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间云雾缭绕，万福寺的高塔在林中冒出一角。
寺庙饭堂，角落的座位有一个不起眼的小身影，正大快朵颐。
少女一副饿死鬼投胎的模样，小脸撑得鼓起，嘴里塞满了桂花糕，还没来得及咽下，又夹了一筷子水晶藕片。
“千面！别吃了，快把身体还我！”
周围吵吵囔囔的凡人看不见，在少女身后，飘着一条近乎透明的灵体，俨然和她长得一模一样。
姬明镜深呼吸一口，在心中忍不住把这只贪吃的狐狸骂了千百遍，山匪就要打到门口了，这货还有心思吃东西。
千面是她的朋友，一只失去肉身，只剩下灵体的九尾狐，平日躲在她体内，与她相依为命多年，唯一的喜好就是吃吃喝喝。
他没有身体，好不容易借她的身子出来吃上一回万福寺有名的素斋，却被突然袭击的山匪搅黄了。
“别吃了，大家都在逃命，你这样也太显眼了。”姬明镜试着哄他，“大不了，下个月我再让你出来一次？”
附身需要耗费灵力，这一回出来，他得养个好几天才能缓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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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面“哼”了一声，眼中死死盯住面前几盘香气四溢的食物，颇为不舍，他还没吃几口呢。
姬明镜隔空摸了摸他的头：“乖啦，再不跟上，我会被人怀疑的。”
大家都在准备逃命，就一小姑娘满嘴流油吃得正香，这不是缺心眼，就是有毛病啊！
千面极为傲娇地躲开她的手，终于停住动作，雌雄莫辨的声音响起：“胆小鬼，有我在，你怕什么。”
“嗖”的一下，视线突然变化，姬明镜眨了眨眼睛，低头看向自己凝实的身子，她回来了。
门口突然传来一阵尖叫。
“小姐，你别怕，我们先躲起来。”
“啊！后门也被围住了，我们出不去了！”
“来不及，他们已经冲进来了！”
“啊啊啊！别杀我，我不想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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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藏起来，快藏起来！”
……
看来，寺庙的武僧没能守住，山匪已经打进来了。
姬明镜赶紧缩进角落，假装平凡，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万福寺在这附近有些声名，据说求愿十分灵验，虽地处深山，却香火鼎盛，有不少达官贵人慕名前来敬香。
这本是一处福地，今日，却被穷凶极恶的山匪围了个彻底。
“镜镜，你躲到桌子下去，我给你换个模样。”
“啊？为什么？”
千面的灵体稍稍飘出来些，伸出毛茸茸的爪子，戳了戳她的脑袋。
“笨！你这具人类身体，也算有几分姿色，那是山匪，你以为他们只劫财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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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明镜领悟过来他的意思，瞬间认怂，斗篷一盖，选了最近的桌子钻进去，等她再出来，已经是一位身体有些佝偻的老夫人。
“嘿嘿，还是面面你想得周到。”
千面嫌弃道：“别笑了，脸上都是褶子，丑死了。”
他是九尾狐，擅长变幻，虽只剩下灵体，动些小手段替她遮掩一二，还是不难办到的。
“你快用法眼看看，我们该跟着谁。”
姬明镜也有此意，深吸一口气，沉下心来，望着饭堂乌泱泱的人群，目中似有一道灵光闪过，很是玄妙。
在她的视线中，面前场景突然出现了变化，众人原本空无一物的头顶显现出不同的光团，有许多颜色。
光团流动不息，有时还会相互交融，她看见，在一位其貌不扬的中年女子头上，红色的光团最显眼，体积明显比旁人大上许多。
“就她了！”姬明镜很快挑好了抱大腿的对象。
红色，代表福气，这位中年女子是人群里运气最好的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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选定目标，姬明镜很是谄媚地挤到大腿身边，搭上了话。
“这位娘子，我看你气质不凡，似乎有些面善，我们是不是在哪儿见过啊？”
中年女子眼中闪过疑惑，但见是一位和蔼的老妇人，礼貌回道：“抱歉阿婆，我没想起来。”
姬明镜看她好说话，凑得更近了：“无妨，无妨，现在认识也是一样的，老身姓姬，娘子如何称呼啊？山匪来袭，我们当互相照应才好。”
“我姓张，婆婆，就您一个人来上香？”
张娘子比起其他人更为淡定，和姬明镜聊了几句。她也是一个人来的，为家中生病的小儿求平安。
两人择了个柱子躲起来，姬明镜拉着她的手，恳切道：“张娘子福泽深厚，家中孩子定会无事的。”
妇人想到现在的处境，眉头紧锁，叹了口气：“还不知有没有命活着回去，阿婆，一会儿山匪冲进来，要是抢走些身外之物，你就给了吧，就当破财免灾。”
她看姬明镜衣着普通，担心老人家心疼钱财，万一和山匪起了冲突，可是要命的事。
姬明镜猛点头：“一定一定，待会儿我就跟在张娘子身后，还望你多照应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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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砰”的一声巨响，屋内的人都吓了一跳。
山匪终于还是发现了他们，为首的黑熊纹身男子狞笑一声，身法迅捷，抬脚把战战兢兢挡在门口的几个小和尚踹飞，撞倒好几排桌椅。
“别伤害他们。”
“住手……啊！”
小和尚们奋力爬起来，很快又被打趴下，他们只是负责饭堂的普通僧人，不会拳脚功夫。
黑熊纹身男子手中握着沉重的大刀，一脚踢开面前的木凳，闪着凶光的眼睛扫过缩成一团哆哆嗦嗦的香客们。
“哈哈！看看老子发现了什么，这里还有许多肥羊！把他们带过去！”
山匪小弟们顿时冲了进来，连骂带赶地逼饭堂里躲藏的香客们出去。
普通百姓哪见过这等场面，许多人腿脚发软，走不动路，山匪便毫不留情地踢了上去，人群顿时一片哀嚎。
山匪越发兴奋，马鞭挥得啪啪作响，故意抽着人玩，显然想是给他们个下马威，好叫人乖乖听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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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明镜混在其中，紧紧跟住大腿张娘子的脚步，果然毫发无损地来到前院，山匪将僧人和香客都聚集在了此处，守得严严实实。
“统统蹲下，不准交头接耳！”
黑熊纹身大吼一声，香客们顿时安静如鸡，谁也不愿触他的霉头。
姬明镜站的位置靠后，十分配合地矮下身子，隐晦看了眼人群中被区分对待的寺院僧人。
作为寺庙主人，他们显然更苦逼些。
有些和尚倒在地上，表情痛苦，衣袍带血，伤痕累累，应该是会功夫的武僧，之前是他们在抵挡山匪。
还有些却是盘膝坐在地上，神色平静，一副风淡云轻的模样，有的还在念经。
姬明镜不由感叹，不亏是修行之人啊，淡定！体面！她不由有些好奇，这些冷静的和尚里，能活下来的有几个？
眼中玄光闪过，她打开法眼，朝和尚堆里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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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哟我去！这是？？？
姬明镜不敢置信地揉了揉眼睛，面前的场景却毫无变化。
打开法眼后，哪还看得清楚什么和尚，在她面前，黑色的气团流动旋转，乌压压一片，简直像是天黑了一样。
黑色，通常是怨戾之气，不是什么好东西。
头顶只有黑色气团的凡人，要么这辈子是穷凶极恶的大坏蛋，要么是上辈子留下了因果报应，活该倒霉透顶。
能到这种“乌云罩顶”的规模，这人是做了多少天怒人怨的事啊！
姬明镜突然觉得有些熟悉，这场面，好像在哪里见过。
耳边，千面妖娆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看好戏的意味：“原来是他呀，镜镜，你指点过他的命数，沾上了他的因果，这次，算是自己把自己坑了一回。”
姬明镜心中顿时有了不详预感，收回法眼，仔仔细细看过去，果然在光着脑袋的和尚堆里发现了一个特别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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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子也穿着月白的僧袍，却没有剃度，留着长发。
他的乌发被一支古朴透亮的白玉簪束起，表情有些严肃，墨色眸子清冷，修眉微蹙，皮肤白的甚至有些病态，越发显得唇若涂朱，好似一尊用玉石精心雕刻出来的美人像，整个人身上写满了矜贵。
姬明镜很快认出来了，好家伙！是他！
饶是知道对方有多坑人，她的视线还是忍不住在他的脸上多停留了几秒。
美色当前，总叫人把持不住，当初，她可不就是因为这张脸，才愿意多说两句，谁知道……
姬明镜以手扶额，深深地叹了口气，果然，千面说的没错，凡人，不好惹。
她朝天翻了个白眼，咬牙切齿道：“我说好好的香火福地怎么会遭了山匪，感情这哥们的运势，连菩萨也带不动啊！”
两人之间的前事，还要从半年前说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