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一墨接过请柬，翻开，里面是竖排的毛笔小楷，措辞客气却又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分量。落款处，“林远山敬邀”几个字，笔锋顿挫有力。
“山南市，林远山。”陈一墨轻声念出。这个名字，他并不陌生。上一世，他在社会底层摸爬滚打，也曾听闻过这位山南市跺跺脚地面都要抖三抖的大人物，只是那时，林老爷子对他而言如同云端，不可触及。
徐青山看着陈一墨的脸上若有所思的神情，没顾得多想。他从陈一墨手里拿回请柬，小心地将其放回信封放好。
“徐哥，这位林老爷子是？”陈一墨问道。
“林老……”徐青山摸出烟斗，点燃，似乎在斟酌词句，平日里那股子天不怕地不怕的劲儿也收敛了不少。
“怎么说呢，山南市，乃至往上，都得给几分面子的人物。早年也是风云人物，后来退下来了，就好两样东西，一个是诗画写字，另一个，就是捣鼓这些老物件。”
“徐哥，你这能量不小啊，这种大人物，你也能搭上线。”
徐青山闻言，脸上露出一丝得意，但很快又恢复了那份郑重：“也就是早些年跑江湖的时候，机缘巧合，跟林老有过几面之缘，老爷子为人正派，也挺照顾我这后辈。”
随后拍了拍陈一墨的肩膀，咧嘴一笑，又挂上平时爽朗的样子：“小子，这次算你赶上了。林老的场子，可不是谁都能去的。长见识的好机会，跟我一块儿去！”
陈一墨看向徐青山。
徐青山正兴致勃勃地盘算着什么，眼神里充满了期待。
还有一份不加掩饰的信任和毫不犹豫的提携，让陈一墨心头微暖。他知道，徐青山是真心把他当兄弟，想让他见见世面。
“行，徐哥，我跟你去开开眼。”陈一墨点头应下，没有丝毫犹豫。
徐青山哈哈一笑，“就知道你小子不是畏手畏脚的人！咱合计合计，给林老准备份像样的寿礼！”
说干就干，徐青山立刻来了精神，拉着陈一墨就在珍宝阁里翻箱倒柜起来。
“这个明代的青花盘怎么样？品相不错，寓意也好。”徐青山拿出一个盘子。
陈一墨摇摇头：“太普通了，林老什么好东西没见过，这个送不出彩。”
“那这个清中期的玉如意呢？雕工精细，这料子多润，如意如意，万事如意！哈哈。”
“寓意是好，但还是那句话，不够特别。送礼得送到心坎上，老爷子可不缺这东西。”
徐青山挠了挠头，有点犯愁，“那你说送啥？”
“不知道。再看看。”陈一墨也拿不定主意。
两人在店里转悠了好几圈，徐青山拿出来的几样东西，要么是价值不菲但流于俗套，要么就是寓意吉祥但缺乏新意。
陈一墨总觉得差了点意思。林远山那样的人物，金银玉器恐怕难以入眼，送礼讲究的是一个“巧”字。
陈一墨的目光在库房角落一个不起眼的木盒上停住了。
那盒子看着有些年头了，样式古朴，上面落了厚厚一层灰，显然很久没被动过。徐青山自己可能都忘了里面装的是什么。
陈一墨轻轻拂过盒子上面的尘土，打开后，里面是一方砚台。慢慢地将它拿在手中，认真的盯着看了半天。
“怎么了，兄弟，这玩意挺普通吧，早些年收的，当时看着有点意思，但坑坑洼洼的，品相一般，就一直扔这儿了。”徐青山不在意的说了一声。
陈一墨没有回答，手不停的翻来覆去的调整角度观察，好像在琢磨着什么。
这砚台材质看着普通，就是一块灰不溜秋的石头，形状也不规整，边缘还有些磕碰的痕迹，部分地方似乎还被人为打磨过，显得有些粗糙。整体看上去，确实毫不起眼，甚至有点“丑”。
徐青山抢到手中掂量了一下，撇撇嘴：“就这玩意儿？送这个？怕不是要被林老当场扔出来哦。”
陈一墨又凑近仔细观察着石头的纹理和质地。他的眼神越来越亮，嘴角不自觉地勾起一丝笑意。
“徐哥，就它了。”陈一墨语气肯定。
“啥？”徐青山眼睛瞪得溜圆，“我说兄弟，你没搞错吧？这破石头疙瘩……”
“徐哥，你信我。”陈一墨打断他，眼神里透着一股自信。
“这东西，一般人看不懂，但懂行的人，尤其是真正喜欢文房的人，见了它，绝对比看见什么金山银山都高兴。”
“这里面有门道？”徐青山凑近了些，也学着陈一墨的样子仔细看那砚台，可看了半天，还是觉得平平无奇。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陈一墨神秘一笑，将砚台小心地放回盒子里。“找块好点的锦缎把它包起来，这寿礼，准没错。”
徐青山将信将疑，但看陈一墨如此笃定，加上之前陈一墨的眼力已经让他佩服，最终还是点了点头：“行吧，听你的。要是到时候丢了人，我可揍你小子！”
“放心吧，徐哥。”陈一墨拍了拍盒子，心里已经有了计较。这方看似普通的砚台，可藏着一个不小的惊喜。给林远山这样的人物送礼，送的不是价值，而是那份难得的“懂”和“雅”。
礼物定了下来，两人又准备了一番，等待着寿辰那天。
夜晚回到家中，嫂子刘晓英依旧坐在灯下缝补着什么，听到动静抬起头。她看着陈一墨，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好一会儿，俏白的脸上依旧挂着那抹欣慰笑容。
“怎么了？嫂子，我脸上有东西？”陈一墨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下意识摸了摸脸颊，玩笑道。
“没什么，”刘晓英收回目光，低下头继续穿针引线，声音里带着笑意。
“对了，今天老李头儿，张婶儿他们都来找你帮忙，还给你送了些‘热情’。你说你现在真成了村里的‘大红人儿’了，乡亲们都待见你。”刘晓英她手上的动作没停话语中带着些调侃。
“你可别给我戴高帽，捧得我都飘了。”陈一墨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
他知道嫂子喜欢清净，近几天的“热情”，可能给嫂子的生活带来了“苦恼”，但嫂子脸上的笑容却很真，是真的为他高兴。
“嫂子，要不你搬去珍宝阁住吧，徐哥给我留了间屋子，都收拾好了。去了那里，也没人打扰，还能帮着看看店，省得我每天这么两头跑。”
哪知话音刚落，刘晓英脸上的笑意瞬间收起。“你要是不想回来就别回来，我哪儿都不去。”
陈一墨被她这一下搞懵了，急忙解释：“嫂子，你误会了，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就是怕你……”
“行了，我要睡觉了，把门带上！”刘晓英根本不给他解释的机会，猛地转过身去，背对着他。
刘晓英何尝不知他的好意，但她这一走，真就把寡嫂和小叔子这事儿做实了，虽然她能不介意别人的看法，但看着现在乡亲们对他的看法转变，她比陈一墨更加高兴，她不想打破这份美好。当然心中也是有些说不清的感受。
陈一墨看着落寞的背影，也是无奈地摇了摇头，默默地退出了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