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年，港城最热闹的一年。
满世界的新闻，满街道的看客。
林清颜离世，丈夫顾重山接手山水集团。
《惊爆！林家大小姐突然离世，丈夫顾重山接受“林氏”》
《据传言，顾林关系早已破裂，顾已出轨多年！》
《顾重山到底是不是“凤凰男”？》
《林家的大公主至今未露面！》
……
这把火不知烧了多久，林栀意反应过来时，已是在自己亲生母亲的葬礼上。
“老顾，好歹栀意也是林家的大小姐，你怎么能把十三岁的小丫头一个人丢到国外去呢？”
男人点着根烟，吸了好几口，半晌没说话。
“我也是说啊！老顾，小姑娘才没了母亲，你就算着急，也不该现在就把人家送出去，做得太过了！”
一群人围着男人左一句右一句，知道的以为是追悼会，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个公司的高层会议。
雨下了三天三夜，像是闷在了瓶子里，混着钢丝味的涩意。
林栀意穿着条黑色的连衣裙，孤零零地坐在门槛边上，她用力地捏着自己的裙角，红透了的眼像是被染过了色，连着青紫色的半边脸，乌压压一片。
男人从远处看了眼她，将刚抽了没几口的烟放烟缸里攥了攥，不耐烦地“嗯”了一声。
“我看是谁要把林家的独苗儿给送到国外去的？”
女人尖锐的声音从另一头传来，她穿了套深灰色的礼服，面部状态看起来不算好，但精神气儿却是足的。
林栀意一听这声儿便觉得熟悉，还没等人走来，她便已经“噔噔噔”地迎上去了。
“干妈！”
林栀意牵着女人的衣角，却还是有些寒颤。
女人后面站了个她从未见过的男人，他撑着黑色的伞，年纪不大，但眼神里的冷意像是要把她吞没一般，惹得她往后退了好几步。
“栀意怎么又哭成小花猫啦？干妈在这儿呢！栀意不怕。”
女人蹲着安抚了林栀意好一会儿，直到身后的人把小姑娘带走，她才站起身和那群林家的那群高层说话。
“知道的，以为是林家的女儿，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你们段家的人。真是爱凑热闹！”
其中一个长得贼眉鼠眼的矮胖男人先开了口，不过很快就被中间那位狠狠剜了一眼，示意他闭嘴。
“就算不是我们段家的人，那也不会是你们顾家的人，林栀意，我带走。你不愿意养，我养！”
女人直视着山水集团现在的掌话人，从上到下打量了他一番，到最后只留下个背影。
“老顾，我是不明白，你的家事，他们姓段的要来掺和一脚，也不嫌麻烦。”
“我看也未必，这圈子里，谁不知道她宋秋的手段？明面上说得这么慷慨激昂，暗地里是人是鬼谁知道呢？”
“但林小姐在世的时候，两人关系也的确是很不错的呀……应该也不至于，就是苦了……”
女人怜惜的话还未说完，就对上姓顾重山那双冷冰冰的双眸，他挥了挥手，在场的人也都识趣地闭了嘴。
虽说只是女人的一句话，但小姑娘的往后的多少年，也就这么被敲定了。
——
林栀意跟在浑身一股子冷气的男人后头，哆哆嗦嗦，头也不敢多抬一个。
可无论如何，能带她走，那他就是好人！
小姑娘时不时便抬头看上他两眼，他的五官很深邃，尤其是那双眼睛，像是两把锋利的刀，只是直直地盯着前方，好似周遭的一切都入不了他的眼，而他也不屑于被这些事情给打搅。
他们走了很长一段路，林栀意几乎是全程小跑地跟在他身后。这葬礼外，乌黑的车连成一排，蛇一般盘旋在这山间，她不自觉地有些紧张，下意识地便抓住了男人的衣角，又轻轻地扯了扯。
段景越回头，正好对上她那双湿润的眸子，他疲惫中带着些烦躁，只是淡淡地说了句：“他们都是段家的人，不会把你怎么样。”
林栀意点了点头，小声地道了句：“好。”
“小姐，先生。”
陈宇一身黑色西装，看上去年龄不大，却也有一种莫名的威严。
林栀意没敢上车，他看了一眼段景越，只见男人侧了侧头，她这才放心下来，风急火急地便钻了进去。
“你就是林妈的女儿？”
段景越将人带上车，不耐烦地问了一句。
林栀意没敢多说什么，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
“跟林妈是一点儿都不像。”
段景越的语气里带了几分不耐烦，他阖上了眼，没给她继续往下说的机会。
林栀意努了努嘴，往旁边移了移，正好躲开前视镜所照射的范围。
“切。”
小姑娘看着男人，小嘴依旧还是嘟噜嘟噜转个不停。
他说不像就不像？果然是近视眼儿，真没眼光！
小姑娘没出声，脑海里的想法却是层出不穷。
可惜林栀意这些天睡得加起来都不足八个小时，上了车，看着四周雾蒙蒙的一片，很快便又昏睡了过去。
“栀意，妈妈对不起你，从此以后，你不要相信……不要相信……任何……”
小姑娘想母亲，梦里梦着的，也还是母亲。可从今日起，她便已彻彻底底地没了母亲，而她的父亲，也同样地死于今天。
“妈，你自己要领回来的，要带就你和我爸去带，你丢给我什么意思？我又没养过孩子。”
段景越摸出根烟，正准备点上就被女人一把给夺了过去。
“我跟你说了多少次？林栀意现在就是你亲妹妹！你作为哥哥，带一下怎么了？她是不听话还是怎么的？你怎么对人小姑娘敌意这么大！”
段景越没说话，烦得“啧”了好几声。
小姑娘在他们争吵的开头就被吵醒了，她听着内容，心里泛着一股股酸意，可她不敢流泪，也不敢醒来，只好先装着继续睡。
她会乖的！她不是讨人厌的小孩！
“什么亲哥哥，妈，你把个刚上初中的小姑娘丢在我一个大学生的家，合适吗？我自己都忙得不行，哪有时间替你们带孩子？我看你们这么多年，就根本没把我当人！”
段景越皱着眉头看向前方，他刚一转头，便看见车里人的眼睛悄悄地眯了条线，很快便又阖上。
男人冷哼了一声，立马敞开了音量说话。
“呢！你去问她，看她愿意跟谁。”
女人踩了段景越一脚，憋着怒意喊他小点声，别把人给吵醒了。
好巧不巧，林栀意知道他这话是说给她听的。小姑娘识趣地在此刻睁开了眼，轻悄悄又黏糊糊地喊了句：“干妈。”
女人很快就变了脸，笑着迎过去时还不忘赏给段景越一个白眼。
“宝贝！哎哟，我们声音太大了，是不是把栀意给吵醒了呀！”
女人轻柔地抚着小姑娘的头发，像是比自己亲姑娘还亲。
“没有呀干妈！”
林栀意从小就不是个内向的性子，好听的话那是信手拈来，很快就打开车门往女人怀里钻。
段景越在一旁看愣了神，一时不知道到底谁和谁才是一家人。
“干妈你们是要出差吗？”
女人蹲下身子点点头，轻轻把小姑娘抱在怀里，故意降低声音窃窃私语。
段景越也知道自己不受待见，走到一边懒得搭理，只是还没把烟点着，林栀意就带着满脸的笑意小跑到了他旁边。
小姑娘拉着他的衣服，把男人吓得一激灵，正准备往后退上几步，“哥哥”两个音就从小姑娘的嘴里给蹦跶了出来。
“段景越，照顾好妹妹啊！”
女人朝林栀意做了个飞吻就上了车，走的时候还不自觉给段景越了一个眼神，示意他老实点。
段景越愣了半晌，面部表情像是冬日里结成的冰锥子，脆生生地碎了一地，最后只化作一声叹息。
“走吧，哥哥。”
林栀意摆了两下手，也蓦地换了一副嘴脸。
小姑娘一个人雄赳赳、气昂昂地就往前走，等走得差不多了，才扭过头问了句身后的人：“哥哥，你家在哪里呀？带路哦！”
段景越又是半晌没说话。
这哪是招了个妹妹，简直是招了个会川剧变脸的祖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