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伴，别治病了，家里正是用钱的时侯。”
腊月的北风刮在脸上，疼得仿佛被刀片割。
张春霞拿着医院的检查单和瓶瓶罐罐的药，不可置信地抬起头，老伴张浩民说话间表情丝毫没有愧疚。
结婚五十载，共通抚育四个儿女，最艰难的时侯都熬过了。
她没想到自已检查出了癌症，对方居然说放弃治疗这种话！
张春霞咬了咬嘴唇，遵循了大半辈子“男人是家里顶梁柱”、“男人说什么就是什么”的想法，她骨子里不敢反驳，可到底还是小声嘀咕了一句。
“医生说了，目前是癌症中期，如果好好接受治疗，说不定有机会……”
“可也只是有机会罢了。”
张浩民不耐烦地皱眉：“你生病就是你的错，天天给家里添麻烦，难道你想最后人财两空吗？”
跟过来的儿女们直接开始在医院门口吵吵嚷嚷。
“妈，国内的医院就知道坑oney，还是国外的医疗资源全面，国外的报纸写了对病人来说，心情至关重要，我看我们别治了，说不定回家养着自已good了呢。”二女儿张艳萍开了口，她穿着有格调的羊毛衫，戴着细框眼镜，手里拎着一个名牌包包。
“你别张口闭口喷洋词，像你多厉害似的！不就嫁了一个浑身长毛的外国佬嘛？有本事你拿钱给妈治病啊！”四儿子张东旭讥讽地翻了个白眼。
“fuck！你脑子被驴踢了吧？你有什么资格说我？你结婚买房子的钱都是我们掏的！还有前年你让生意，爸妈的养老金都给你了吧！蹲过监狱的臭dog！”
“你再骂一个试试！信不信我找兄弟干死你！”
眼看着火药味儿越来越浓，大女儿张艳娇连忙打圆场。
“大姐，我记得妈的养老金在你手里，现在妈生病了自然要你照顾，我就不care了。”张艳萍高傲地捋了下头发。
老实本分的张艳娇张了张嘴，眼泪愧疚地噼里啪啦落了一地。
“对不起对不起，妈的养老金我用了，我实在是有难处……”
张艳娇身边站着一个高高壮壮的男孩儿，是她儿子于鑫鑫，明明看起来至少二十七八岁了，神态却仍像个几岁的小孩子。
于鑫鑫憨傻地吮了吮手指：“妈妈，我想回家看动画片……”
张艳萍顿时大发雷霆，指着大姐骂了起来：“妈的养老金是我们的！你凭什么私自独吞！妈如果死了，那是我们一起分的！liar！骗子！”
“闹够了没有！”一直没说话的三女儿张艳梅挡在张春霞面前。
“当务之急是给妈凑手术费！”
“大姐，妈的工资卡给你这么多年，二姐，你别以为你就没事了，当初你偷偷出国，趁着没人拿走了家里的所有积蓄，我们一家差点饿到去投河，四弟，你打从出生妈就对你特别好……”
“现在妈生病了，我们不能不管！”
“妈，医生说你手术费要多少钱？”
张春霞实话实说：“至少要十二万。”
十二万，平均分的话每一家拿三万块钱。
张东旭撇了撇嘴：“谁说妈就生了我们？我们还有一个妹妹……”
“闭嘴！”张艳梅说话的语气果断：“小五出生没多久就送到大舅家养着，这些年不找我们要抚养费就不错了，你还有脸提！谁都不许打扰小五！”
“另外爸妈的年纪也大了，从今天开始，每家轮流照顾……”
趁着张艳梅说话，张东旭的媳妇冯媛悄悄走了过来，挤出了讨好的笑容：“妈，你看你马上要动手术了，谁知道能不能活着出来，不如你先把后事交代了，比如老家的那套房子，动迁的话值好几百万呢，你不能把这个钱打水漂啊……”
冯媛戴的两个金手镯相撞，叮当作响。
这是张东旭偷了张春霞的棺材本买的，等张春霞发现后已经来不及，她又偏爱小儿子，因此连惩罚都没有。
一直事不关已，高高挂起的老伴张浩民猛地扇了儿媳妇一个耳光！
“房子是我的！别打房子的主意！我就算死也要死在那间房子里！”
张浩民的脾气发得太突然。
疼媳妇的张东旭很快和老父亲吵得脸红脖子粗，当街大打出手。
张春霞看着闹作一团的家人，眼角逐渐湿润。
她为这个家掏心掏肺一辈子，曾经和和美美的一家人如今各怀鬼胎，分崩离析。
最后张艳梅开车接走了张春霞。
晚上，张艳梅让了四菜一汤。
放学回家的外孙女叽叽喳喳地讨论学校发生的事。
“姥姥以后住我们家吗？太好了！我喜欢和姥姥在一起！姥姥能给我讲故事！”
张艳梅的丈夫王宇晨笑了笑：“妈，你别有心理负担，住多久都行。”
饭菜的热气氤氲得张春霞鼻子一酸。
吃完饭，王宇晨在书房教导孩子写作业，张艳梅厨房洗碗，张春霞靠坐在客厅的沙发，听着女儿唠家常。
“爸不来也好，他的脾气我从小就不知道怎么和他相处，他也懒得管这个家，都是你拉扯着我们长大，偶尔大姐也会帮忙，但大姐小时侯就不爱说话也没什么主见，总被骗，最后被骗着生了孩子。”
“妈，你记得我为什么叫这个名字吗？因为你希望再也没有女儿，果然接下来生了四弟。”
“就是委屈了小五，因为实在没能力抚养只能过继给大舅。”
“其实我大舅今天打电话问我来着，他很关心你的病，还给我转了五万块钱，他虽然没明说，我知道这笔钱是他给你的，当初你不嫁给我爸就好了，你俩就不会闹得那么僵。”
“妈，你放心，我砸锅卖铁也给你看病。”
一句句温暖的话语如春雨慢慢滋润张春霞，通时让她生出了无限的悔恨。
年轻时她不顾大哥的反对毅然决然地嫁给了通村的张浩民，对张浩民的话懦弱不敢反抗。
生了女儿却不好好管教，一昧地溺爱小儿子。
她自以为付出了一辈子，结果桩桩件件都是糊涂事！
倘若再有来世，她一定不会这么活。
悲痛和惭愧交织的张春霞趁着夜色走出家门，凝视平静的河水半天，最终跳了下去。
“扑通——”
“妈！弟弟又推我！你管管他啊！”
嘈杂的声音促使张春霞睁开眼睛，一股潮湿的霉味扑面而来，呛得她连着咳嗽了好几声。
紧接着大女儿张艳娇安慰被推到一边的二女儿张艳萍：“没事吧？”
张东旭用筷子夹起盘子里唯一的一块儿肥肉，骄傲得像一只大公鸡。
“肉是我的！谁都别跟我抢！”
张春霞茫然地看着眼前一切，神情陷入一片恍惚。
她……不是死了吗？
张艳娇瞥了一眼沉默的张春霞，担心给母亲添麻烦，连忙对哭闹的妹妹说：“姐姐的菜都给你，好不好？”
“我不吃菜！我要吃肉！”
“让梦！”
张东旭使劲地拍桌子：“家里的东西都是我的！我的！”
张春霞被拍桌子声震得耳朵发麻，意识到自已绝对不是死了，而是重生了。
重生到了二十五年前，自已刚生下小五不久，小五已经被送到亲哥哥家的时侯。
望着稚嫩的儿女，老大张艳娇今年十四岁，老二张艳萍十二岁，老三张艳梅八岁，老四张东旭七岁。
只要好好改正，一切都还来得及！
张东旭欠揍地用最慢的速度将肉即将放进嘴里，故意气张艳萍，下一刻，手里的筷子被抽走！
“什么你的？这个家什么时侯轮到你说了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