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春芒要比他小三岁，跟他对食时恰好十五。
嫁给他时，正是如花似玉的年纪，这年春芒十七，是嫁与他后第三个年头。
进宫前夜殷长初和她发生争执。那夜她将自己关在佛堂里待了一夜。
殷长初煎熬的盼着，第二日还是一句话没与她说。
因如此，便成了他悔恨终生的憾事。
上辈子殷长初从未踏足过佛堂。
他不信，亦觉得没必要。
事在人为。殷长初自然不认为这是什么好事。
思及此已然抵达佛堂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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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了小院，浓郁的桂花香气争相飘入鼻尖。殷长初不作半刻停歇，三步并作两步走，愈是步近心脏愈是似要破膛而出。
吱呀。
伴随哐当一声。
一瞬殷长初有点恍惚。
只能从画像瞧见的人如今真的出现眼前。
是活的春芒，不是只会坐在画轴中假笑的春芒。顷刻间，一股热气生出眼底，眼眶微热，双腿有些打颤，抬脚甚至险些被门槛绊倒。
春芒被这突如其来的声响吓了跳。
绷直了腰线扭头，只见那人身着月白长袍立在门口，大片光亮撒进屋内，晨时的乌阳落于石砖上头，原来她都跪了一夜了。
殷长初有点奇怪。
似乎变傻了，还能被门槛绊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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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春芒又扭过脑袋不再给他眼神。
殷长初没有打好腹稿。
僵站了会儿，半天没说出话来。
若说，他想了她三十来年，那春芒八成会骂他脑子睡痴了。
不过，就是不骂他也说不出口这些肉麻话。周遭阒静，只闻窗外传来隐隐的鸟啼声。殷长初终于沉下心，试探着问了声。
“还在生气？”
春芒跪坐在软垫上，磕着眼皮，对他的询问置之不理。可洁白的小手不禁收紧，似是要将佛珠碾碎掐断了一般。
殷长初乌眸循着屋子转了圈，圆桌上饭菜原封不动的放着，瞧来怕是一夜滴水未进粒米未沾。平常人礼佛不过求个心安，她这都得魔怔了。
还不许说她，说句不好便要生气。
上辈子时他就常为此事头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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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芒。”
他又轻轻唤了声。
春芒仍是不为所动，背过身去不愿搭理他。
殷长初又踱步靠近她。
听见他叹气。
纵然如此，春芒还是不想搭理他。
待他走了也就清净了。
可期盼的脚步声迟迟未响起，良久，两句轻飘飘的话语才缓缓飘进耳里。
“是咱家不好。”
“也是在气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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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该唤丫鬟开开窗瞧瞧，今儿太阳是不是打西边出来了。
春芒闻声撑起眼帘，眸中的诧色不加掩饰撞入他眼里，可她还是没有说话。
随即，眼眶泛起圈圈薄红，隽秀的黛眉亦紧紧蹙起，敛下眼睫便抖落了羽睫上的泪珠。殷长初心口猛地一抽，连忙探手入怀去摸帕子。
胸膛前空空如也。
“春芒你别哭。”
从前，事情过去春芒还是会待他好的。她话少，却善解人意，从未见她耍过性子，亦从未见过她哭。他又手忙脚乱地抬手替她擦眼泪。
十指有些微发凉，然而指尖尚未触及眼前那张莹白的脸就被她抵住了手臂。
她不领情，抬眼瞪他推搡着躲过去，还叫人把他赶出去了。
望着紧闭的格扇门，殷长初有点发懵。
想再进去，却被候在外头的婢女拦了下来，说：“夫人说，老爷该回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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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长初：“……”
深信投其所好的道理。
殷长初思索了几日。
春芒信佛。
还常在佛堂里溺着，他打碎了一尊观音像，那他便还她一尊就是了。
于是殷长初想着，送她座观音像那她断然会高兴。有时候一旦其了念头心里就一直惦念着，未来得及盼到下回得空出宫，他就急急差人去办了。
亲眼见着府中家仆将那红锦盒取走，瞧着仆从离去，堵在心口那团气才消散了些。
这该消气了吧？
而，第二日，他收到宫外家仆传来的口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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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芒把观音像送回来了。
纵是不大会察言观色的十一都能瞧得出来，老爷脸色不好。这是他头一回替自己三叔跑腿，临行前，三叔将他拉到一旁。
说，老爷这人瞧着冷，但高兴了时常会打赏下人。多在他面前夸夫人几句，出手都是白花花的银子。
他美滋滋的接下活，路上还猜想老爷会打赏银子还是首饰。
还想着，老爷夫人感情真是顶顶的好。
如今，他只想回头抱着三叔大腿好好哭一哭。
殷长初瞧见原封不动送回来的观音相时脸都拉下来了。
眼角狠狠抽搐了几下，手都僵在了半空，只有胸膛因动气起伏不断。良久，扬起的手臂才悻悻落下，“她为何不要？”
“奴……奴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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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不知。”
殷长初一肚子火气无处宣泄，垂眸瞧着静静躺在锦盒里的白玉观音像，还是生生压下将其碾碎的念头，“什么话都是骗人的，这是还在气我呢。”
从前怎么不知她这么小肚鸡肠？
“她怎么说的？”
十一战战兢兢：“夫人说，菩萨会保佑老爷的。”
他又不死心的问：“没了？”
十一摇摇头，末了一顿，又补充了句，“夫人说家中一切安好，老爷放心待在宫中，不必挂心。”
殷长初：“……”
这自然不是春芒说的，从前随着叮嘱来的还有不少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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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光就如刀子似的，不言不语才折磨人，像钝刀一下又一下搁在身上。十一打了个寒颤，小声地道：“这回真没了……”
殷长初心底五味杂陈，在皇帝身边伺候时都险些失仪。
他没想明白，怎么就不一样了。从前无论赠春芒什么，她都是欢喜的，差人回府怕他挂心也不过寒暄几句。
于是下值后他便匆匆赶回府邸去寻春芒。
值得高兴的是，这回春芒没拦他。
佛堂里，小小的身影跪在佛像前的软垫上，她磕着眼睛，捻着去年从吾生寺求来的佛珠，连正眼都没给他，“你给我，我就得要啊？殷长初啊，你脸怎么那么大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