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书阁 > > 赊身 > 第8章 金龙黑虎

距离姝贵妃离世已经将近一月,礼部那边却一点消息也没有。
楚嫆其实很想亲自去问问父皇自已的母妃棺椁如今置于何处,可又自知母妃早就被打进冷宫,与父皇不和睦。父皇身l欠佳,除了偶尔上朝外,总是幽居于养心殿之中。
况且甄茹惹了这样一件事,父皇心里定然不悦,更没有心情听她的疑问。
思来想去,坐在雕花铜镜前的女子神色暗了暗。
“怜秋!”
中秋不过只过去了三日,甄辕停职查办的消息就在朝中传播开来了。
没想到中秋节甄茹唱的两句词,轻轻松松就把甄府推入了万劫不复之地。
皇帝下令,让东厂去查甄府。
户部这几日可是要换血了。
东华门外的东厂官署这几日可又要热闹起来了。
云濯头戴黑色官帽,一袭月白飞鱼纹曳撒由皮质环玉蹀躞管束,云母色腰旗更衬秀雅颀长的好身段,别在腰间的绣春刀隐隐透出肃杀之感。
他身骑一匹毛色发亮的黑马,这是他的专属坐骑——宿泱。
云濯身后跟着东厂一干通样骑马的档头,再往后便是一众身着褐衣的番子,浩浩荡荡就往甄府去了。
宿泱四蹄踏雪,缓步停在尚书府门口。
“请甄大人,随臣去东厂走一趟吧!”
云濯似笑非笑地看着站在门口身穿朝服、记面不甘的甄辕。
可纵使他再不情愿,如今也没有回旋的余地。
这几年,但凡是进了东厂的朝廷命官,就没几个不是扒了层皮出来的。
有的出都出不来。
想到这里,甄辕强掩惧意,“哼”了一声,被两个番子挟住了双臂。
云濯笑起来,眸光浮动,“休要对尚书大人无礼,”他调转马头,“送尚书大人上轿!”
“爹!——”一声尖锐而又带着哭腔的声音传来。
云濯不悦地回头,看见甄茹腿一软跪倒在府门边。
面上的不悦马上转为意味深长,只朝她笑道:“甄小姐暂且请回吧。”
他压重了“暂且”二字,声音冷得像雪。
浩浩荡荡的队伍原路返回,一直走至东厂官署门口。
云濯翻身下马,把甄辕从轿子里迎了下来。
已至午时,秋风微凉但挡不住阳光正好,照得那身曳撒有些刺目,让甄辕不由得闭上眼。
“臣记得大人还未曾来过东厂……今日,臣带您好好参观参观。”
楚嫆跪侯在养心殿外,怜秋、惜春也跪在身后。
方才她已请养心殿内侍去向父皇禀告,以为父皇生辰恭贺和为父皇祈福为由亲自出宫去福灵寺求取平安符。
虽说父皇如今痴迷于方士所说的长生不老术,并不信仰其它,但这到底是她让儿女的一份心意,想来他应当不会回绝。
楚嫆内心忐忑。
半晌,养心殿的殿门才又开了。
那个殿内侍走出来,毕恭毕敬地让楚嫆请起,“公主请起,陛下已经应允了,另外让奴才告诉您,陛下之心甚慰。”
楚嫆如释重负。
“公主,我们几时出发?”
“回宫简单收拾一下就走吧!”
事不宜迟。
为父皇求平安符只是表面借口。福灵寺的签向来很准,最近她被怪梦缠身,总是心神不宁,她想尝试抽一下灵签,看看缘由。
楚嫆穿了一身鹅黄色云纹广袖纱裙,制式比较朴素。她只是让怜秋一人跟着,拿了些钱财之物就要出宫。
她只选择用极普通的马车出宫,守着宫门的兵卫把马车拦下,正要厉声质问,却见从车帷中伸出一只纤柔玉白的手,拿着鎏金公主令。
兵卫连忙让出路来,开了宫门送马车出去。
福灵寺坐落在北祁京城东郊的东华山上,自北祁建国伊始就香火不断。
寺院主持明谙大师更是声名远播,深受皇家信任。
只可惜前些年方士来朝,现在皇帝痴迷于方士之语,早将明谙抛之脑后。
怜秋因为好不容易出了宫而高兴了一路,手总是时不时挑起车帷向外观望,丝毫没注意楚嫆脸上的忧郁。
到了东华山,怜秋扶着楚嫆下了马车。二人走上山阶,不时便看见了镌着“福灵寺”的山门。
云濯走在甄辕前面,甄辕身后则跟着六个东厂番子。
甄辕沉着脸向前走。
一路上,他观察着这些东厂院落的格局,发现着东厂的院落竟然也像皇宫格局一般错落有致,尽管不是红墙金瓦,可其庞大程度让见惯了世面的甄辕依旧不免震惊。
区区一个阉人而已,圣上竟敢让他也能享有这样的荣宠。
“督主。”
一路上能遇到不少太监和锦衣卫,他们个个忙碌,只是匆忙向云濯行了礼,就快步离开了。
云濯径直把他引到了一条不通于其他宽大巷道的青石小路。
这小路幽深,一直延伸到甄辕看不见的地方,路两旁是高高的青色墙壁,路上潮湿无比。
“哎呀!”甄辕惊声,足下一滑险些摔倒,好在身后的番子及时将他扶住,这才有惊无险。
云濯回过头,墨眸中藏着嗤笑,启唇道:“往后的路更是难走……尚书大人……务必小心、谨慎。”
一路向里走,路越走越昏暗。
他们似乎走到了整个东厂的最深处。
阴翳渐渐完全笼罩了道路,甄辕置身其中,视线变得有些模糊。
直到跨进黑沉沉的一个院门。
……
甄辕脸色一变。
他似乎听到了呜呜咽咽的哭声,像是从地底下传上来的。
这里的空气潮湿,弥漫着一股很古怪的味道——有浓重的霉味,但是又有一种腥臭的气味混杂其中,令人作呕。
再往里走,走进这院落的正房。正房里陈设正常,右手边是巨大的书案,书案后是紫檀木书架。
云濯抬手示意,甄辕身后的番子暂时退出了房门。
他越过呆怔在原地的甄辕,过去把门掩上。
云濯信步走到书案边,点起一盏油灯,飘忽的灯苗照得他们二人的影子在墙上晃来晃去。
这时甄辕才注意到了书架一旁墙上的巨大挂画。
画上是一条金色巨龙。
可这条龙没有在腾云驾雾,反而被一只黑虎咬住了身子,使它神情痛苦异常,被咬住的地方鲜血流了一地。
原本漂亮的四只龙爪因为巨大疼痛而呈现出诡异的僵直,龙目几近翻白,甚至渗出了血。
甄辕心中一震,苍老微混的眼扫向倚在窗边的云濯。
白色飞鱼纹曳撒好像发着幽幽的光,那人双臂抱胸,一脸戏谑。
“奸宦!你这挂画什么意思?!怎么,难道你想说我北祁江山,不日就要易主吗?!”
甄辕气得胡子都要翘起来了,“妖孽,这画若是呈给了陛下,定要你碎尸万段!”
“甄大人,”云濯起身走向甄辕,薄唇在昏暗的环境下似乎染了血,“臣是故意要您看见的……您既见了我的金龙黑虎,就该想到——尚书府,您是回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