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方已经出现了几缕晨曦，浅淡地挂在天边，像是不经意间落下的白纱，只为即将跃出海面的红日铺路。
甲板上的人陆陆续续地醒来，有的在地上打了个滚又继续打呼，有的摇摇晃晃地到餐厅里去取厨师早就准备好的醒酒汤，更多的，则是和我一样，坐到了船舷旁，眺望着远处的天际。
海上日出，是所有人都能欣赏的美景。
“如果是这样的话，前面的岛还挺适合你的。”马尔科把嘴里叼着的烟吐了出来，转头对我说，“那是传说中往世者前往的地方——幽灵岛。”
说话间，橙红的朝日已经探出了一小半，像是个刚被戳破的温泉蛋，从里面流出明媚柔软的阳光来。
而阳光之下，则是一个漆黑的轮廓，不仅没被照亮，反而隐隐排斥着这样的光亮，那便是这次停留的岛屿，幽灵岛。
幽灵岛的传说很古老很久远，也很稀少。因为很少有船只能抵达这里，事实上，前几天我至少砍掉了十几只海王类，那还仅仅是我一人的战绩。
传说，这里是往生之人前往另一个世界路上的休憩处，有无数灵魂停留在此，使这里寸草不生，荒芜苍凉。
“记录指针储存磁力需要三天。”船上的航海士和我们这么说，“那我们也上岸探查一番吗。”艾斯不知什么时候醒了过来，打了个哈欠问道，“这座岛好荒凉啊，上面会有补给吗。”
“有的啊。”马尔科又叼起一根烟，用一贯的懒散语气说，“这座岛虽然荒凉，但意外的却仍有一族人类住在那，他们自称‘守墓人’。”
岛屿越来越近了，首先看到的便是巨大的黑色礁石，像是被烈火焯过，斑驳可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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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在一块块礁石之间，我还是看到了那——密密麻麻的墓碑，而且几乎都是无字碑。
还没靠岸，海风就变得阴冷黏腻起来，大片的乌云突然出现，将刚刚显露身形的旭日遮得严严实实。
我觉得自己的眼睛简直像开关失灵的灯，时不时就亮起红色的光。
但不可否定的是，我的身体比我自己先一步感受到了威胁。
我想起藤原家家主和我说的话：“新生的神明极易陨落，哪怕武神也是一样。”那是因为神明的力量和血肉都充满了诱惑力，而新生者往往还不适应这份力量，很容易被盯上自身的妖怪邪神吞噬。
所以我的身体才会对危险这样敏感，躲在某处等待力量成熟才是一般新生神明该做的。
或者……身边有一位年长的神明指导保护。
但是，我难道会主动前往阴界裂缝寻找某位邪神吗？哪怕在现代见识了不同的一面，平安年代的我和他，仍有不可解的矛盾——我的半神躯体和体内的血缘。
无论哪个生花都坚信着，八岐大蛇在平安京复活一定会带来灾难。
船只靠岸了，身边的海贼都和普通水手一样，跑动起来，收帆、下锚、分配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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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自然是一跃而下，打算去岛上走上一圈。
同我一起跳下的是艾斯，“这座岛真是死气沉沉哎。”半蹲在地面上，艾斯有些惊奇地说，“真的有人类吗？”
眨了眨眼，我没有接话。因为……在我眼里，这座岛和死气沉沉恰恰相反，简直热闹过头了。
在踩上地面的一瞬间，阴森的墓碑全部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个半透明的灵魂体。
他们正三三两两地聚集在一起，对着庞大的莫比迪克号指指点点。有人高声大笑着，一派喜气洋洋的样子。
“今天好幸运啊，可是见到了一个完整的日出呢。”“是啊，而且还看到了活人！天，不知多久，我没体会到这样火热的感觉了。”“是白胡子过来了，摩里森不上前打个招呼吗。”
“我这样的就算了吧。”我注意到说这话的是个半佝偻着身子的老爷爷，花白的头发齐整得堆在脑后，“还是先去通知卡帕，白胡子过来的事吧。”
说完，他摸着自己长到拖地的胡子，叹了一口气。
手中的鬼切微微颤动了一下，似乎有苏醒的迹象。
我深吸一口气，发现这座岛的灵气确实很浓郁，而且丝毫没有瘴气和浊气存在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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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外表上看是这样阴郁可怕，和后来的铃鹿山完全是两个极端。
被瘴气侵蚀的铃鹿山，从外头看还是一派山清水秀，实际上却已经不适合任何生物居住，无论你是大妖还是小鬼，那种环境都会侵蚀你的身体和……灵魂。
我想起那天在荒川，拦下大岳丸时，他的样子。
疯狂嗜血，又清醒理智，如此矛盾的状态居然存于一个身体之中。他对着荒川之主说，“你的朋友大概已经死去了。”
我遵循荒川之主的意思拦住了追兵好让金鱼姬他们逃走，但是却更担心这里的两位，所以在八百比丘尼传消息来表示接应到了金鱼姬一行人后就匆忙赶往荒川。
我只希望自己的动作快一点，再快一点。说来可笑，以前的敌人变成了盟友，以往的朋友却变成了敌人。
好累。
可是，我绝不能让大岳丸这样错下去。我不明白铃鹿山到底出了什么问题，但我却知道他这样是在消耗自身的力量和……因果。
荒川之主换上了那套我和大岳丸都更熟悉的战甲，那个执扇翩翩的领主消失，剩下的是一位保卫家园的将军，一位赴死的……荒川之主。
赶到的时候，杂兵已经全部撤退，只剩下两位大将彼此对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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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岳丸。”我握着手里的追光，看到了荒川之主手里的海国作，开口几次，最终只是喊了一声名字。
他居然回避了我的目光，不过也只是一刹那的事，当大岳丸再次开口，已经冷硬漠然，“怎么，你也要阻止我吗。”
“是了，你是平安京的人。”他在“人”字上加重了语音，“自然会在这里了。”
荒川之主的身躯已经摇摇欲坠，但是他仍然凭着一口气支撑着。
“废话不用多说，要战，便来战个痛快！”八尺琼曲玉的光辉耀目刺眼，“让我看看吧，这么多年你都有什么长进！”
“生花。”
我有意掩护荒川之主，此刻心中不愿，却也提起了刀。“看来你并没有失忆啊，大岳丸。”刀刃碰撞，光是激起的气流便掀翻了一片土地。
“那是当然，在铃鹿山发生的一切，我都会记得清清楚楚。”回应我的不止是声音，还有接连不断的攻击。
我接下了所有攻击，这次，我们两个都没有多出一条伤口，和初见时的一架完全不同。多的，只有稍稍粗重的喘气声。
“你厉害了不少啊。”大岳丸没有收刀，而是站在离我一步之遥的地方，“不过还是同以前一样，总想着拉开距离，怎么，你以为我会给你逃走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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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握着追光的手颤抖了一下又很快稳住，“你说的挺对，”抬眼，即使过了很久，眼前的人仍是我对战过最多次数的……对手，如果排除兄长和鬼切的教导的话。
“但我想说的是，我之所以站在这里，不是因为我是平安京的人。”我们相互凝视着对方，既像是在观察破绽，又像是在打量故人，“而是因为你。”
刚才的打斗中，我就发现，大岳丸的身上，那若隐若现的黑色纹路，看上去就是被瘴气怨灵侵蚀的样子。
“铃鹿山到底发生了什么，难道没有其他解决方法了吗？”我眼底带上一丝哀求，我不想再见到这样的场面了。
兄长与鬼切之间的恩怨，酒吞和源氏的死仇，包括父母间的相互桎梏，难道如今要轮到我对着友人挥刀了吗？
大岳丸的眼底翻滚着复杂的情绪，我见到一丝软化，可是在一声冷笑过后，他却是再次举起了刀。
我心底一凉，身体却还是做好了接招的准备。
但我万万没想到的是这一招不是朝我来——
“荒川之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