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火熊熊,将城郊小院烧成灰烬。
翌日,谢翰林府上下缟素,为刚获赐婚,还没来得及成为太子妃的嫡女谢知雪办丧事。
九岁的幼弟不知始末,以为从小疼爱自己的姐姐真的死了,哭得肝肠寸断。
停棺三日,吹吹打打送往城郊谢家祖坟。
朝野上下无不感慨,谢知雪红颜薄命,眼瞅着就要入主东宫了,却偏偏被一场山火烧死。也有暗自庆幸的,未来太子妃没了,自家女儿又有机会了。
皇后跟太子都特意遣人送来奠仪,以表哀思,一时间谢家女的名头传遍京城。
半个月后,尘埃落定。
一辆行囊减薄的马车从庄子里出来,缓缓驶向南方。
车内,谢知雪抱着已经熟睡的平安,内心一片安宁,只余不舍。
作为谢翰林家的嫡女,她已经死了,那些糊涂账也跟着平了,如今她只是平安的娘。
母亲已经为她安排好了去处,外祖家在南方淮州,颇有田产,她寻了一处庄子,托人买了几个丫鬟小厮,让谢知雪可以安度余生。
临走前,娘曾问她是否后悔。
当年若她将孩子打了,如今早已嫁入高门,成为一家主母,就算将来没有自己的亲生孩子,大可以从妾室通房处抱养一个记在名下。总比隐姓埋名,一个人抚养孩子来得松快。
谢知雪反问母亲,可后悔有她这么个不省心的女儿?自从有了平安,她吃再多的苦都甘愿。
从京城到淮州,大约要走上半个多月。等她把庄子上的日子理顺了,就给平安寻个好夫子,让他同外祖一样,参加科举,名列清流。
到时时过境迁,或许,她还有同家人再相见之日。
……
马车走了约摸两盏茶的功夫,突然停下。
谢知雪等了半晌,不见启程,挑起车帘向外看,只见马车停在一处宅院后门,车夫早已不见人影。
她刚要下车,耳边突然传来一道低沉的男声。
“谢小姐这是要去哪儿?”
寻着声音来处,谢知雪乍然对上一双凌厉的黑眸,再看男人腰间坠着的明黄流苏,与那张有五分熟悉的脸。
几年前宮宴,她曾遥遥见过太子殿下一面,尤其是那双桃花眼,印象深刻。
谢知雪脑子嗡的一声炸开,颤巍巍唤出“太子殿下”几个字。一时间不知是该先下跪还是先求饶。
宇文章似笑非笑般看着她,做了个请的手势。
谢知雪咽了口口水,正不知该如何是好时,平安醒了,跳下马车跑到她身边。
“娘亲,咱们到淮州了吗?”
宇文章啧了一声,垂眸打量着小豆丁,那张冷肃的脸平白又添几分煞气。
“谢知雪,你还真是人尽可夫,孩子都这般大了?”
半月前,他派贴身侍卫去谢府吊唁,发现谢夫人行踪可以,几经调查才找到谢知雪藏身的小院。
三年前那一晚,他已表明心意,愿意对她负责。
她倒好,他不过出征三年,她竟然背着他偷偷生了个野种,还妄想假死脱身,真当他宇文章是好糊弄的不成!
“谢小姐还不肯进去?若叫旁人瞧见你死而复生,怕是整个谢家都要担上欺君之罪。”
无法承欢膝下已是不孝,若再牵连全族,她百死难赎。
谢知雪指甲死死扣入掌心,强自镇定,拉着平安的手从后门进了东宫别院。
宇文章在前头大步流星,她在后头亦步亦趋,不敢违逆。一直走到一处花厅才停下。
宇文章率先进门,一掀衣摆坐在主位。谢知雪领着孩子站在下首。
他细细打量着眼前有过一夜露水情愿的女人。当年做高门贵女时,虽身量纤细,但好歹有几分珠圆玉润的好气色。
如今倒好,一身粗布麻衣,鬓角插着根素银簪子,一张芙蓉面尽显疲态。
明明她只要等他三年,他便会给她太子妃的尊荣,她倒好,宁愿跟野男人生下个孽种,也不愿意跟他!
好在他一早派暗卫过去盯着,不然就真叫她跑了!
“说说吧,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宇文章睨着谢知雪,朝她身边的小豆丁努了努嘴,想朝她要个解释。
谢知雪下意识将平安护在身后,跪地恳求:“殿下,千错万错都是民女的错,求您放过我的家人和孩子!”
宇文章冷哼一声,“本宫眼里向来揉不得沙子。”
谢知雪叩头不起:“民女愿自己的性命平息殿下怒火。”
宇文章睨着她得眼眸寒凉更胜。
她不愿等他,就是跟了个连负责都不愿意的软蛋,出了事便叫女人挡在前头!
“我不要你的命,我要你进东宫伺候。”
话音落,谢知雪呼吸一滞,身子伏得更低:“民女已是残花败柳之身,配不上殿下,还求殿下开恩。”
明面上,她已经是个死人,若在东宫行走,难免被人认出,若再被有心人利用,当成攻讦父亲的把柄,那谢家就完了。
欺君之罪,再加上一条藐视皇家权威,谢家九族都不够砍的!
“哼,你如今会求本宫,早干什么去了?”
当年,他在寺庙后院要了她的身子,留下信物,本想回禀父皇,于一月后上门求亲,谁知北境突发战乱,他只能撂下一切出征。
临走前,他特意派亲信给谢府门房送信,让她安心等他。
出征这三年,他时常给她去信,也曾送过北地风物,想博她一笑。
她却始终不言不语,犹如石沉大海。
宇文章原想谢知雪是小女子心性,气他不守承诺,没按时娶她。出征归来,连铠甲都没脱,便求父皇赐婚。
她倒好,竟然珠胎暗结,还假死骗他!
好一个谢家,好一个谢知雪!
他一定要他们付出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