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愈双手插兜,打量着陶隆的府邸。
这座深宅大院,门前石狮威武,铜钉闪亮,与刚才经过的破落街道的房屋完全不同。
“你们是什么人?陶府重地,都给我滚远点!”
几名膀大腰圆的家丁忽然从大门涌出。
其中为首的一名家丁斜睨着沈愈与他身后的郭昱,目光极度傲慢。
沈愈从兜里取出腰牌。
“我是望北城的主簿沈愈,奉岳将军之命来会见陶隆!”
那名家丁瞥了一眼沈愈的腰牌,依旧不屑。
“我家老爷今日身体不适,不见客!沈主簿请回吧!”
沈愈料到会吃闭门羹,所以一点不着急:“跟你们老爷说,我有一单生意,关系到望北城百姓们的生死存亡!”
家丁们相视一眼,哄然大笑。
“死生存亡?这城不守得好好的吗?”
“就你们边军还懂做生意?”
“你们赶紧滚,别在这碍眼!”
郭昱本对这趟差事不满,见家丁们如此无礼,勃然大怒。
他那双环眼一瞪,声若洪钟骂道:
“这是岳将军的命令,你们若不让开,俺就提着陶隆那老小子的脖子让他喝夜壶!”
沈愈闻言并未阻止,只是微微侧头,继续给了郭昱一个眼神示意。
郭昱会意,他扔下偃月刀,直接抡起拳头就要往陶宅里闯。
众人急忙来拦,只见郭昱几声沉闷的拳头声,刚才还气焰嚣张的家丁们,都被打得蜷缩在地,落得鼻青脸肿,哭爹喊娘爬不起身。
“杀人啦!快去报官!”
沈愈瞧着地上的家丁们,拍了拍其中一个的脑袋。
“我们就是官!你快去把陶隆喊过来,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此时,陶府内一阵骚动,脚步声杂乱。
片刻后,一位身穿华贵锦袍,体态臃肿的男子在几个持着棍棒家丁的簇拥下快步走出。
该男子正是陶隆。
他看到了家丁们的惨状,抬头望见杀气腾腾的郭昱,还有在一旁气定神闲的沈愈,脸上的表情惊怒交加。
“放肆!简直是放肆!你们眼中还有没有王法!光天化日之下,竟敢在我陶隆的府门前行凶伤人!”
沈愈道:“陶公,我本想有件生意跟你叙叙,谁知你的家丁们不识趣非要赶我走。这种人只会败坏你的财路,我就令郭昱替你教训两下。”
“生意?你们两个边军只会打打杀杀,能做哪门子的生意!”
陶隆挺直腰板,色厉内荏。
“我告诉你们,别以为有岳将军撑腰就可以为所欲为!我上面可还是有人!比如京城的御史赵大人是我的故交!小心我让你们岳将军吃不了兜着走!”
郭昱闻言大怒:“敢辱将军?老匹夫,吃我一刀!”
说罢,他抡起偃月刀上前。
陶隆顿时吓得躲在了一名家丁的身后:“杀人……可是要偿命的!普天之下,犯了王法,岳将军也要同罪!”
沈愈发出一声轻笑。
“王法?在望北城我们就是王法。就算要偿命,也要等你的赵大人来了再说。到时,你的尸首早已被我扔到城墙下喂朔人的猎狗了。”
这句威胁的话让陶隆的瞳孔骤然缩紧。
他额头渗出冷汗,身体微微颤抖,锦袍下的肥肉似乎都在打哆嗦。
“你……你到底是何人?”
“我?沈愈,岳将军的新主簿!”
“啊?原来是治好了岳将军箭伤的沈主簿啊!失敬失敬!整个望北城,谁不知道你的大名啊!有话好说!”
陶隆瞬间换上了一副谄媚的表情。
沈愈也不再看他,径直朝府内走进去。
“我呢,有点口渴了。”
“来人啊,把我珍藏的那上好的茶叶取出来!沈主簿,里面请!里面请!”
郭昱扛着刀跟在沈愈身后,再次狠狠瞪了陶隆一眼。
陶隆知道遇到了狠人,哪里还敢迟疑,连忙擦了擦汗,躬着身子继续在前面引路。
众人穿过几重院落,终于来到一间极为奢华的厅堂。
红木桌椅,古玩字画,精美地毯,无一不显示着陶隆纸醉金迷的奢侈生活。
这与岳白的将军府内只有几张破旧的桌椅形成了鲜明对比。
沈愈毫不客气在主位盘着二郎腿坐下。
郭昱则站在沈愈身后,将偃月刀杵在地上,双手抱胸,盯着陶隆不说话。
陶隆被郭昱盯得浑身不自在。
他勉强挤出笑容。
“不知沈主簿大驾光临,有何贵干?若是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尽管吩咐。”
沈愈端起旁边家丁们战战兢兢奉上的茶水,却不喝,只是把玩着茶杯。
厅堂内一时寂静。
过了片刻,沈愈才放下茶杯,抬眼看向陶隆。
“陶公,今日我前来是想跟你商量一笔买卖。”
陶隆闻言一愣。
“沈主簿说笑了,您现在是岳将军身边的红人,前途无量,小人这点生意买卖,哪能入您的法眼。”
沈愈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打断他的诡辩。
“或者说,我是想跟你借点东西。”
陶隆的心又提了起来,脸上肌肉抽动。
“不知主簿大人想借什么?”
沈愈语气平缓。
“我想向陶公借债。”
借债二字如同惊雷在陶隆耳边炸响。
他顿时没了好脸色。
“沈主簿,你带着人闯我府邸,打伤我的家丁,就是为了借钱?天底下哪有这样的借法!这未免也太霸道了!”
郭昱也听糊涂了,他俯下身凑到沈愈耳边:“不对啊!将军不是让俺们来抢粮吗?怎么变成借债了?”
沈愈瞪了他一眼,低声答道:
“读书人的事,能叫抢吗?那叫借!强取豪夺,那是土匪行径,是野蛮人干的事。咱们是文明人,得巧立名目,得要讲究名正言顺。你可曾听过刘备借荆州啊?”
郭昱虽然性格粗犷,但也听过街边的说书人的评书演义,他恍然大悟,用力点头。
“哦!借!俺懂了!就是借了不还!”
他重新站直身体,挺起胸膛,以更加凶狠的表情瞪着陶隆。
陶隆看着对面的两人不知在说什么,心里凉了半截。
这哪里是借,分明就是明抢!
但他不敢发作,毕竟郭昱手里有刀,两人估摸也是顺着岳白的意思派来的。
陶隆立即换上一副低声下气的模样,小心探问。
“沈主簿打算借多少?”
他心里盘算着,若是数目不大,就破财消灾,赶紧把这两位瘟神送走。
“有多少,借多少!”
“什么?”
陶隆气得一下从椅子旁跳了起来,脸色惨白,嘴唇在哆嗦。
“你这是要掏空我的家底啊!我陶家几代人的积蓄既能给你白抢了!要不你还是杀了我吧!”
郭昱拎起手中偃月刀,微微抬起,寒光一闪。
陶隆后面的脏话顿时卡在喉咙里,冷汗涔涔而下,他双腿发软,几乎站立不稳,只好再次跌坐回去,面如死灰。
沈愈看着陶隆失魂落魄的样子,感觉施压得差不多了。
“陶公莫要激动。我们都是文明人,这次来又不是抄你的家。既然是借,自然有借的章法。”
“怎么个借法?”陶隆如同抓住救命稻草,急忙追问。只要不是抄家,对他来说还有周旋的余地。
沈愈不慌不忙从怀中取出一张折叠整齐的纸张,在手中轻轻展开。
“陶公,生意人最重契约,这张纸就叫作债券!”
陶隆颤抖着手拿起那张纸,定睛看去。
只见上面有岳白将军府的大印。
其后面的一行行的字句根本看不懂在说什么。
“债券为何物啊?”陶隆满脸茫然。
“这就是我要跟你要商量的好生意,米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