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书阁 > > 万人迷经理自救手册 > 第18章 千钧一发

辗转抵达兵库县时,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
川濑美代的遗体安葬在佛教寺庙内,按照传统习俗,亲人需要在遗体前守夜,次日早晨再正式举行葬礼。
川濑家族祖祖辈辈披麻戴孝,把寺庙里三层外三层地围了起来,阵仗和在医院时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
川濑久夏一路紧赶慢赶,最终还是到得有些迟了,她在一众远亲近戚的注视下硬着头皮走到川濑明和林卓卿身旁,两人之间的氛围依旧僵若寒冰,她不想在这种场合节外生枝,忙噤声站在自己的位置上,和里里外外众人一同开始守夜。
天光乍亮,僧人赶至佛堂,正式开始为遗体进行诵经超度。
川濑久夏跟在林卓卿身后,轻轻在这个并不想和她牵扯上亲情的奶奶身旁献上一束白色菊花,身后献花的队伍还缀着百来号人,她快步走到一旁,手心被白菊花瓣上的露珠濡湿,周遭是被刻意压至喉管的低声啜泣,寺庙内潮湿又压抑。
漫长的献花仪式结束,僧人负手立在棺木旁,咿咿呀呀地宣告着川濑美代的生平,试图从这顺风顺水的人生中概括出一个令所有人都满意的法名来。
川濑久夏听着他从现世种种讲到轮回往生,佛珠一捻,遗体才终于准许被推进火化炉去。
骨灰罐被捧出来,从此尘归尘、土归土,这位老人家总算行至生命尽头。
趁所有人都忙着上前悼念,川濑久夏往暗处回退几步,闭了闭眼,舟车劳顿的奔波和精神高度紧绷了一整夜的疲惫蚕食着神经,她此刻只想睡上一觉。
等到视线中的一切都开始扭曲变形,林卓卿才施施然走到她身边,语调是终年不变的冷淡:“走了。
”她丢下两个字便转身,见川濑久夏和失了魂似的没跟上来,才又停下来解释:“回酒店,给你开了单独的房间。
”川濑明就连办葬礼都要彰显他那不一般的排场,在附近一所五星级酒店一口气包了几十个房间供远道而来的亲属落脚。
川濑久夏跟着林卓卿一路来到酒店高层,林卓卿似是走到哪都有忙不完的工作,将房卡拿给她后,只扔给她一句“这几天留在兵库别又自己一个人跑了”就踩着高跟鞋离开了。
而川濑久夏困得六神无主,没力气再去在意父母对她的态度,推开门,连褪黑素都没吞,几乎是倒头就睡。
借着葬礼的工夫,真正的一家之长川濑老爷子将平日里不常走动的亲朋一并张罗起来,川濑家族活跃在日本各界的有为人士在接下来的几天里四处奔走拜访着,饭局邀约一个接一个地冲向川濑久夏,等她好不容易从流水似的宴席中脱身,已经是四天之后了。
这天,川濑久夏终于为自己挤出了一个自然醒的机会,早上九点,她稍作洗漱,换了身舒适的衣服,坐在梳妆台前发呆。
前些天她周旋于宴会,正经饭没吃过一两顿,各种冷盘香槟倒是灌了不少,此刻,饥饿感久违地找上门来,还颇有些烧心灼胃的架势,她按了按躁动的肠胃,掂量片刻,最终在省事叫客房服务和动身去大堂吃早餐中选择了后者。
酒店餐厅大堂的冷气威力有些大,川濑久夏随手拎上外套,拔掉房卡,向电梯走去。
走廊上没什么人,她来到电梯前,刷卡验证楼层的前一秒,她突然意识到手中少了什么。
“啊,手机忘在房间里了。
”川濑久夏喃喃自语着,全身上下的口袋都被她掏净,手上却仍旧只有一张孤零零的房卡。
发现得还算及时,她拍了拍脑袋,沿原路取回手机,房间门再次落锁的瞬间,头顶骤然覆下一片阴影。
她手一抖,房卡差些掉在地上,还没等她转身,那片阴影就抢先冒昧地开口道:“原来您在这里,川濑小姐。
”熟悉的机械音十天前还在她手机里说着拗口的敬语,川濑久夏从没觉得有人能如此阴魂不散,她认命地转过身去,对上这位专职报忧不报喜的男秘书,脸色比前几日葬礼时还难看:“找我有事吗?”“川濑明先生和林卓卿女士希望您现在能到他们房间里去一趟,有十分重要的事要和您进行商量。
”他像是已经修炼到了无情无欲的境界,弯腰的弧度如被尺规丈量过那般精准,双手往左侧走廊一指,活脱脱一个机器人管家的模样。
川濑久夏不用想都知道这一趟凶多吉少,她本能地向后退,整个人贴在门板上,脑海里狼烟四起,她一咬牙,脱口而出的话彻底抓错重点:“他们俩哪来的一间房?”秘书被她一句话整得程序错位,他脸上仍挂着模式化的笑容,眼神却彻彻底底冷了下来:“您无论如何也要去,我会给您带路的。
”逃不掉的。
川濑久夏冷笑一声,背在身后的手指紧紧嵌入掌心,知道她就算撒泼打滚也逃不掉这一场鸿门宴。
无需多费口舌,她沉默着上前一步,秘书立刻心领神会,抬脚就向身旁走。
所谓“房间”位于走廊另一端,和川濑久夏那间刚好隔成一道对角线,秘书恭敬地敲过三下,房门应声而开。
套房内,川濑明和林卓卿各占据着圆桌两端,川濑久夏突然被身后一道蛮力推进门,她不悦地皱起眉,正要回头责备,林卓卿就出声将她叫住。
“小夏,过来。
”冰锥一样的女声破空而来,刺得川濑久夏的五脏六腑都开始幻痛,下意识地紧抓住自己的手臂,挪向圆桌只需几步,她却觉得通往阿鼻地狱也不过如此。
桌上散落着数堆文件,视野中,两人开始对着这些天书指指点点,你来我往间夹杂着毫不留情的反唇相讥。
她面前那块花岗石桌面很快便被文件纸垒成的小山所覆盖,盖在表面的那一页上印着某个律师事务所的公章,林卓卿猩红的美甲在“尤其需听从十五岁以上子女意见”那行字下重重划出一道痕迹,还没等她看清,川濑明又将一份房产合同扔至眼前,晦涩的法律术语搅得川濑久夏眼花缭乱。
“抚养权”、“开庭”、“探视周期”、“股权代持”两人语速极快,大量她不熟悉的名词夹枪带棒地灌进耳朵里,大脑竭力拼凑出关键词——这两个人就是为了离婚分割吵得不可开交。
“你还没有成年,我们觉得监护权的问题还是要交给你本人来决定,小夏,你的意见呢?”争论暂时止息,林卓卿朝向她,把关心说得煞有其事。
她的声音难得温柔,川濑久夏听在耳里,却从头到脚都泛起一股恶寒,胃里空空如也,喉间反倒开始反酸。
她抬眼,自进入房间来第一次正视面前的父母。
正装一如既往地焊在两人身上,母亲身上是陌生的鸢尾调香水味,父亲的青金石袖扣晃得她眼睛生疼。
一直都是这样。
她早就记不起他们穿家居服放松下来是什么样子,倒是清楚地铭记着母亲用这副温柔至极的声音对她说的每一句话。
每一次,都把她当作棋子。
川濑久夏不明白今天他们又是中了哪门子邪,非要在此时此地吵得面目全非,还一定要把她给拉进来。
可是她也不在意。
随便吧,川濑久夏想,这个家名义上还存在的时候就从来没有人对她履行过监护责任,而现在大厦将倾,被划给谁她早就不想管了。
于是她点点头,在两人逐渐古怪的表情中笑得云淡风轻:“我没有意见,你们俩想怎么吵怎么分我也没意见,决定好的时候记得通知我一声。
”紧接着,她移开目光,不再去看这惊雷一般的话会在他们脸上留下什么样的化学反应,转身就走。
那秘书或许还存有几分人性,门没被他关紧,走廊上也没有他的踪迹,川濑久夏大步流星地走出套房,终于如愿刷开电梯。
轿厢内四面都环着镜子,她靠在侧壁,乍然间和自己的眼睛对上。
大片眼神都写着庆幸和漠然,她却偏偏从这中间抓到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
失落个鬼啊,川濑久夏难得失态地想,我又不是受虐狂。
但从酒店经理处得知今日早餐供应已结束后,那股失落就噌地变成了恼怒,她面上温和地回应了经理讪笑着的道歉,捏着房卡,一气之下径直走出酒店大堂。
直到手中传来被坚硬物体长时间紧紧硌住的痛感,川濑久夏才从漫无目的的状态中清醒过来,周围早已不是她熟悉的景色。
不同于酒店商业圈的繁华,这里地势低矮,街道两边是简朴的独栋住宅,她周遭没什么人,只偶尔有几个身穿棕色制服的学生打闹着经过。
又被强行忽视了数小时的肠胃再次发出饥饿的信号,不知怎的,她心跳有些快,双手也开始不受控制地小幅度颤抖起来,和她擦身而过的那些笑闹声仿佛远在天边。
川濑久夏不是第一次经历这种感觉,大脑透过自乱阵脚的感官系统向她发出危险警示,她知道,自己低血糖的老毛病又要犯了。
身上没有半点能拿来应急的东西,她四下搜寻,所幸在前方几十米处看到了一家便利店。
顾不上其他,川濑久夏艰难地向它跑去,脚下的步子前所未有的沉重,每一步都像是踏进永不生还的沼泽,视野中便利店的招牌突然变得模糊了,她呼吸黏稠,仿佛永远抵达不了近在咫尺的距离。
踉踉跄跄跨进便利店门的那一刻,耳鸣声骤然增强到令她难以忍受的分贝,她使出浑身解数想出声呼救,发麻的嘴唇却像被施了禁锢令。
有个垮着大包的背影在逐渐收窄的视野中愈发明晰,求生的本能使川濑久夏扑上前,试图抓住那个身影,可眼前已经漆黑一片,五感流失殆尽。
意识彻底坠入黑暗的前一秒,有个无比慌乱的男声穿透耳鸣在她耳边炸开。
“喂!你怎么了!喂!能说话吗!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