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蜷缩在冷宫青砖地上，指尖深深掐入掌心。殿外簌簌的落雪声里，忽然传来环佩叮咚的清响。那串八宝璎珞步摇的声响我再熟悉不过——是去年上元节，我亲手为谢明薇系在双丫髻上的。
"姐姐可曾想过今日？"茜色织金裙裾拂过门槛，谢明薇踩着鹿皮小靴款款而来。她发间新簪的九鸾衔珠钗映着雪光，分明是东宫正妃才配享的规制。
我喉间涌上腥甜："父亲昨日才在诏狱自尽"
"父亲？"她忽然掩唇轻笑，翡翠镯子滑落腕间，"我的好姐姐，你当真以为自已是谢家嫡长女？"纤纤玉指挑起我染血的衣襟，"母亲从未告诉过你吧？你不过是她从你母亲那个贱人手里领养的你占了我十六年嫡女尊荣的——贱种。"
殿外风雪骤急，卷着梅瓣扑在雕花窗棂上。我望着她身后缓步而来的妇人，素日里吃斋念佛的母亲此刻披着孔雀纹大氅，鬓边凤头钗垂下的明珠正随着她雍容的步履轻轻摇晃。
"昭儿莫怪为娘。"她温软的语调与往昔哄我喝药时别无二致，"要怪就怪你命里带煞。太子登基需要谢家军权，可陛下容不得功高震主的外戚。"素手抚上我颤抖的肩头，"你且安心去，明薇会替你母仪天下。"
喉间银刃刺入时，我看见窗外红梅簌簌而落。原来那年萧景琰赠我的定情诗笺上，"愿得一心人"的"心"字，竟是用朱砂掺了鸩毒写就。
魂魄飘荡至金銮殿那日，恰逢新帝登基大典。萧景琰冕旒下的面容比记忆中更显阴鸷，他握着谢明薇的手踏上玉阶时，殿外忽然传来金戈铁马之声。
玄甲卫如黑云压城，当先一人银枪染血，竟是本该驻守北疆的九王爷萧珩。我从未见过他这般模样——素日里温润含笑的凤眸赤红如血，月白锦袍上溅记猩红。
"萧景琰。"他剑尖直指龙椅，"你可知她最爱红梅？可你让她死在腊月最冷的那天。"剑光闪过，太子右臂齐肩而断，"你可知她畏寒？可你任她躺在冷宫青砖上咽气。"左腿胫骨应声而碎，"你可知"他突然哽咽，反手将长剑刺入自已心口，"可知我守着你的尸身三日，才发觉你腕间守宫砂犹在？"
我魂魄剧震。记忆忽然纷至沓来——十五岁围场遇险时替我挡箭的玄色身影，十八岁染疾时彻夜守在帘外的药香，二十岁生辰悄然出现在妆台上的和田玉簪
"昭昭，来世"萧珩跪坐在血泊中，任由侍卫的刀戟穿透胸膛，"换我先遇见你可好？"
漫天血雨忽然化作刺目白光。再睁眼时，菱花镜中映出少女稚嫩容颜——眉间一点朱砂，正是我及笄那年的模样。窗外传来侍女惊喜的呼声："大小姐快些梳妆，太子殿下亲自来贺您生辰了！"
铜镜"哐当"落地。我死死掐住梳妆台边缘，指甲在檀木上划出深深痕迹。重活一世，那些剜心蚀骨的背叛、那些视而不见的深情，都该有个了断了。
殿外忽然传来环佩轻响，与前世冷宫中的声音重叠。我猛地转身，却见未央宫雕花门扉缓缓开启，映入眼帘的并非记忆中的明黄服制，而是一袭绣着暗金螭纹的玄色锦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