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说去，你们找昭昭问过吗？”于氏看着自己仰仗的夫君做出如此表情，心中难免腾起凉意来，言语间不觉带了几分怨怼，“不如我去找她来，把自己祖母算计她的事儿都说了，问问她怎么办？”
陆良栖听出了她语气不对，却不知为什么，眉头紧蹙：“你又在闹什么？”
“我何曾闹过？夫君，你别忘了，昭昭才是你的亲闺女！”于氏说这话时突然红了眼眶，紧紧攥住帕子，“原以为你会因为自己女儿险些遭罪而心惊，没想到你最先问到的，是昭昭还有无贞洁！”
她这才惊觉，自己夫君似乎从来没在乎过这个女儿，只把她当做了联姻的工具。
陆良栖被她如此指责，自知理亏，却仍有怨言：“你不是吗？别忘了，她身体如此不好，都是拜你所赐！她刚出生时，你粗心大意不看好她、被个奶娘掉了包也就算了，找回来了还让人在寒冬腊月的罚跪，一跪就是一晚上！你就对她很好了？”
“你、你……”一下被戳中痛处，于氏捂着胸口，猛地拍了一下檀香木桌子站起来。
“父亲、母亲，这是怎么了？”冷不丁地，冒出个清脆如玉的声音来。
陆良栖偏头一看，竟是方才几人的话题中心陆昭昭走了进来，除了初次找回这孩子时他仔细看过她的脸，这一年中陆良栖几乎没再仔细打量过她。
眼前的少女出落得愈发惊艳，面容虽与曾经的于氏相仿，却比于氏更加动人，一颦一笑让陆良栖想起当今宠冠后宫的贵妃娘娘，娇弱芙蓉，面若桃花。
但陆良栖比谁都清楚，陆昭昭回到相府后从未被人重视过，更别提娇纵着养了，备受冷落却仍有这般气度，若是再细细培养一二，不愁将来攀附上皇室，获得荣宠。
“昭昭，你怎么来了？”定了定神，陆良栖对她的价值重新评估一二，说话的语气都温柔了许多。
对着突如其来的态度转变，陆昭昭虽心中感慨，却并不意外，恭恭敬敬对着陆良栖行了个礼：“我在自己的院里便听到了王妈妈的号哭，生怕父亲母亲误会什么，特来解释一二。”
“你不必解释，别说王妈妈确实错了，就算没有错，一个卑贱的老泼皮而已，昭昭罚就罚了。”说到这儿，陆良栖冷冷睨了跪在地上的老妪一眼。
老太太端坐在太师椅上，见到自己儿子快化成刀的目光，感觉那眼神仿佛是在看自己一样，骤然变得不自在起来。
“王妈妈年迈，还是祖母身边的掌事嬷嬷，纵使想不开犯了些错，昭昭也不敢如此怠慢，让她从寺中走回来，”陆昭昭抬眸，瞥了一眼坐立不安的老太太一眼，苦笑道，“实在是——王妈妈不知如何得罪了太后娘娘，若不是顾及到臣子家事，王妈妈怕是活不到回来见老太太了。”
太后一向宽和，怎么会……
陆良栖紧抿着嘴唇，突然想起了往事，面色骤然变得难看起来：“母亲啊，你这次可害死儿了！”
老太太仍旧没领会到他的意思，捂着脸呜呜哭了起来：“我这也是好意啊，谁能想到好心办坏事，还惹了你好一通责骂。”
“你难道忘了嘉禾长公主是怎么死的了吗？”陆良栖冷声打断她的哭嚎，“太后何许人也，深宅后院里多少可恶的手段，她要是每一桩每一件都如此生气，后宫早就安宁了，此次无非就是新事勾动旧恨罢了。”
老太太哭泣的声音一顿，再抬头时面色惨白：“你是说，她突然想起了嘉禾长公主？”
想来当时的长公主之死也是别有内情，于氏轻咳一声，打断了二人关于这等密辛的话茬。
陆良栖下意识看了一眼陆昭昭，心有余悸般抿了抿嘴唇，不再多说。
这等皇室密辛是原主接触不到的，陆昭昭并不知道内情，她一脸迷茫地左顾右盼，见几人没有给自己解释的意思，也不追问，识趣地转了话题：“女儿不知嘉禾长公主旧事，但当务之急是化解了太后娘娘的迁怒，别让她在陛下面前多说些什么啊。”
听到这话陆良栖有些欣慰地看她一眼：“让我想想办法吧，昭昭，你舟车劳顿，又在寺庙中化解了此等危机，先回去休息吧。”
又要撵人了。
陆昭昭面上不显，乖巧地应了一声，就急匆匆离开了前堂。
——
“什、什么？”听完陆乘风的话，陆楚楚腾的站了起来，茶盏倾倒，沾湿裙摆也浑然不觉，“你是说，王妈妈受了惩罚，那个贱——姐姐，昭昭姐呢？她有没有事？”
陆乘风没听出她戛然而止的“恶意”，缓缓摇头：“那倒没听说。”
“姐姐也太过分了，王妈妈年纪那么大了，即使犯了些糊涂，也不该让她从寺里走回府啊，累坏了吧。”陆楚楚面露心疼之色，“祖母又要因为这个胸口疼了。”
“不是那坏种罚的。”陆乘风哀怨地叹了口气，“是太后娘娘罚的。”
“什么？！”陆楚楚的声音陡然尖锐，猛地站起身来，“太后娘娘为何也掺和进去了？”
陆乘风吓了一跳，望向她的目光都有些诧异：“楚楚，你……”
意识到自己的事态，陆楚楚飞快调整好自己的情绪，勉强稳住了声线：“哥哥，楚楚不是故意的，我只是在担心……此事一旦扯上了天家，就不是那么简单了。”
“那陆昭昭惹的祸，左右和相府无关，咱们不必管她。”陆乘风无所谓地一耸肩。
陆良栖怎么生了这么个草包儿子。
陆楚楚有些不安地重新坐下，不再言语，心中却一个劲儿地怒骂。
老太太指使了王妈妈来做那些腌臜事，成不成未知，但此时太后插手惩戒了王妈妈，一是证明老太太的计谋已经被太后娘娘发现，二是证明太后娘娘摆明要插手此事。
若是仔细调查下去，相府哪还有可能与此事摆脱关系呢？
她垂眸盯着裙摆上的茶渍，心中骤然腾起烦躁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