映在镜中的脸依然是那么的国色天香，我见犹怜。虞姒左看看右看看，发现除了看起来苍白憔悴一些，并无别的损伤，连皮也没破一点。想来燕国人只为将她掳走，害怕燕王怪罪，万万不敢伤她分毫。
大概因为从丑男到美女的反差太大，她见到这张已经习惯十几年的脸庞，一时间竟也有种陌生感，甚至被自己惊艳到了，这让她心里有那么一点点不好意思。
她以前总认为自己的美丽是累赘，是害得她失去自由的罪魁祸首，现在突然觉得，如果自由的代价是变成刚才那张脸，她恐怕还是愿意做个漂亮的笼中雀。
见她呆在镜子前面，商瑞走到她身边，轻声呼唤：“公主。公主？您在想什么？”
虞姒回过神，哪能说看自己的美貌看呆了，干笑道：“我在想，你的画技真是出神入化，竟然能把我完全化装成另一个人，任谁看到我之前那样，也不会想到这人是我。”
听见她夸奖自己，商瑞脸上的表情感动中夹带着自豪，不由行了一揖：“小人没什么别的专长，只有丹青之术还能拿出来见人，能得公主一句赞赏，总算没有辜负这些年的勤学苦练。”
“这次多亏你仗义相救，虞姒没齿难忘。”虞姒笑道，“等回了宫，我会让父王重赏你，你想要什么赏赐？”
商瑞收起笑容，正色道：“小人不要赏赐，您今天能与我说这么多话，已经让我受宠若惊了，我不敢再奢求别的。”
宫里大部分人在虞姒面前都是卑微的，所以他的态度倒没让她奇怪。
“公主，您躺了好多天，身体还没恢复，还是多休息吧。”商瑞作势便要去搀扶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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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姒一惊，侧身躲开他的手，见他失落地收回手，表情似有些受伤，便说：“我自幼不喜欢他人触碰。”更别说一个陌生男子。
商瑞点头，微微一弯腰：“明白，是小人逾越了，公主请坐。”
虞姒走回桌旁，坐在椅子上，商瑞跟过来继续说，“这阵子就委屈公主住在此处，等燕国人放弃离开了，我再带你离开。”
“为何？”虞姒奇怪地看向他，“我父王知道我不见了，一定很着急的在找我，你只需要找到此地地方官，他们自会上报，送我回璧城。对了，这是什么地方？”
商瑞皱眉，面露难色，摇摇头：“不妥，那些燕国人都是武功高强之人，要是我贸然出去被发现，便保护不了你了。此地距离璧城几百里，就算消息传回去，也是鞭长莫及。地方官庸碌无为，就算找到他们也帮不上忙。”
“那你可以继续把我和你自己改装成其他模样，燕国人发现不了，这里好歹是离国境内，他们总不能路上见到个人就拉过去洗脸吧？他们不知道你会易容吧？”
“也不行，我们只有两个人，难免露了马脚，还是不安全。”
“那……”
“公主不要说了！”他脸一沉，语气有些不耐烦，“你最好按我说的做，安安静静地待在这里，我保你无事。”
虞姒当了十五年的公主，向来是只有别人将就她的份，哪里能受得了谁的气？她想马上联系离王回宫，他却诸多推脱，所用理由并不能说服她，这让她感到很古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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念在此人救了她的份上，她没发火，只是看着他缓缓道：“既然阁下不愿帮忙，那便不必劳烦你了，请你将我送到官衙，我自会想办法回璧城，不会牵连你。救命之恩，等我回去再好好报答你。”
商瑞眼神忽然冷了下来，他盯着虞姒，一语不发，他这样子让她心中警铃大作，从椅上站起来，不安地抓住椅背。
“我说了，你现在哪儿也别去，一步也不许离开这个房间。”商瑞深吸一口气，朝她逼近一步，语带威胁，“否则我不能保证你会不会发生什么危险。”
虞姒这时候忽然意识到，她正和一个陌生男子共处一室，而所谓他从燕国人手里救出她来，完全是他的一面之词。她心里很慌张，但强作镇定，深呼吸两下，平声静气对他说：“你想软禁我吗？”
“我是想保护你。”
商瑞朝她伸出手，想触碰她的脸庞，虞姒一惊，急忙倒退几步，厉声道：“你想干什么？我是公主，你敢对我不轨，按罪当诛！”
他摇摇头，嘴角一歪，明明是张文秀清俊的脸，这样看起来竟有几分邪佞之气：“公主天人之姿，只要见过你的男人，很少有不想对您行不轨之事的，可惜，我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虞姒盯着他，那阴诡奇异的笑让她隐约想起什么，脑海中电光火石，忽然，她双目圆瞪，指着他惊叫道：“是你！你是小夏！是你把我掳走的！”
没想到被她认了出来，商瑞眉毛一抬，有点惊讶，他摸摸自己的脸，不无怅惘地说：“我在宫里一直隐藏自己的面貌，不过看来我的画技还是不完美，竟然被您认了出来。不过我还是很开心，你能认出我，证明我在您心里已经留下印象了。”
他对她笑了笑，方才的阴郁一扫而空，仿佛这是发自真心的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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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夏，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要这么做？”虞姒咬咬唇，怒视着他，“是谁收买了你吗？”
他点点头：“商瑞就是我的名字，我没骗你，我真的是从燕国人手里把你带出来的。燕国人很久以前就想方设法往离国王宫安插细作，我抓到一个好机会，便自荐入宫。”
“原来你是燕国奸细！”虞姒眼中带着恨意。
他点头又摇头：“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我就是他们背后的黄雀。我利用燕国人进宫，燕国人只不过是我的工具而已，我要他们帮我把你偷运出璧城，然后你就是我的了。”
“你……你……”虞姒不敢相信地看着他，“为什么？”
竟然从两年前就开始了，如此精心设计到底是为了什么？
“为什么？”商瑞转身对着窗，长长叹气，“不管燕王还是我，这样不择手段都是为了你啊！谁让你生得这么美丽呢？如此美丽，简直就是一种罪过，像诱人心甘情愿堕落的毒花……”
虞姒说不出话来，听他的语气，错的人仿佛是她。商瑞旁若无人地说着，像讲故事一样。
“公主知道朔津的丹青商家吗？哦，你长居深宫，自然是不知道的。商家是离国乃至东陆最负盛名的丹青世家，我们族中子弟从三岁起就要学习绘画和书法，几乎每一个成年后都是享誉天下的书画名家。
“历代商家家主皆是丹青圣手，哪怕到了诸国的国君面前，也是被礼待的对象，他们的一张画，更是万金难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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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我，就是当代家主的嫡长子，商家新一代中画技最杰出的天才！如果没有意外，我就是下一任家主！”他说起这些，语气非常自豪，眼神也熠熠生光。
虞姒忍不住冷笑道：“和燕国人勾结，假扮太监，劫持公主，都是见不得人的勾当。既然你这么厉害，为什么要做这些事？”
“是啊，我是为什么呢？青春年华，大好前途……”商瑞忽然失落，声调降低，“我遇到了一个意外。那年我游历整个离国，一边游山玩水一边将沿途见到的美人入画，至少有百来人吧，都是绝色佳丽。到了璧城，我结交了一批官宦子弟，他们对我的美人图册赞不绝口。可有个人告诉我，传说五公主的容貌举世无双，可惜永远不能出现在画里。我一是好奇，二是不服气，便让他们帮忙，扮作太监混进宫，挨了一个月，终于等到一个机会见你一面。
“离开王宫后，我枯坐了三天，不知昼夜，不饮不食，然后用一夜时间为你画了一幅画像。”
虞姒倒吸一口冷气：“竟然是你！那副画就是你画的？你害苦我了！你为什么要把它送给燕王？”
商瑞满怀歉疚地看了她一眼，继续道：“虽然那副画不及你本人十分之一，不过我看着它，好歹有了一丝安慰，吃得下饭睡得着觉了，怎么舍得把它送给别人？是我的一个仆人，他也见到了画，被画像上的你迷住，把画偷走了。”
他眼神骤然阴狠下来：“他偷就偷了，还拿去给人画摹本卖钱，可恨！我找到他，把他杀了，可惜原画已经找不到，不知道被他卖给了谁。后来你的画像就被人送去了燕国，我不知道，也无力阻止。摹本的技法太差，别说你本人，比起我那原画也远远不如，简直是对你的侮辱。我想再画一副，可惜已经找不到那天晚上的感觉，画出来也不尽如人意。”
杀了一个人的事，在他的讲述里一笔带过，像拂去一粒尘埃一般微不足道，说明生命在他眼里是那么的轻贱。虞姒一个公主也没像他那样不把下人当人，听他这么说，不由得不寒而栗。
“那你怎么会进宫的？”
“画丢了以后，我对你的思念越发不能遏制，大病一场，差点死掉，连画笔也没心思拿了。病好之后，我就狠心净了身，寻求各种门路进宫。哪怕一辈子当个太监，只要能进宫，能时常看见你，我也心甘情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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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真是疯了！”
“公主，我见到你的第一眼就疯了。”商瑞说，“可我自宫之后找不到正式入宫的办法，我就每天隔着宫墙，想象你在墙的那一面。终于有一天，我遇到了几个燕国人，由他们帮忙找人打通关节，成功进入王宫，想方设法调到你身边，终于能够每天见到你。”
他看向她的眼神炽热起来，却只能让虞姒感到害怕，无法感动她分毫。
虞姒一哂：“人心不足蛇吞象，你每天看到我不够，还想独占我，是吧？”
“您真聪明。那些燕国人确实有能力，我做内应，里应外合，竟然就真的把你弄出来了。”他赞许地看着她，“你放心，等燕国人寻找无果离开后，我会带着你到一个遥远又安全的地方，只有我们两个人。你的余生只能看见我一个人，只有我，我们要一辈子在一起。”
虞姒双眼充满恐惧，连连摇头：“妄想！你这个疯子，我才不要和你一辈子在一起！”
如果真是那样，她宁愿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