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也巧,自那晚之后,川濑久夏便能常常在上学路上遇见结伴同行的孤爪研磨和黑尾铁朗。
她从来都不愿意司机接送,这倒也刚好成全了他们三人一起同路而行。
三人的感情渐渐在每日风雨无阻的上下学路中培养了起来,待到国中二年级时,他们已经是无话不谈的好友了。
遇上古典乐部不额外加练的日子,川濑久夏也不再会故意在音乐厅留到深夜,而是在体育馆等到他们排球训练结束后,一同到孤爪研磨家里做客玩耍。
直到国中毕业,川濑久夏搬离东京,他们之间的距离由步行几分钟就能到的同一街区猝然变成了东京至仙台的四百公里。
三人的联系虽然没断过,但有些思念,却与日俱增。
飘散的思绪收回,川濑久夏抱歉地看着视频中的好友,是他们将她拉出独自在活动室的无数个昏暗夜晚,而如今,却因自己一时疏忽而让他们失望了。
果然还是没办法让关心自己的人满意吗……就在她即将陷入自责的怪圈时,孤爪研磨一如既往的慵懒声线将她唤醒:“小夏最近在那边有什么开心的事吗?”语毕,他在内心深处轻轻叹了口气,她什么时候才能学会不一味地苛责自己呢。
“就像之前和你们在消息里说过的,加入了合唱部,当她们的陪练……”川濑久夏将这些天普通却温馨的生活娓娓道来。
像是想到了什么,她脸上突然呈现出欣喜的色彩,坐直身子,语气上扬,“对了,我前天捡到了一只流浪猫!”“流浪猫?”“对,那天晚上仙台在下雨,我在回家路上看到了一只身上有伤,而且还淋着雨的小猫,最后把它送到附近的宠物医院进行了救治。
它是一只很漂亮的小三花……”川濑久夏一边滔滔不绝地讲述着,一边拿出ipad,将那天最后她在医院给小猫拍的照找出来给两人看。
“看,就是它。
我给它取了个名字,小樱花。
可爱吧?”难得见到川濑久夏如此兴奋的样子,黑尾铁朗和孤爪研磨都向屏幕凑得更近了,仔仔细细地端详着照片中端坐在猫窝里的三花猫。
“很可爱,看起来它应该只有几个月大吧?毛很亮。
”目光扫到照片角落的一个人影上,孤爪研磨夸赞的话骤然停住,他犹疑地问出口:“小夏是……和朋友一起捡到它的吗?”一旁的黑尾铁朗同样看清了那个人影:“对诶,角落里的这个男生是和你一起的朋友吗?”川濑久夏“啊”地惊讶了一声,她看了看照片,片刻后了然道:“是我在仙台的邻居啦。
他叫及川彻,在救助小樱花的事情上帮了我很多。
公寓里平时没人,我一开始还为怎么处置小樱花发愁呢。
还是他提出来可以把它寄养到这边的动物保护之家的。
”她顿了顿,总结道:“是个很善良的男生。
”孤爪研磨的眼神仍停留在及川彻身上,照片中的男生只占据了一处虚焦的背景,整个人都糅在走廊的灯光里,影影绰绰的。
他斜倚在门边,头微抬起,目光向镜头后的川濑久夏望去。
那分明只是几个模糊的像素点,但孤爪研磨却觉得分外刺眼。
是邻居吗?看起来关系很好的样子。
孤爪研磨不动声色地压下心中那股酸气,语气故作轻松地打听到:“所以说,你们一起领养了小樱花吗?”川濑久夏没想到他会往这个角度想:“也可以这么说咯。
”孤爪研磨仍面色如常,但一股异样的感觉却不停地从内心深处往上涌。
曾经,他也希望和川濑久夏一起养一只小猫。
那是八个月前的事了,彼时川濑久夏还没有离开东京的打算,他们最大的烦恼也不过是怎么顺利升上音驹高中部,继续和黑尾铁朗做同学。
得知川濑久夏要离开东京的消息时,孤爪研磨正在为她挑选生日礼物。
通话仍然持续着,电话那头的女孩语气低落,不停地说着“对不起”、“我必须得离开”之类的话。
他怔怔地望着手机那头,面前的电脑网页还停留在“猫咪购买注意事项”上:他本来打算送她一只猫咪。
如果川濑久夏家里没办法养也没关系,反正两家住得不远,将猫咪养在自己家,她可以随时来这里看它。
他们还有很多个以后呢。
可是,从现在这一刻起,这“以后”突然就被川濑久夏亲手终结了。
电脑屏幕渐渐熄灭了下去,如同孤爪研磨的内心。
不知过了多久,川濑久夏仍在通话里沉默着,仿佛等待着他的宣判。
“小夏,”孤爪研磨开口,他听到自己的声音沙哑而不解,“可以告诉我为什么吗?”又是一阵难言的沉默。
就在他觉得自己的四肢百骸都开始渐渐作痛时,川濑久夏开口了:“明天……明天参拜的时候,我们当面说,好吗?”尽管孤爪研磨现在有一股巨大的冲动,想要走到川濑宅门口当面和她问个清楚,但他只是闭了闭眼:“好,明天见。
”音驹学园一直都有在每年九月去往富士山脚下的神社参拜的习惯,学生们多在这里祈求学业顺利。
第二天一早,孤爪研磨如往常一样步行到川濑宅旁等川濑久夏一起去学校。
但又和平日不同,两人此次一路无话,各自揣着满肚子心事走到了学校门口。
校车很快便把他们送到了神社,照老师安排依次参拜完毕后,接下来一整天就都是学生的自由安排时间。
孤爪研磨走到在神社门口默默看枫叶的川濑久夏身边,叫住她:“小夏,我们谈谈?”川濑久夏回头,并没抬眼看他:“走吧,边走边说。
”语毕,她便径直向富士山的方向走去。
他快步跟上她,也不急于让她说话,就随着她的步伐慢慢走着。
“前天晚上,我父母决定离婚了。
”斟酌了许久,川濑久夏轻轻开口,就这样把家庭的破裂说得云淡风轻。
孤爪研磨被这句话巨大的信息量冲得有些懵,他知道川濑久夏家庭关系不好,但她从未主动向他提起过个中细节,他也就没过问。
原来,已经到离婚的程度了吗?孤爪研磨扳着川濑久夏的肩,向来懒散的语气里尽是他未曾表露过的急切:“那你呢?没事吧?”“我?正是我亲手结束了他们的婚姻。
我不想再整日都活在这段丑陋关系的阴影下了,他们俩冷眼相看了那么多年,现在终于分开了,我其实打心里为他们高兴,也为自己解脱。
”孤爪研磨有万语千言想问她,但却全部一下子噎在喉头,他嘴唇翕动了好几次,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川濑久夏自顾自地继续道:“可是只要还待在东京这个地方,还待在那个家里,那些争吵就永远如影随形、挥之不去。
所以,我可能,不会再在这里读高中了。
”一番话结束,孤爪研磨沉默了许久,好段时间过去,他才轻声问她:“那你要去哪里?大阪?还是横滨?你要……离东京很远吗?”川濑久夏闻言摇了摇头:“我还不知道,可能去关西,也可能去东北吧。
只是我真的,不能再留在东京了……真的不能。
”“真遗憾啊,明明说好一起去音驹,还找小黑玩的。
”孤爪研磨看着她,语气前所未有地认真。
川濑久夏去拉他垂在身侧的手,有些许慌乱无措:“对不起,研磨,我失约了。
”“没关系,我,还有小黑,会永远在东京等你回来。
”她还想开口说什么,但远处同班的女生却在唤她,像有什么要紧事。
“去吧。
”孤爪研磨留在原地,看着她一步三回头地跑走。
他就这样站在富士山的片片红枫下,眼前的女孩渐渐消失在了视野中,就像往后的每个清晨或傍晚,她都不会再出现在他身边了。
又是一年冬去春来,孤爪研磨一人升上了音驹高校,川濑久夏则远赴仙台。
那个共养猫咪的想法和还未宣之于口的感情被孤爪研磨一起按下了存档键,沉在他心中至关重要的地方。
可是他怎么偏偏忘了,川濑久夏身边一向熙熙攘攘。
无论是以前,还是现在。
孤爪研磨眯了眯那双金色的猫瞳,猫科动物特有的领地意识在心中升腾而起。
心跳警报器快要突破阈值,占有欲的红灯疯狂闪烁,有些被他强制按兵不动的剧情,看来要提前启动了。
-“黑尾学长和研磨呢?部活一切顺利吗?”“排球部和研磨一起来了一批新血液,大家目前磨合得还不错,最近都在积极备赛ih代表战。
”黑尾铁朗和川濑久夏的谈笑声传入耳中,孤爪研磨从回忆中抽离,定定地注视着手机那端的少女。
明明才两月未见,她却好像又瘦了一些,本就白皙的一张脸因为病了一场也没什么血色。
思念如潮水般袭来,他仿佛要被淹没到窒息。
好想见她啊。
“是吧研磨。
”“研磨?”“!”黑尾铁朗的声音骤然将他唤回,孤爪研磨随便找了个理由搪塞过去,随即和两人一起话起家常来。
这一聊就停不下来,直到窗外太阳已升至正当头,孤爪妈妈来叫他们两人吃饭才结束。
“再见啊川濑,记得好好休息,早日康复。
”“先挂了,你也快去吃午饭吧,常联系,小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