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安伫立在一扇门前，门上悬着一块牌子，上面赫然写着五个字：彩虹孤儿院。
与此同时，她察觉到自己怀中抱着一大袋东西。
匆匆一瞥，里头有番茄、鸡蛋、牛奶、面条、面粉……乔安的目光微微一顿，还有一把水果刀。
门从里向外被推开，一个眼睛圆溜溜，年龄大约只有五六岁的小女孩探出头来。
她神色间透着几分害怕，怯生生地说道：“院长妈妈，欢迎回来。
”紧接着，门被完全敞开。
乔安的视野里，依次出现六个年幼的孩子。
除了方才开门的小女孩，还有一对双胞胎姐妹，一个右脸有道疤的少年，一个浓妆艳抹、颇为成熟的少女，以及站在最后，怀里抱着小熊玩偶的小男孩。
见乔安一直沉默不语，开门的小女孩轻轻拉了拉她的衣角，小声说道：“院长妈妈，格蕾丝可乖啦，卫生都打扫好啦。
”乔安的目光落在小女孩露在外面的手上，那双小手又红又肿，伤痕遍布。
乔安弯下腰，与小女孩平视，声音温和：“谢谢你，辛苦了。
”这时，旁边的少女嗤笑一声，开口道：“我们上次帮你拉到了一万星币的赞助，你答应过要给瑞德过生日的。
”少女年纪不大，可衣着打扮却异常成熟。
她画着烟熏妆，涂着大红唇，一头大波浪卷发，颈间还挂着黑色项圈。
她似乎丝毫不畏惧乔安，正漫不经心地摆弄着涂着红色指甲油的指甲。
“瑞德？”乔安轻声念出这个名字。
听到自己的名字，抱着小熊玩偶的男孩走到乔安面前。
他的五官精致得如同玩偶一般，只听他软糯地说道：“院长妈妈，瑞德饿了。
”瑞德垂着长而卷的睫毛，小声央求道：“瑞德想吃生日蛋糕。
”乔安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温柔地说道：“我们先吃饭，吃完饭再做蛋糕，好不好？”年纪最大、脸上有疤的少年始终沉默着，听到“吃饭”二字，他宛如被拧开开关的机器，机械地上前接过乔安怀里的食材。
随后，默默朝着厨房的方向走去。
乔安的目光转向其他四个孩子。
双胞胎姐妹像寒冬里相互取暖的小动物般，紧紧依偎在一起。
年幼的小女孩孤零零地站在一旁，却好像习以为常。
打扮成熟的少女依旧自顾自地玩着指甲，对周遭的一切都显得漠不关心。
乔安最终跟在少年身后，朝着厨房的方向走去。
“院长妈妈，感觉有些地方不一样了。
”格蕾丝轻声喃喃，那双又大又圆的眼睛紧紧盯着乔安离去的背影。
浓妆艳抹的少女听闻，尖着嗓子反驳道：“有什么不一样的？格温还被锁在房间里，说不定都快咽气了。
”双胞胎女孩相互对视一眼，双唇紧闭，选择沉默不语。
瑞德抱着小熊玩偶，抬起手，轻轻摸了摸自己的脑袋。
不一样……他轻轻抿了抿嘴唇，神情间流露出一丝失落。
那只摸他脑袋的手好温暖，就像冬日里照进孤儿院的暖阳。
瑞德把小熊玩偶举到眼前，与小熊那圆溜溜的眼珠对视着。
小熊肚子上的缝线有些松脱，白花花的棉絮露了出来。
厨房里，少年动作娴熟地拿出蔬菜，着手准备做饭。
乔安的目光落在他的手上，只见上面有几处红肿的包，看起来像是被虫子蛰过。
就在格雷准备伸手碰水时，乔安阻止了他的下一步动作。
格雷没有反抗，默默退到一旁，安静地站着。
“我来吧。
”乔安从格雷手中接过番茄，重新清洗了一遍。
她在番茄顶部切出十字花刀，放入碗中，接着用开水烫去番茄皮，再拿起菜刀，将番茄切成小块。
随后，乔安取出鸡蛋，轻轻打入碗里，撒入少许盐，便用筷子快速搅拌起来。
紧接着，乔安把锅烧热，倒入少许油，先将鸡蛋下锅翻炒，待鸡蛋成型盛出后，又把切好的番茄块倒入锅中翻炒。
最后，她另起一锅，加入足量的清水，大火将水烧开后，放入面条。
面条在锅中翻滚着，乔安开口，打破了厨房内的沉默：“你叫什么名字？”少年的声音因处于变音期而略显沙哑：“格雷。
”乔安语气平常，仿佛只是在闲聊：“格雷，跟我讲讲，我离开这段时间，孩子们都做了些什么。
”格雷机械地回答道：“格蕾丝在擦窗户，瑞德在和他的小熊说话，米莉和米亚在洗衣服，爱丽丝在涂指甲油，格温被锁在房间里……”乔安静静地听着，格雷顿了顿，继续说道：“我把仓库门上的马蜂窝捅了下来。
”“马蜂窝？”乔安一边往煮好的面条里倒入炒好的番茄炒蛋，一边像是随口问道。
“您走之前，吩咐我把它捅下来的。
”乔安抿了抿唇，她转身取出一只脸盆大小的奶锅，往里面倒入食盐并兑了些水，待盐化开后，对格雷说道：“把手放到这里面。
”格雷没有多问缘由，依照乔安的指示，将手伸进了奶锅的盐水里。
乔安搅拌着锅中的面条，觉得差不多了，便把锅里的面分成七份，淡淡地说道：“那你应该还记得，我为什么把格温关起来吧。
”格雷的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格温被收养家庭送了回来，您很生气。
听说，那家男主人被马蜂群追赶，衣衫不整，最后死在了街上。
您是为了我们的安全着想，才让我清理掉院子里的马蜂窝。
”乔安正在煎鸡蛋的手微微一顿，很快，她稳住动作，将煎好的鸡蛋稳稳地盖在面上。
随后，她让格雷把面条端到餐桌上去。
六个小孩在长桌前依次坐成一排，每个人面前都摆放着一碗色泽诱人的番茄鸡蛋面。
金黄的荷包蛋形状漂亮，稳稳地盖在面上，翠绿的葱花星星点点地撒在上面，光是看着，便让人食欲大增。
“吃吧。
”然而，孩子们只是愣愣地盯着眼前的碗，没有一个人动筷子。
乔安并未强迫，转而问道：“格温现在在哪里？”格蕾丝小心翼翼地回答：“在二楼的房间里。
”乔安轻轻点了点头，端起最后一碗面，朝着楼上走去。
乔安离开后，格雷率先开动。
他面无表情地将面条送入口中，从脸上的神情，完全看不出这面的味道究竟如何。
双胞胎姐妹对视一眼，先是试探性地喝了一口面汤，紧接着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开始“呼哧呼哧”地大口嗦着面条。
爱丽丝和格蕾丝见此，也纷纷夹起荷包蛋，咬了下去。
格蕾丝瞧了瞧旁边低头专注看着小熊玩偶的瑞德，轻声说道：“瑞德，尝尝吧，可好吃了。
”她的眼中闪过一丝怜悯，继续道：“你都好久没吃东西了，格温的事，不怪你。
”爱丽丝却出声嘲讽道：“不怪他怪谁？难道怪格温自己吗？那家人一开始看中的明明是年纪最小的瑞德，格温是为了救瑞德才挺身而出的。
谁没瞧见那家男主人看瑞德的眼神，黏糊糊、恶心得要命，他就是个该死的恋童癖，被马蜂蛰死，死一千次都不解恨的变态。
”爱丽丝一边咒骂着，一边狠狠地咬断口中的面条。
她看向毫无反应的瑞德，加重语气道：“快吃吧，格温拿自己的命救了你，你可得好好珍惜自己这条命。
”瑞德的眼中闪过一丝波动。
他把小熊玩偶轻轻放在腿上，缓缓抬起筷子，开始翻搅碗中的面条。
突然，他的目光凝滞住了。
只见碗底，藏着两枚圆鼓鼓的荷包蛋。
乔安在一扇上了锁的门前停下脚步。
她伸手摸了摸口袋，掏出一串钥匙。
她将钥匙一把把拿起来，依次尝试，终于，门被打开了。
房间里密不透风，弥漫着一股刺鼻的臭味。
一个少年坐在靠窗的地板上。
听到开门声，他缓缓转过头，目光呆滞地看向门口，那双漆黑的眼眸里映出乔安的身影。
他的头发有些长，额前的碎发遮住了眼睛，只露出尖削的下巴。
他身形极为瘦削，衣服紧紧贴在瘦骨嶙峋的背上，清晰地勾勒出根根肋骨。
“吃吧。
”乔安把手中的碗轻轻放在地上。
格温的目光从乔安的脸上移开，落到地上的碗里，喉结不由自主地微微滚动了一下。
紧接着，他猛地伸出双手，捧起那只碗，动作急切，碗上原本摆放整齐的筷子滚落一旁。
他看起来饿极了，大口大口地吞咽着，甚至来不及顾及食物的滚烫，端起碗就仰头往嘴里灌。
乔安静静地站在一旁，并未加以阻拦。
待格温狼吞虎咽地吃完后，她弯腰捡起地上的筷子和碗，转身朝楼下走去，在楼梯口看到了静静伫立的格雷。
“带他去洗个澡，换身衣服。
”乔安对格雷说道。
格雷微微点头，与从楼上走下来的乔安擦肩而过。
其他五个孩子乖乖地坐在椅子上，面前摆着吃得干干净净的碗。
乔安微微叹了口气，旋即露出一抹笑容，说道：“孩子们，我们一起做蛋糕吧。
”格蕾丝听后，从椅子上跳下来，主动将大家的碗收拾好，然后双手端着高高的一摞碗，就要往厨房走去。
乔安见状，上前接过格蕾丝手中的碗。
她眼中满是无奈，声音却很温柔：“今天咱们不洗碗。
”格蕾丝歪着脑袋，乖巧地将手背到身后。
乔安把碗放进厨房的水槽，又从中取出制作蛋糕所需的食材和工具，将它们一一搬到外面的桌子上。
格蕾丝一心想要帮忙，乔安正把头套进围裙，笑着道：“格蕾丝小朋友，能帮我系一下围裙的腰带吗？”格蕾丝立刻跑去搬来一把椅子，站在上面，小手认真地给乔安系围裙的结。
系好后，乔安转身，真诚地说道：“谢谢你，格蕾丝。
”格蕾丝的小脸瞬间红扑扑的。
双胞胎姐妹米莉和米亚对视一眼，手牵着手，缓缓靠近乔安。
乔安拿起鸡蛋，轻轻在碗边逐个敲开。
金黄的蛋液滑入碗中，发出“嗒嗒”的清脆声响。
接着，她拿起牛奶瓶，缓缓倒入适量的牛奶。
随后，乔安拿起筷子，飞速搅拌起来。
蛋液与牛奶在碗中交融，渐渐形成了细腻均匀的液体，泛起一层绵密的泡沫。
米莉和米亚眼睛瞬间亮了起来，眼神里满是跃跃欲试的光芒。
乔安笑着将碗和筷子递给她们。
姐妹俩接过，米莉稳稳地端着碗，米亚则拿着筷子，专注地搅拌着，神情认真得仿佛在完成一件无比重要的大事。
待双胞胎姐妹玩得差不多后，乔安接过米莉手中的碗。
随后，她用勺子舀起面粉，轻轻筛入碗中的蛋液混合物里。
随着面粉的不断加入，原本稀稀的液体逐渐变得浓稠起来。
乔安不时停下搅拌，用刮刀将碗壁上的面糊刮下，确保每一部分都能充分混合。
“爱丽丝，要过来帮忙吗？”乔安笑着看向旁边抠着指甲，却又时不时投来好奇目光的叛逆少女。
爱丽丝脸上不情不愿，身体却诚实地走上前，接过乔安手中的工具，开始搅拌面糊。
待面糊搅拌至理想状态，乔安将其倒入模具，放入早已预热好的烤箱，设置好烘焙时间。
瑞德抱着小熊，眼睛一直盯着大家的动作。
他其实很想上去帮忙，可双脚却像被钉在了地上，动弹不得。
“瑞德，去厨房里盯着烤箱吧，看着蛋糕慢慢变大可是个很治愈的过程哦。
”乔安伸出手，想要接过瑞德手中的小熊。
瑞德犹豫了一下，抿了抿唇，最终还是将从不离手的小熊玩偶轻轻放到了乔安的手上。
随后，他迈着轻快的步伐，“哒哒哒”地跑到厨房，目光一眨不眨地紧紧盯着烤箱内的蛋糕胚，眼神里满是期待。
乔安的指尖轻轻抚摸过小熊玩偶开线的肚子，她向格蕾丝询问针线放在哪里，找到后，便坐在椅子上，开始缝补小熊。
她的指尖灵活飞舞，针线在她手中穿梭自如。
四个女孩围拢到乔安身边，好奇地盯着她的动作，眼睛里满是惊叹。
很快，小熊的肚子被重新缝好了，乔安还在上面缝了一颗红色的心。
随着烤箱内温度的升高，蛋糕胚在烤箱中逐渐膨胀，散发出阵阵诱人的香气。
乔安走到瑞德身旁，将手中的小熊递到他的手里。
“瑞德，生日快乐！”瑞德呆愣地看着手中被缝好肚子的小熊，又缓缓望向乔安，突然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
乔安轻轻摸了摸他的脑袋，弯了弯眼眸。
夜幕悄然降临。
七个孩子整整齐齐地坐在桌前，桌上摆放着一个色泽金黄、蓬松柔软的大蛋糕，旁边立着一根从角落里翻找出来的蜡烛。
摇曳的烛火在黑暗中跳跃，映照着孩子们的脸庞。
乔安坐在一旁，烛光温柔地勾勒出她的眉眼，使她看起来格外柔和，她轻轻说道：“瑞德，许个愿吧。
”坐在正中心的瑞德闭上眼，嘴角勾起一抹浅浅的笑容。
片刻后，他轻轻吹灭了蜡烛，四周陷入一片浓稠如墨的漆黑。
乔安敏锐地察觉到，原本放在桌上用来切蛋糕的水果刀不见了。
她微微垂下眼眸，心跳竟出乎意料的平静。
黑暗中，有人从身后紧紧地抱住了乔安，并将脸深深地埋入她的颈间。
温热的气息喷洒在乔安的耳畔，她听见对方轻声呢喃：“总有一个声音，像马蜂振动翅膀，在我的脑海里嗡嗡不停。
它告诉我，我应该杀了你。
”声音低沉且成熟，带着莫明的蛊惑。
乔安的眼睫颤了颤，她轻声开口，吐出对方的名字。
——“瑞德。
”“但你实现了我的愿望。
”瑞德的声音再次响起。
雪融化在她的眼里，灼伤了他的心。
瑞德转过乔安的身体。
紧接着，他握紧乔安的手，然后将刀刃对准了自己的心脏。
“心软的妈妈……”他轻笑一声，声音消散在烛光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