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正欲先走，突然从院子里传出嘹亮又爽脆的笑声：“妹妹，宴席还没开始，你这是要带昭昭去哪儿？”
听这独一份的豪迈声音，应当是怀义侯府的主母、白嘉元的亲生母亲，王氏来了。
这位王氏可不简单，当今太后是她的亲姨母，皇后是她的闺中密友，纵使那些瞧不起侯府的人不给怀义侯几分面子，也要给她几分薄面的。
王氏迈着小碎步走到白嘉元和白嘉钰身边，轻飘飘瞥了眼二人。
白嘉钰下意识地腿一软，竟是要直接跪在地上。
“像什么样子。”王氏一把扶住她，皮笑肉不笑地拧了她一把，转过身脸上的笑变成了发自内心的，“听说孩子们闹了点误会，我紧赶慢赶还是来晚了。昭昭啊，受委屈了吧？”
她笑眯眯看向陆昭昭，在看到这女孩泪汪汪的桃花眸后一愣，再开口时话语中带上了怜惜：“哎呀，瞧这孩子让我家那两个欺负的，受委屈了吧？你且慢些走，姨母给你出气。”
王氏一露面，此事便只能作罢。她的身份摆在那里，谁还敢多言？
于氏心中暗叹，此事恐怕无转圜余地。她虽不甘，却也只能认了。
只是……自己这女儿，并不是那种会看眼色的人。
“咳、咳咳……并非如此，姨母，”陆昭昭低头轻咳，声音虚弱，“姨母，昭昭身子不适，今日怕是撑不住了。”
她看了一眼于氏，欲言又止。
于氏心中诧异，见她望向自己，立刻笑着接上了话茬：“她最近受了风寒，身体不大好，刚才又——挨了一下，实在是坚持不下去，她原本还犟着不走呢，直到我答应她，过两天等她身子好了去侯府拜访你，这才松了嘴，让我带她回去。”
王氏被那双冰凉的手惊得一颤，心中暗骂这丫头装模作样，脸上却堆满关切：“哎呀，这孩子身子怎么这么凉？快回去歇着吧。”
虽然那些话听起来半真半假，但毕竟是恭维，她听了很是受用，也只能略表遗憾，将人送到门口。
转过身看到脸色有些难看的陆楚楚，她又重新扬起笑来：“哎呀，楚楚，怎的还站在这里，你兄长在前厅，说要带你去买毓绣坊刚出的衣服呢。”
丞相府真假千金一事在一年前的京都闹得沸沸扬扬，无人不知这陆楚楚是个冒牌货，偏偏陆家上下就算知道了她并非亲生，仍视她为珍宝，反倒是亏待了那真正的相府千金。
王氏倒觉得他们做的也没毛病，家族资源自然要投在聪明人身上。陆楚楚虽非亲生，但胜在机灵，比那乡下丫头强多了。
她也是真挺喜欢这陆楚楚的，聪明、有眼力见，总是听白嘉元回府说她乖巧懂事，能在外人眼中留个好名声，就证明这人很聪明。
相反白嘉元嘴中的陆昭昭，总是以楚楚的反面例子出现。
你要说她真的坏？王氏并不认同，一个没受到什么大家族教养的乡下丫头，纵使再贪心，相府的吃穿用度也足以填平她的胃口，真坏的早就把陆楚楚这个外来户赶尽杀绝了，怎么会容忍她在这相府中如日中天的混着。
今日这么一见，这陆昭昭待人接物的礼数并不差于陆楚楚，并不像白嘉元嘴中那毫无心机的乡村丫头，说出来的话让人心感熨贴，捏着别人的错处装惨卖可怜的模样，也让她吃了个哑巴亏。
兴许是不愿在自己家这两个蠢货面前装吧。
王氏想到这里有些头疼，送走陆楚楚后一双眸子陡然凌厉起来，看向白嘉元：“还不去陪着楚楚？相府的婚事，你一个也抓不住吗？”
“是，母亲。”白嘉元身子一颤，恭敬地行了个礼，紧跟着陆楚楚去了前厅。
“小误会罢了，各位才俊佳人们继续，好好的宴会可别扫了兴，”王氏提高嗓门对着那些观望的公子小姐们笑道，见众人脸上没了异样神色，又走到白嘉钰面前，冷冷睨了她一眼，“你跟我来。”
——
王氏埋头只顾着往后院一处假走。
“母亲，母亲，我是真没想到她打我，母亲我错了，”白嘉钰慌张跟在她身后解释，“她以前不是这样的人，怎的今日突然昏了头，我……”
“啪。”
不知哪里说错了，王氏在假山旁站定，结结实实地又赏了她一巴掌。
“母亲……”白嘉钰捂着脸，腿一软跪在地上，“我——”
“啪。”的一声。
“蠢货！”王氏一巴掌甩过去，“我教过你什么？做事前要想到后果！你只顾一时痛快，可曾想过她会反击？”
“我……”白嘉钰垂着头。
“你没想过！如今你哥与相府亲女的婚事希望不大了，你警告他，给我抓牢了陆楚楚，还有你——”王氏还想再动手，却硬生生忍住了，“林老将军回京，他唯一的儿子林珉辰即将继承他的衣钵，钱权皆具、风头无二，我原本都替你打点好了一切，就等今日你与他见上一面。”
白嘉钰眼睛一亮，脑中回忆起坐在亭里的那位翩翩少年郎：“母亲，多谢母亲。”
“你先别忙着谢了，个不中用的，居然当着他的面如此跋扈，你……”王氏捂了捂自己的胸口，显然是被气狠了，“我会去皇后娘娘面前提一嘴，剩下的你自求多福吧。”
白嘉钰抿着嘴笑，也不顾自己通红的脸颊了，站起身来怯生生行了个礼，也朝着前厅去了。
“楚楚，母亲呢？”前厅中围着几人，说话的青年丰神俊朗，眉头微蹙，似是担忧，“你怎么这般神色？”
“兄长，我没事的，母亲、母亲……她陪着昭昭姐先回去了。”陆楚楚原本想露出个安抚似的笑容，可眼眸中的泪花却在打转。
那男人正是陆家的长子，陆乘风。
陆乘风听了这话，有些诧异地挑眉：“你是说，母亲陪着那个坏种走了？”
“大哥慎言。”陆楚楚着急地提高嗓门，“昭昭姐不是坏种，她只是一时还不适应罢了。”
“也就你那么善良，还帮着陆昭昭说话。”陆乘风面色难看，长长叹了口气，“罢了，娘亲一时被血缘亲情冲昏了头脑，等她清醒过来就好了，走吧，上街。”
“都是陆家人，大哥也不必这般计较的。”陆楚楚松口气般笑了，点点头，又要开口说什么时，被一声轻笑打断。
陆乘风皱眉，看向拎着茶壶站在门外的少年：“林珉辰，你什么时候来的？”
“刚刚，你说你亲妹妹坏种的时候。”林珉辰晃了晃茶壶，有些无辜地眨巴了一下眼睛，说的话却有些难听，“这句话幸亏没让别人听见，否则传到你爹耳朵里，他听了不得打死你？”
许是京中人规矩多、教养严苛，陆乘风竟一时没反应过来这话什么意思，愣了好一会儿。
等反应过来面露怒色后，说出这句话的当事人早就拎着茶壶走远了。
陆乘风气得胸口起伏，低头却见陆楚楚盯着林珉辰的背影出神，忍不住冷笑：“怎么，看上那小将军了？要不要我帮你提亲？”
陆楚楚飞快回神，也听出了陆乘风语气里的不悦，安抚似的笑了两声：“大哥说什么呢，他不过是个粗鄙之人，哪比得上大哥的风采？”
陆乘风听到这话面色稍缓。
白嘉元迈进门时就听兄妹二人在讨论陆楚楚的亲事，有些着急，轻咳一声，笑着走近陆楚楚：“楚楚，宴会结束后一起去临风楼吧，我在那里订了桌，都是你爱吃的菜。”
——语调温和，含情脉脉，一点没有刚才欺人时的模样。
“哎呀，我都忘了，咱们楚楚可是有个自小一起长大的竹马，”陆乘风面色揶揄，“听见我要把楚楚许给他人，竟是连规矩都没了。”
白嘉元因为这句调笑有些不好意思，转头恭敬行了个礼：“乘风大哥，宴会结束后一起吧。”
陆楚楚有些羞涩地扯着陆乘风的衣角，冲白嘉元抿嘴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