，脸上还带着一些懵，乖乖回答，“会。”
“给我下碗面。”
夏柠站在原地眨巴了好几下眼才吸收了司辰屿这话里的意思，动作机械地看了一圈后，确定厨房的方向，几乎是同手同脚地走过去。
原本以为还要找煤生火，可司家已经用上了液化气，夏柠乖乖抿唇一笑。
开火做饭，水到渠成，厨房里传来切菜的声音，程武踮着脚看了半天，转头看司辰屿。
他在做梦吧？
他们首长，竟然让一个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给自己做饭？
“首长，您要是哪里不舒服可以和我说，我来就行，您……别折腾人家小姑……”娘没说出口，司辰屿冰冷的视线又扫过来。
“有这个时间不如去查一查那信里的真假。”
“啊？这么晚了？”
司辰屿一个眼神，程武闭上嘴转身拿信要走，却被司辰屿按住。
“抄录一份，这份留下。”
程武点头如捣蒜，抄了一份后小跑着离开。
因为材料有限，夏柠做的只是极其简单的鸡蛋面，但，她在夏家这十七年不是白搭的，六岁踩着小凳子炒菜，十岁就要给那一家六口包包子，她在包，他们吃，再蠢也练出了一手的好手艺。
司辰屿对食物不感兴趣，只有在血液膨胀后产生饥饿感，所以对这一碗面没什么期待。
他没有味觉，吃饭对他来说只是一种生存需求而已。
夏柠坐在餐桌旁，小心翼翼地看着司辰屿两三口把面吃光，热乎乎的面让他额头上沁出一丝汗，他的动作很粗犷，却不让人觉得粗俗。
他用手绢擦了擦嘴，气势不减，夏柠也跟着挺起后背，紧张了起来。
“做得很好吃，看在这碗面的份上，我给你安排学校，不过事先说明，我能安排的不是那种普通高中，而是军校。”
这里的军校可不是大学，而是部队夜校，大家统一叫着军校。
这也是为了方便那些农村士兵学习知识，选拔出人才推送到大学，为部队输送人才设立的学校。
学校全军事化管理，不但要上文化课，还得加上训练，经过训练的士兵也只是看看能承受，更何况夏柠这个小姑娘。
夏柠看着司辰屿，感觉像是在做梦，等反应过来司辰屿竟然真的答应帮自己后，刷的一下站起身。
“我愿意！我保证好好学习，好好训练，不给您丢人。”
小姑娘站得笔直，笑容有些晃眼，只是，她分明是笑着的，但眼眶却红了起来。
司辰屿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升起来，不自觉起身站在她面前去。
“至于这封检举信，我就当没见过。”
说着，当着夏柠的面将那封信撕碎。
夏柠呆愣着抬头看司辰屿。
“他毕竟是你的父亲，就算他有问题，也不应该传出是你主动检举的消息，对你不好。”
夏柠抬头看着司辰屿，眼眶越来越红，甚至有眼泪开始氤氲。
这个人只是和自己接触了两个小时都不到，却开始真心为自己考虑，和那些所谓的家人相比，简直是强了百倍千倍。
司辰屿看夏柠表情，眉头蹙得更紧，自己说错什么了？
啧……
小丫头真难懂。
“我送你回去，明天你直接到军校去报到，我在学校等你。”
夏柠一抹眼睛，手摆得几乎残影。
“不用不用，我自己回去就可以，我还是记得路的。”
坚决不能得寸进尺。
可司辰屿已经起身上楼去换衣服，没有再给夏柠拒绝的机会。
她站在原地仰头看着司辰屿，眼底氤氲的感动和那许多复杂的情绪渐渐消失，剩下的，只有略显冷漠的审视。
“这脸，这鼻子，这身材，完美！”
等彻底看不到司辰屿了，夏柠那是一点儿也不装了。
“就是可惜了，我活下去就已经很艰难了，要不然强摘一朵高岭之花也不是不行。”夏柠说着，还有些遗憾地叹口气。
视觉的死角处，司辰屿站在二楼楼梯口看着下面那个自以为掩饰得很好的小姑娘，轻声开口。
“装乖。”
说完，也没有拆穿她的意思，转身进了屋。
司辰屿换了一身军装下来，夏柠乖乖坐在沙发上，等人来立刻起身。
“那就麻烦司叔叔了。”
“嗯。”
等上了车，夏柠更是正襟危坐，一动都不敢动。
司辰屿看向她，“第一次坐车？”
夏柠僵硬点点头眼里甚至带了些怯懦，司辰屿便俯身过去，吓得夏柠猛地后退，惊慌失措地看着他，像极了受惊的小白兔。
司辰屿表情微变拽过来安全带给她系上。
等起身的时候，还听到夏柠狠狠咽口水的声音。
这个丫头的反应，过于鲜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