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林知念蜷缩在柔软的被褥中,纤细的手指小心翼翼抚摸着绸缎面料。
这是她第一次睡这么好的床,在乡下时都是睡在厨房的柴堆里,柴枝时不时就会在她身上留下划痕。
“睡床的感觉真好,真软……”她嘴角扬起浅浅笑意,眼角却悄悄流下一滴眼泪。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两个月前的一个雨夜,她跪在静姨娘床前,动得赫瑟发抖。
“姨娘,求求你……”她声音细若蚊蝇,“让我睡一晚床……就一晚……”
“小贱人!”静姨娘猛地掀开帐帘,一巴掌扇在她脸上,“你想屁吃呢,“床也是你配睡的吗?再敢痴心妄想,今晚就滚去猪圈睡!”
猪圈全是粪便泥泞,比厨房更不堪。
她知道静姨娘是说到做到,只能踉跄着离开。
经过堂屋就看见黄狗身下的补丁薄毯,心里一阵酸楚,连狗都比她过得好。
她伸手想要取走薄毯,结果大黄狂吠起来。
“好啊!居然敢偷大黄的毯子?!”静姨娘揪住她头发就拖出门外,手指陷进皮肉里,“今晚就在外面跪着!”
当夜寒风刺骨,在屋檐下跪了两个时辰,那一次发烧三天三夜,差点儿没熬过来。
翌日清晨,秀嬷嬷端着粥进屋,“大小姐,快起床吃东西了。”
一听吃东西,林知念就倏然睁眼起身。
昨天就吃了半碗粥,现在肚子早就饿了。
她不顾脑袋昏沉,接过碗就大口大口喝起粥,感觉这就是人间美味。
“哇……还有肉,谢谢阿婆。”
这是她第二次吃到肉,第一次是趁着静姨娘没在厨房,她偷吃了一块儿半生不熟的鸡肉。
被静姨娘发现后,腿上就挨了两脚,但她却觉得这两脚值得。
至少是吃到了心心念念的肉。
秀嬷嬷闻言,笑容有点酸涩,“叫我秀嬷嬷就好,我是仆人,你以后还能吃到肉的。”
其实这份粥是秀嬷嬷的,林知念的是青菜粥,就跟青菜汤没什么区别。
秀嬷嬷将两份粥交换了一下。
咳咳……咳咳……
突然她咳嗽不止,一口血吐在手心里。
秀嬷嬷见状,脸色骤然一变,“来人,来人啦,快……快找府医过来。”
出门一看,发现只有一个清扫院子的仆人。
她只能返回屋里,手忙脚乱地为林知念穿好衣裳,“老奴带你去找府医,一定会没事的。”
快到前院时,一眼就看见余氏与林青山带着府医往兰馨阁去。
秀嬷嬷老见后,看向怀里道:“找到柳大夫了,你会没事的。”
林知念脸色苍白,满头冷汗,小小鹌鹑一样蜷缩在她怀里。
“夫人,夫人……”秀嬷嬷对着余氏喊了两声,“大小姐刚刚吐血了,让柳大夫给她看看吧。”
余氏顿下脚步,回头看了过来。
当看见她怀里的林知念时,不悦蹙眉,“怎么回事?昨夜不是让柳大夫看过吗?”
秀嬷嬷摇头,“没有。”
柳大夫这时开口解释,“老夫的确未去过,昨夜大少爷让老夫守在了兰馨阁。”
昨夜林青瑶只是说头晕。
柳大夫看了之后,便说要去客房院子给林知念看诊。
而林青山则是拦住了他,还说林知念就是外伤,没有大碍。
“娘不用担心。”林青山眼神厌恶地看了一眼林知念,“她在乡下长大皮糙肉厚,等一下又有什么关系?”
“青瑶妹妹从小到大都没遭过罪,这会儿肯定非常难受,不能耽搁。”
林知念缓缓睁开眼,可怜巴巴地看向余氏,虚弱出声,“娘亲……我……我肚子真的很疼。”
钻心的疼痛让她觉得自己快死了。
她不想被裹着烂草席埋进土里,那里面又冷又黑,还有蛇虫鼠蚁。
余氏纠结了一下,眼神很快恢复清明,“你是姐姐,不要跟妹妹争,肚子疼可以忍一忍。”
说完便转身加快脚步,催促柳大夫快点儿往兰馨阁去。
冷漠的话让林知念心脏酸疼一瞬。
为何娘亲觉得是她故意在争?
秀嬷嬷紧跟脚步,也朝着兰馨阁去。
“秀婆婆,你……你说我是不是不该回来?”林知念声音颤抖虚弱地问,“我是娘亲生的吗?”
秀嬷嬷有一丝哽咽,“是因为误会才这样的,等误会解开以后,老爷夫人就会好好对你的。”
林知念:“……”
是吗?
爹娘不是故意对她不好,只是误会她是一个坏小孩儿。
柳大夫进了林青瑶屋内后,余氏一直在门口来回踱步,焦急等待。
整个过程都没有去看一眼林知念的情况。
突然房门被打开,柳大夫从屋内走出来。
眉头微微蹙起,看着神色不是太好。
“夫人,二小姐必须好好调理,反复头晕晕倒是情绪导致,她不能情绪激动,不能受任何刺激。”
余氏闻言,看向林知念的眼神像是淬了毒。
林知念被这眼神吓得身子一僵,小心翼翼开口,“娘……”
“别叫我娘!”余氏冷声打断,“都是你的错,我没有你这么恶毒的女儿。”
“瑶儿是林家的骄傲,将来是要入玉虚宗的,要是因为你毁了前尘,你死都无法弥补。”
恶毒?
这两个字让林知念心里很难受。
从头到尾都没有做过坏事,凭什么说恶毒?
难道就因为林青瑶能入仙门之事,就该得到偏爱吗?
这可是亲娘,还不如没有血缘关系的秀嬷嬷……
“我不恶毒!”林知念攥紧小拳头,用尽全力反驳,“井口那么高,她是自己爬上去后掉下去的。”
“呜呜……明明我才是你的亲生女儿,为何总是向着她?既然厌恶我,为何要接我回来?”
咳咳……咳咳……
说着突然咳嗽起来,又是一口鲜血吐出,脸色更加苍白。
突然间有些后悔,后悔回到这个家。
如果不曾给她任何希望,她也不会如此绝望。
余氏嘶声反驳,“胡说什么?你是身上掉下来的肉,怎么会厌恶你?”
“你若不做错事,我会说你吗?好孩子就该承认错误,知错就改!”
这一刻林知念感到绝望又无助。
为何娘亲总是不相信她?
肚子好疼好疼……是快要死了吗?
她张了张嘴,嘴里流出鲜血,艰难开口道:“娘,我……我为何要是你的女儿?我没……”错。
“错”字未出口,眼前就突然一黑,脑袋软软靠在秀嬷嬷怀里。
余氏顿时脸色一白,心还是慌乱起来,“柳大夫,快……快救她!”
秀嬷嬷急忙将人抱到了隔壁厢房。
府医坐在床前,凝眉认真把脉。
余氏与秀嬷嬷都紧张地盯着,不敢说话打扰。
半晌后,府医叹息摇头,吓得余氏踉跄一步,眼眶湿润道:
“柳大夫,你可一定要想办法治好她,求你了,要什么样的丹药尽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