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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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云彦迈步上前,挡在我和裴淞鸣之间,招呼护卫过来:
你们怎么回事什么闲杂人等都放进来
不是早就吩咐过,没有请柬的一律不许入内吗
护卫一脸为难地看着裴淞鸣:
裴公子,请您出示一下请柬。
裴淞鸣纹丝不动,悠闲地望着我。
我轻笑一声,熟练地挽住他的手臂:
新郎怎会有请柬呢
我带着他往喜堂走,身后传来司云彦不可置信的声音:
他怎可能是新郎!今日是我们的婚宴啊!
他快步上前,用力抓住我的手腕,迫使我停下脚步。
蒋梦岚,你还不快松开他的手!站在你身旁的应是我!
我将他紧握的手指一根根掰开,冷冷地瞥向他:
你忘了吗我早已告知于你,我们不成婚了。
我给你自由,你如今可以毫无顾忌地去照顾程芷宁了。
他抬手按住跳动的太阳穴:
你能不能理智些,婚姻非儿戏,你定要为了气我,选择与他这般混账之人成婚吗
你了解他吗知晓他是何样之人吗
况且你我两家乃是世仇,你可曾想过,你们成婚会给蒋裴两家带来多大的波折
见我一直往后躲,他弯腰双手握住我手腕,眼神恳切:
梦岚,我们才是相知相守之人,别再与我赌气了,好吗
都到这般境地,他还以为我在吃他和程芷宁的醋
我明明已将话说得如此明白,他凭何认为我还会对他有所留恋
非他不可
或许,我从未真正了解过他。
我挣脱他的束缚:
我并非玩笑,明日我会派人将你留在蒋府的东西送到你府上。
并给你一张三千两银票。
这时他才察觉我的决绝,声音微颤:
你何意是要与我断绝关系吗
喜娘一路小跑过来,催促我们尽快开始婚宴仪式。
我吩咐护卫将司云彦看住,不许他扰乱婚宴。
裴淞鸣瞧着他因不听话被按压在地,语气戏谑:
好歹是你曾经的小情人,你真忍心看着他脸着地
他细细打量着我的脸庞,好似不愿错过我一丝表情变化。
望见程芷宁面露急切地跑向司云彦,我唇角微勾:
你呢瞧着自己的未婚妻与别的男子纠缠,不生气
他未作答,我们竟默契地相视一笑,而后顺利地完成了所有仪式。
不到两个时辰,城里热议纷纷。
有关我和裴淞鸣的话题传遍大街小巷。
他拉着我上了马车,一路驶向他位于城郊的宅邸。
宅子是新的,里面许多物件还不齐全,今晚可能要委屈你一下。
裴淞鸣抽空侧头向我解释。
无妨,能安歇便好。
坐在马车上,我从衣侧发现了司云彦留给我的一封书信:
裴淞鸣与你成婚,是另有所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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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做什么呢
裴淞鸣头发湿漉漉的,仅披了件外衣便走近我。
他发梢的水滴落在我锁骨上,沿着肌肤滑落......
莫名的心虚让我慌忙将手中的书信收起,稳了稳心神:
没做什么,我先去沐浴。
他一脸狐疑地盯着我,却也未多说什么。
等我再出来时,他正拿着司云彦写给我的信在看。
裴淞鸣眉头紧锁,似能夹死十只蚊虫,他沉着脸说道:
信他还是信我
我察觉到周遭气氛不对,连忙道:
信你,信你。
裴淞鸣轻笑,眼中满是柔情:
梦岚,你还是老样子,说谎时眼皮会不停颤动。
他抬手握住我的手掌,然后用力一拉,我猝不及防跌入他怀中,坐在了他腿上。
给我一个解释的机会,好吗
他轻轻掂了掂我,温热的手掌贴在我的腰际:
当时司云彦从我的婚宴上带走程芷宁,没有我的默许,他们根本逃不出去。
我从未对她有过情意,成婚不过是家中长辈的意思。
当然,我父母还是很支持我追寻真爱的。
至于那些诋毁蒋家的传言,我建议你们内部自查,怕是出了内奸。
我知道他所言非虚,至于内奸,我心中也已有了几分猜测。
新婚当晚,过得甚是平静,我们就这样静静地躺在一张榻上。
我认床,一时难以入眠,便拉着裴淞鸣聊起昔日游学之事。
说累了,我便沉沉睡去。
第二日一早,我便被唤去议事。
娘亲一脸恨铁不成钢地看着我,欲言又止。
但族中那几位德高望重的长辈并未责备我,反而主动给我台阶下:
经你昨日一闹,我们族中苦寻三年的内奸总算露出了些蛛丝马迹。
只要你能在一个月内找出内奸,蒋家继承人的位置便是你的了。
我抱着一堆账本出神地走出议事堂,不料被突然伸出的手拉进了偏僻的廊下。
仅是一日未见,司云彦胡须拉碴,脸上满是沧桑。
他双手撑在我脑袋两侧,高大的身躯将我笼罩。
梦岚,回到我身边可好
我们十五载的情谊,你怎么能说放下就放下
泪珠落在我的手背上,我抬头一看,司云彦竟哭了。
他上次哭是何时
大抵是他生病的那年,他紧紧抱着我哭着说,
什么都不记得了,但庆幸还记得与我有关的记忆。
如今是意识到我离开他的决心,流下不舍的泪水。
还是因我想与他断绝关系,他失去了一个强有力的依靠。
觉得可惜和不甘,才在我面前装可怜,博取我的同情。
我等他情绪平复后,缓缓开口:
回不去了,就像你对我造成的那些伤害,无法挽回。
他握紧拳头,压低嗓音:
对不起,或许是我用错了方式,无意中伤害了你。
可我实在没办法,芷宁某种意义上也算是我的恩人,我不能对她的处境置之不理。
人总是在失去后才懂得珍惜。
听着这些话,我只想笑。
他是不是忘了,是谁在他被欺负时出手相救
又是谁义无反顾地选择他,将他带回府中享受荣华富贵
这般算来,我可不止一次救过他。
真的是无意的吗
其实你内心早就不平衡了,现在已经不甘心只是一个得力的助手。
想借着我对你的深厚情谊试探我的底线,妄想改变我们之前的从属关系。
你有野心,想反过来控制我,甚至蒋家,而程芷宁恰好成了你试探的借口。
这些道理我也是近日才想明白,之前只是单纯地以为他爱上了程芷宁。
清冷的声音在狭小的空间里回荡,他像是被戳中心思,愣愣地看着我。
张了张嘴,结结巴巴地说:
怎么可能我虽有野心,但绝未想过要背叛你。
我微微摇头:
三千两银票今日会送到你府上,你尽快回蒋府收拾东西,日后我们便再无瓜葛。
司云彦失魂落魄地回到蒋府老宅,走进自己住了十五年的房间。
看着桌上摆放着我们数不清的画像。
我笑得明媚动人,他笑得温润如玉,视线从未离开过我。
我在议事堂说的那些话,成了他心底的一根刺。
让他又痛又痒,甚至还夹杂着秘密被暴露的恐惧与无措。
他仔细回想,究竟是从何时开始,对我的感情变得不纯粹了。
大抵是在那年的商会宴会上遇见裴淞鸣和程芷宁吧。
不可否认,他很羡慕裴淞鸣,有显赫的家世,是一个独立的个体。
而他,说得好听些是蒋家培养的心腹,其实自幼便有人私下称他为蒋家的奴仆。
他心底生出一股不服气,甚至还有些许敌意。
后来无意中结识了程芷宁,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惺惺相惜。
他开始有意无意在我面前提及她,想试探我的反应。
发觉我似乎并不在意,他又开始怀疑,我是不是没那么在乎他。
于是变本加厉,不拒绝程芷宁的示好。
直到他生病那年,得知程芷宁为了让他好起来,
剑走偏锋,将所有希望寄托在玄学上,跪着走完一百个台阶。
双膝被尖锐的石子磨得鲜血淋漓,却从未主动提过这些痛楚。
这让他感到温暖,这种感觉是我从未给予过的。
至此,他渐渐对程芷宁越发上心。
但有一点他很明确,对程芷宁的感情谈不上爱,最多是感激,念着她的好。
男人的直觉告诉他,程芷宁对他的感情不一般,甚至还主动投怀送抱过。
他看着那张泪如雨下的脸庞和雪白的肌肤,心中却无一丝波澜。
但他并未明确拒绝,因为她还有用。
作为刺激我,获得掌控权的工具。
在我未与裴淞鸣成婚前,他深信不疑我们终会成婚。
蒋家耗费那么大的力气将他培养成一个栋梁之才,根本不会轻易放手。
这便是他敢如此对待我的底气。
一次次争执试探,都是他那颗妄想翻盘的心在蠢蠢欲动。
只是没想到操之过急,如今一切都失去了。
失去了我,也失去了他依靠蒋家获得的一切。
临走时,路过我的房间,在门口捡到了一颗沉香珠子。
刘妈恰好来打扫,叹了口气:
司少爷,凭良心说,你真是没良心。
那串沉香手串明明是小姐在你大病时上山为你求的,你不知道她一路上受了多少苦。
去了七日,回来瘦了十多斤,膝盖和腿都伤得不轻。
还被夫人罚跪祠堂,整整跪了五天。
可你偏偏要将那功劳往程姑娘头上安。
许是上了年纪,刘妈说着便哽咽了,眼泪也簌簌往下掉。
司云彦感觉耳朵里像是塞了团棉花,还是出现了幻听。
他弯腰握住刘妈的肩膀,止不住颤抖:
你说什么怎么会是梦岚呢
不可能是她!
刘妈抹了把眼泪,继续说:
你心疼程姑娘在裴家受的罚,以为那是裴家的虐待。
其实不论是哪家,只要是大家族,规训子女都是同一个法子,甚至蒋家更严厉。
你每次犯错都未受罚,那是因为姑娘替你挨罚了。
她心地善良,总是心疼你的遭遇,不想让你受到惩罚,回想起童年不堪的回忆。
她左手虎口上有一道烫伤的疤痕,那是你十二岁考倒数时,小姐替你跪祠堂不小心打翻烛台弄伤的。
她右脚后跟也有一道疤,那是你十五岁贪玩晚归,夫人用铁鞭抽小姐脚板,没注意上面尖锐的凸起,差点伤到小姐脚筋,落下残疾......
她从不喊疼,也不让我和你说这些......
刘妈还未说完,司云彦无力地瘫倒在地,像溺水的鱼一般大口大口呼吸。
双眼早已被泪水模糊,大脑像是宕机,只是呆呆地望着。
对…不…起…
他突然不知该如何面对我。
一回想起我默默承受着他那些幼稚扭曲的行为,浑身便像撕裂般疼痛。
蒋梦岚,你为什么从来不和我说......
为什么什么都不让我知道......
他用力捶打着自己的胸口,好似这样就能将心中那根刺震出来。
他几乎要将肋骨锤断了,那异物感却依旧没有消失。
就这么躺在冰冷的地上,忘却时间的流逝。
直到他感觉自己又活过来后才缓缓撑起身体站起来,带着自己的行囊佝偻着身子走出蒋家老宅。
这个曾经被他当成家的地方,现在被他亲手摧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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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司云彦如何探知了我现今的居所。
再次见到他,是在府邸门前,刚一开门,便见他面色惨白地跪在地上。
身后的青石路上,还拖着一道长长的血迹。
我愣怔地说:
你你这是在做什么
他张开毫无血色的嘴唇,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
我都知晓了。
对不起,梦岚,对不起…
我…我…
还未等他说完,裴淞鸣从身后环住我,偏头在我脸颊上轻吻了一下:
是何人怎么站在门口这么久还不进来。
我未言语,他顺着我的视线看到了司云彦,脸色顿时变得凝重:
你来做什么这是在乞求原谅
司云彦不知为何,见到裴淞鸣情绪变得激动起来。
颤颤巍巍地举起手指着他:
梦岚,离开他,不要和他在一起…
这句话竟让裴淞鸣笑了起来:
为何要她离开我莫非是因为我是变态,有着特殊癖好
还是说,我拿梦岚当替身,玩弄她的感情,觊觎她的家财
司云彦拼命点头,还没两下竟直直地晕了过去。
他还不知,裴淞鸣身上的大半谣言皆是我散布的。
传言说裴淞鸣对人体有特殊癖好。
实则是因为我在游学期间遭遇了尾随我的恶徒,险些受胁。
裴淞鸣知晓后,用了些手段,通过正当途径将那恶徒惩治了。
我在与友人讲述此事时,许是表述不清,他们都误解了。
传来传去,便成了裴淞鸣在游学之时,因压力太大,喜好收集人体器官标本来解压。
不知为何,程芷宁的容颜浮现在我眼前。
惊奇地发现,我们二人某些角度竟有些相似。
我思索着,转头看向裴淞鸣,隐隐觉得不对劲。
他低头无奈地笑了,手指点了点我的额头:
想什么呢莫非真以为自己是替身不成。
我点点头,他一脸无语:
我先说好,从未将你当作替身。
我仰头问他:
然后呢
他眼神开始乱瞟,耳尖泛起了红:
我们也相识多年了吧。
司云彦出现之前我们就相识了,我很早熟,很早就意识到自己可能心悦你。
我听懂了,那时正是裴蒋两家关系最僵之时。
双方见面看一眼便要争执,更别说联姻,是提都不能提的。
后来我父母在为我挑选未来妻室时,有意选了与你相像的。
当然,此事我并不知情,见到之后才发现,再后悔也来不及了。
说实话,我对程芷宁并无感觉,甚至有些厌恶。
我问他:
她也没做什么吧,为何厌恶
他拉着我往府里走:
就是因为与你长得像,便觉得烦躁。
每次看到她的脸,仿佛在提醒我,我永远也无法与你在一起。
后来她心思愈发多了,还给我下药,想母凭子贵,我便更厌恶她了。
我笑眯眯地看着他,开玩笑地说:
读书时,你处处与我作对,与我抢最后一支冰糖葫芦,还老喜欢说我。
那时我便怀疑,你小子莫不是暗恋我吧,果不其然......
他收紧手臂,让我紧贴着他的胸膛,感受着他强健有力的心跳:
对啊,一直在暗恋你......
6
司云彦被马车拉走了。
医馆传来消息说,估测他跪着走完了二十里路,膝盖磨损严重,两条腿怕是废了。
程芷宁去医馆看望他,好心关切他的身体。
哪知他抓起手边的剪刀就往程芷宁脸上划。
据说司云彦死死掐着她的脖子,整整划了十刀。
一张清秀的小脸不到五分钟便血肉模糊,让人看了心惊胆战。
医馆立马将程芷宁拉去救治。
抢救了三个时辰,才将命抢回来。
她醒来之后接受不了自己的面容,疯了,整日发狂,见到人便给他看她以前的画像。
还骄傲地说:
我长得可像蒋府的千金大小姐蒋梦岚了。
没多久,司云彦突发心疾,命不久矣。
他最后一封信是寄给我的,说想见我最后一面,有东西给我。
我去了,进入死气沉沉的房间。
他,面色惨白。
原本半耷拉着的眼皮见到我来了,忽地睁大,声音像是从胸腔里发出来的,似乎还夹杂着些粘液:
这个你拿好。
他将一个油纸包塞到我手里,那油纸包和里面金属物的冰凉感让我对死亡有了具象的意识。
里面有蒋家内鬼的记录,我很抱歉,我也参与其中,我的本意并非想要侵占蒋家,而是想用这个要挟你,让我们之间产生利益关系,这样才能更加稳固。
这几日我在病榻上老想到我们以前发生的点点滴滴,才意识到自己错得有多离谱。
蒋梦岚,对…不…起…
说完,他便没了气息,举着的手垂直落在病榻上。
不知为何,我的眼眶竟也有些湿润。
是面对死亡的恐惧还是对我们十五年感情的不舍,我此刻分不清。
裴淞鸣见我没说话,回家的路上也只是默默牵着我的手。
起风时为我拉好衣襟,戴好帽子。
裴淞鸣你知道吗看见司云彦离世的那刻,我有点希望他不要死。
我是不是太心软了
他停下脚步,绕到我面前替我整理被风吹乱的碎发:
这不是心软,这是善念。
我们梦岚心善。
仔细想想我对司云彦的感情,才发现好像责任大于爱慕。
我潜意识里认为自己将他从深渊里救出来,便有保护他的责任。
他就像一件易碎的珍宝,我小心翼翼将他拼凑起来带回家,自然会精心呵护。
所以我也会心甘情愿替他受罚。
为他营造一个安稳的生活环境。
我茫然地看着裴淞鸣问他:
什么是爱爱一个人究竟是何样的
微风吹过,夕阳西下,余晖照射在他身上,照得他每根发丝都在发光。
他粉嫩的唇角微微勾起,露出浅浅的酒窝:
原来你不懂爱啊,没事儿,日后我教你爱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