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书阁 > > 万人迷经理自救手册 > 第10章 芸芸众生

很高兴认识你。
从小到大,这句话在川濑久夏耳里已经不知道更迭过多少个真假参半的版本,但没有任何一次,能比方才她在乌野门口听到的这声还令她震颤。
它不带任何恭维,也不需要她费尽心思堆出一个虚情假意的笑来回应。
这句话就随着晚风悄悄飘进她心底,像是一粒种子,坠进无边荒原。
明明隔了那么远,那些一腔真心却犹在耳畔。
这太奇怪了。
在川濑久夏自成一统的社交体系里,任何一段关系的起止经过都需要必定条件,所有向她涌来的爱、善意、夸耀都被自己明码标价,等到合适时机再被她不动声色地原路返回。
就像今晚,她感激乌野众人对自己琴声的嘉奖,于是决定以一曲相报。
这段插曲本应和她生命里的绝大多数萍水相逢一样,浅尝辄止。
可是为什么,在听到少年人的声音时,会内心大撼?春风吹又生,有什么东西就要冲溃心防、破土而出。
那究竟会是什么,川濑久夏不敢细想。
她只是稀里糊涂地按下一腔骚动,踏上了回家的地铁。
-翌日正午,乌野校园内尽是三两成群拿着便当的学生。
川濑久夏没什么胃口,在便利店外草草解决了个饭团就打算往教室走。
行至走廊,缘下力和田中龙之介一行人迎面打打闹闹着走了过来,他们围着中间的一部手机,正在热火朝天地讨论着什么。
川濑久夏主动和几人打了招呼,擦身而过的一瞬间,她不免听到了西谷夕的感叹。
“决赛果然又是青城和白鸟泽啊……可恶,真想去现场看看及川和牛若的对决!”及川和牛若?及川彻和……牛岛若利吗?对了,差点忘记了答应及川彻的还要去看他比赛!像是有心灵感应,在她想起约定的那一刻,手机“盯”地响起,及川彻的消息适时传来。
【oikawa
saa:川濑!我们青城已经晋级决赛了哦,明天下午就要打白鸟泽了,你别忘了来看我怎样把他们打得落花流水!】一如既往的欢快语调毫不费力地穿透屏幕,川濑久夏眼前霎时浮现出少年人春风得意的笑容。
【sur:好啊,我一定准时出现,期待及川的表现!】第二天午休时,川濑久夏找到老师,借口身体不舒服,请了下午的假。
她成绩一直非常拔尖,只要不做出格的事,老师对她的态度可谓是十分宽容。
回家换上常服后,她叫好车,径直到了仙台市体育馆。
此时的体育馆到处都是前来观摩ih代表决赛的学生和社会人士,人们亲昵地挽着好友,指着遍布场馆的布告传单激动地讨论着心目中的优胜者。
一路上,“及川彻”和“牛岛若利”这两个名字被反复提及,川濑久夏起初还有些惊讶,随后便明了:一月前那晚,那位被评价为“十足的排球痴”的牛岛家独子牛岛若利,果不其然是一位强有力的排球主将。
这样想着,她已走进了排球场馆。
正赛级的场地设施专业,棕黄地板和亮□□线对比鲜明,观众席上两校的应援队奋力挥动着手中的旗帜,比赛开幕在即。
川濑久夏在青叶城西观众席挑了个靠后的位置,甫一站定,前方的人群就骚动起来——队员陆续出场了。
及川彻几乎是在走进排球场的一瞬间就看到了川濑久夏,她今日扎着高丸子头,刘海被别在耳后,露出光洁的额头和脖颈,即使站在后排,也吸引了不少视线。
川濑久夏也恰好与及川彻对视,她朝他挥了挥手,做出加油的手势。
及川彻最后朝她看了一眼,将她的助威深深烙印在脑海里,随即转身,站在发球位,屏息凝神,等待比赛开始的哨音。
-比赛已进行到第三局,白鸟泽的计分板又翻过一页,青叶城西暂时占了下风。
一个多小时过去,川濑久夏几乎是一直站在座位上,赛场上战况激烈,时不时打出拉锯战,她内心也仿佛随着那颗排球的运动轨迹而起起伏伏。
国中时,她也常常需要在排球馆门外等着孤爪研磨和黑尾铁朗,但她真正踏进门内看排球部训练的次数其实一只手都数得过来,音驹初中部校队的比赛总是和她的钢琴比赛撞时间,她去现场观赛的经历也几近于零。
她对排球比赛的所有印象,几乎都来自于朋友们赛后已经被时间稀释过的悲喜反应,它通常不痛不痒,她也就对此不以为然。
但是如今,当她真真切切地站在观众席上,参与一场代表宫城县顶级中学生水准的排球比赛时,川濑久夏才终于明白为什么连孤爪研磨和赤苇京治这两个看起来如此冷静的人,也会义无反顾地投身到一场又一场燥热的训练中。
视野中,及川彻以绝对王者的姿态发起一球,势如破竹;牛岛若利再同样回敬以所向无敌的一扣……耳边是观众们全情振奋的叫好声,川濑久夏逐渐从场地上的挥汗如雨中咂摸出一丝这项运动的动人之处来。
从站在场上的那一秒开始,十二个人的全部心神就独独牵于那颗蓝黄相间的排球上。
只要那颗球不落下,一切就都还有希望。
如此简单,又如此令人赴汤蹈火。
他们所追求的,是自己费再大力气也找不来的,一个纯粹又明晰的目标。
川濑久夏的目光落在赛得如火如荼的球场上,心里忽然升起一股艳羡之情。
思绪流动间,裁判的哨声响起,川濑久夏向场上看去,却只见计分板停在第四局,白鸟泽以3:1的大比分战胜青叶城西,顺利晋级全国大赛,青叶城西则止步于此,比赛结束。
前排青叶城西的学生们窃窃私语着,言语中是难掩的遗憾和惋惜。
不远处的赛场上,两校隔着球网各站成一列,或不甘或欣喜的感情被浓缩在紧握的手中,有什么滴在光亮的地板上,分不清那是汗水还是眼泪。
再抬眼,正对面白鸟泽的学生欢欣鼓舞地唱着校歌庆贺胜利,少年少女们笑语盈盈。
好一幅残酷又动人的众生相。
川濑久夏收回目光,随着大部队走下观众席,随即被及川彻叫住了。
“川濑。
”川濑久夏应声回头,及川彻站在她几步之外的地方,平日里直挺挺的背脊此刻突然塌了下来。
她快步走到他身旁,及川彻看向她的眼睛里闪烁着不甘与遗憾。
“我……”及川彻想说什么,却只发出了一个短促的音节,他的嗓音因为长时间的剧烈运动也染上了丝丝沙哑。
从头到脚,都和川濑久夏印象里那个丰神俊朗的及川彻天差地别。
川濑久夏听出了他未尽的话语,在他再次开口前就抢先制止:“这是非常精彩的一场比赛,及川。
可能你不知道,这算是我第一次严格意义上的在现场看排球比赛,你们真的带给了我、或者说在场的所有人,一次叹为观止的体验。
无论结果,没有人可以忽视你的发球、传球,没有人看完这场比赛还不明白排球的魅力之处,你是值得所有人尊敬的二传手。
”她直直注视着及川彻的眼睛,郑重道:“无论怎样,谢谢你,及川。
”及川彻有些恍惚,在排球最后落地的那瞬间,他的灵魂好像霎时间被抽离了身体,高高漂浮在球场上空,居高临下地谴责着面对心魔屡战屡败、甚至走不出宫城县的自己。
他的心神像是被拴在悬崖峭壁上那样摇摇欲坠,只有身体还机械地跟随着肌肉记忆完成例行赛后流程。
直到面向观众席鞠躬完毕后,他起身,川濑久夏的身影就这样横冲直撞地闯进了他的视线里。
刹那间,灵魂归位,心神平静,断了线般的记忆突然开始警铃大作,一种从未有过的惶惑之情逐渐占据了及川彻的内心。
是他信誓旦旦说会打败白鸟泽。
是他亲自把她邀请来看比赛。
可笑的是,他就这样输掉了。
她会怎么想、怎么看他呢?她会看到自己的满身泥泞、自己的微不足道吗?千丝万绪塞满脑海,及川彻几乎是不受控地叫住川濑久夏。
可是,任何一种悲观的、极端的预设都没有到来,她只是轻轻走到他面前,比任何时候都要认真地注视着他的眼睛,不由分说地否定了快要将他淹没的自我怀疑,感谢他作为一个二传手而存在。
及川彻心里涌现出一股奇异的感觉,他离川濑久夏近了一步,几乎快要打破正常的社交距离。
“可我还是让你看到了一场不完美的比赛。
”川濑久夏仍淡定地站在原地,他们离得着实有些太近了,及川彻可以清楚地看到女孩脸上被灼眼光线照透的细小绒毛,她的五官比雨夜那晚还要清晰,她自始至终一直定定地看着他,那双令人心醉的眼眸在此刻变得流光溢彩。
“你怎样定义完美呢?及川,这场比赛的结果在世俗意义上确实有残缺,但它在观众的视角看来,所带来的意义已经远超‘完美’了。
这不会是你的最后一场排球比赛,没有人是常胜将军,每一次的‘不完美’都会给你带来更重要的东西,不是吗?”川濑久夏轻吸了一口气,她一字一句地说:“你也一定不要为了任何人的反应而感到抱歉或者愧疚,因为在我眼里,是这场比赛的过程向我展示了你的强大和努力,而非这个‘不完美’的结局。
”及川彻张了张嘴,他胸中堆积着千百句想对川濑久夏说的话,但最终,他只是缓慢而笃定地点了点头:“谢谢你为我说这么多,谢谢你,川濑。
”谢谢你出现在我的生活。
谢谢你在失败后坚定不移地相信我。
澎湃的感情最终被及川彻压下,他深知,现在还不是说这些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