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了。
再次踏上这片土地，秦希儿恍惚间有种不真实感。
机场的人潮汹涌，熟悉的语言在耳边嘈杂地响起，她站在行李转盘旁，失神地望着一个又一个缓缓转出的行李。
“小心。
”霍温言轻轻拉了她一把，避开了推着行李车匆匆走过的旅客。
她回过神，低声道谢，目光却不自觉地扫过人群。
五年前，她被强行送走的那天，也是这样拥挤的机场，只是那时候，她昏昏沉沉，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
而现在，她回来了。
“司机应该在东翼门口等了。
”她轻声说道，声音平静得听不出情绪。
霍温言点点头，推着行李车走在她身侧。
他向来体贴，从不过问她的过去，也从不提及她偶尔的失神。
比如现在。
她的视线扫过机场的每一个角落，像是在寻找什么，又像是害怕真的找到什么。
司机恭敬地接过行李，霍温言替她拉开车门，她坐进后座，车窗外的景色飞速倒退，熟悉的城市轮廓渐渐清晰。
五年了，这里变了很多。
可有些东西，却像是永远定格在了过去。
车子驶向秦家老宅，今天是奶奶的八十大寿，也是她被允许回来的日子。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指尖，指甲修剪得圆润干净，再也不是当年那个慌乱无措的女孩。
“希儿。
”霍温言突然开口。
她抬眸。
“你还好吗？”他问。
她微微一笑，语气轻淡：“当然，我很好。
”
她撒谎了。
她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像是随时会冲破束缚。
因为今晚，她可能会见到他。
五年了，她终于要再次面对秦孝。
秦宅的走廊依旧铺着厚重的地毯，踩上去寂静无声。
秦希儿站在客房的落地镜前，指尖轻轻抚过礼服的裙摆，镜中的女人眉眼如画，红唇微抿，早已褪去了五年前的青涩。
她不再是那个会慌乱躲进秦孝怀里的女孩了。
门外传来管家的轻叩：“秦小姐，夫人请您过去。
”
她深吸一口气，推开门，跟着管家走向主厅。
奶奶正坐在沙发上，见到她的瞬间，眼睛一亮，立刻站起身，一脸慈爱地拉住她的手。
“希儿啊……”奶奶的掌心温热，目光在她脸上细细描摹，“长大了，更漂亮了。
”
秦希儿抿唇微笑，任由奶奶打量，她能感觉到老人家的视线在她身上逡巡：从她微卷的长发，到修长的颈线，再到被礼服勾勒出的窈窕腰身。
“奶奶，您别这样盯着我看…她微微偏头，双颊泛红，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半步，手肘轻轻碰了碰霍温言。
霍温言会意，上前一步，温和地笑道：“奶奶，希儿害羞了。
”
奶奶这才笑呵呵地放开手，拍了拍霍温言的肩膀：“温言啊，这几年多亏你照顾她。
”
霍温言微笑颔首，姿态谦和。
秦希儿垂眸，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手腕上的细链。
多讽刺啊，当年强行送走她的人，如今却对“照顾”她的人感激不已。
“对了，”奶奶突然想起什么，转头对管家道，“阿孝到了吗？”
秦希儿的指尖蓦地一颤，她的呼吸突然变得急促，胸口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
她下意识攥紧裙摆，昂贵的丝绸面料在掌心皱成一团。
管家恭敬地回答：“秦总刚刚来电话，说路上有些堵，会晚些到。
”
奶奶点点头，又笑眯眯地看向秦希儿：“霍太太也到了，你跟我去见见她。
”
远处传来脚步声，管家恭敬地引着一位雍容华贵的妇人走来——霍太太到了。
“哎呀，希儿！”霍太太笑容满面地迎上来，亲昵地拉住她的手，“几年不见，出落得这么标致了。
”
秦希儿的手稍微放松，她强迫自己冷静，礼貌地微笑回应：“阿姨好。
”
霍太太满意地打量着她，又看了看自己的儿子，笑意更深：“温言，你可得好好照顾秦希儿，别让她累着。
”
霍温言温声应下，目光柔和地看向秦希儿。
奶奶在一旁笑着点头，随即压低声音对霍太太道：“今晚的宴会，我打算宣布两个孩子的婚事。
”
秦希儿的手指微微一顿，她抬眸看向霍温言，他眼中闪过一丝惊喜，显然早已知情。
“希儿，”霍温言轻声问，“你愿意吗？”
她沉默了一瞬。
这五年来，霍温言一直陪在她身边，温柔体贴，从不越界。
她知道他的心意，也感激他的陪伴。
她不想辜负他。
更何况，她早已没有任性的资格。
“好。
”她轻声回答，唇角扬起一抹浅浅的笑，试图掩饰心底的苦涩。
霍太太顿时喜笑颜开，奶奶也满意地点头，拍了拍她的手背：“你们先去准备吧，待会儿宾客就到齐了。
”
“谢谢。
”霍温言的声音有些发颤，他的眼睛亮得惊人，嘴角不受控制地上扬，露出一个纯粹而明亮的笑容。
“我…”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只是珍而重之地将她的手捧在掌心。
他的目光专注地凝视着她，仿佛这满室的宾客都不存在，他的世界里只剩下她一人。
五年来的守候，在这一刻终于有了回应。
“我会用余生证明，”他声音很轻，却字字坚定，“你的选择不会错。
”
霍温言的手指轻轻抚过她无名指的位置，那里还空着，但他眼中已经浮现出为她戴上戒指的画面。
他的喜悦如此纯粹，如此不加掩饰，让秦希儿心头微微一颤。
但她最终只是摇摇头，没说话。
远处，秦宅的大闸再次打开，一辆黑色轿车缓缓驶入。
秦希儿没有回头，她不敢看。
宴会厅里，灯光璀璨，宾客陆续入席。
秦希儿站在霍温言身旁，唇角挂着得体的微笑，听着奶奶向众人宣布她与霍温言的婚约。
掌声响起，祝福声不断，她一一应下，神色平静，一点儿没有准新娘子的喜悦。
直到宴会厅的大门被推开，一道修长的身影迈步而入，西装笔挺，眉眼冷峻。
全场瞬间安静了一瞬。
秦孝站在门口，目光如刀锋般扫过众人，最终落在秦希儿身上，他的眼神深不见底，像是暴风雨前的海面，平静下暗涌着惊涛骇浪。
秦希儿的指尖微微发颤，但面上依旧维持着微笑，她能感觉到那道目光从她裸露的肩颈一路滑下，最后定格在她与霍温言交握的手上。
霍温言察觉到她的异样，体贴地紧了紧握住她的手。
这个动作让秦孝的瞳孔骤然收缩，下颌线条绷紧了一瞬，又很快恢复如常。
“抱歉，我来晚了。
”秦孝走向奶奶，声音低沉如昔。
他的目光在掠过秦希儿时，刻意停顿了一秒，眼底闪过一丝她熟悉的、危险的暗芒。
随后他微微颔首，仿佛他们只是最普通的叔侄，仿佛那五年，从未存在。
但秦希儿知道，当他转身时，西装后摆划出的那道凌厉弧度，是他压抑怒气的标志；当他接过侍者递来的香槟时，指节因用力而泛白的痕迹；当他与宾客寒暄时，唇角那抹完美到令人毛骨悚然的微笑——每一个细节都在向她传递着一个信息：他在生气，而且是非常、非常生气。
霍温言轻轻摩挲她冰凉的手指：“要过去打招呼吗？”
秦希儿摇头，嘴角扬起完美的弧度：“不用了。
”她的声音很轻，却足够让几步之外的秦孝听得一清二楚。
果然，她看到他的背影似乎地僵了一瞬，香槟杯在他手中危险地倾斜了一个角度。
没有人注意到，秦希儿的指甲已经深深陷进掌心。
这时奶奶轻敲杯身，清脆的声响让全场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她身上。
“感谢各位今天来为我祝寿。
”奶奶慈爱地笑着，目光扫过在场宾客，“同时，我要再次郑重宣布一个好消息——我的孙女秦希儿，将与霍家公子温言订婚。
”
热烈的掌声立即响起，香槟杯碰撞的声音此起彼伏，众人纷纷举杯，向这对新人表示祝贺。
秦孝站在人群边缘，优雅地举起酒杯，他唇角微扬，露出得体的微笑，但眼神却冷得骇人。
秦希儿不经意间对上他的视线，立即移开目光，脸上维持着完美的笑容，只有微微颤抖的手指泄露了内心的波动。
霍温言体贴地握住她的手，在她耳边低语：“要不要去阳台透透气？”
秦希儿轻轻摇头，端起酒杯抿了一口，香槟的泡沫在舌尖炸开，带着微微的苦涩。
整个宴会厅洋溢着欢乐的气氛，没有人注意到这对叔侄之间暗涌的情绪。
秦孝很快融入其他宾客的交谈中，举止从容，仿佛刚才那一瞬的冷意从未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