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可能是喝了很多酒又吃了药的缘故,我睡得格外昏沉,还做了梦。
梦里我回到了大学校园,阳光透过梧桐树叶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那是十年前的我,穿着洗得发白的牛仔裤,独自坐在教室最后一排。
周围同学三三两两说笑着,只有我像个透明人,永远缩在属于自己的角落里。
江时蓝就是在那时候闯入我世界的。
她作为班长有职责关心班里每一个同学的身心健康。
见我总是不说话,就反坐到我前方的位置,手肘撑在我的课桌上:
同学,愿不愿意陪我聊聊天
我低着头不敢看她。
那时候的江时蓝在我们系是出了名的风云人物。
家境好,长相出众,成绩永远排在前三。而我来自偏远山区,靠着助学贷款才能来上学。
她歪着头看我,长长的头发从肩头滑下来:
要一起去图书馆吗
我没想到她会这么说,慌乱中碰倒了桌上的水杯。
她敏捷地跳起来,还是被水溅湿了裙角。
我以为她要发火,她却笑了:
你紧张什么我又不吃人。
那是我们第一次对话。
后来她总会有意无意地找我说话——
在食堂偶遇时端着餐盘坐到我对面,或是在图书馆刚好发现我旁边的空位。
起初我以为她是出于班长的责任感,直到有次我发烧没去上课,她翘了专业课跑来宿舍给我送药。
我哑着嗓子问她:
你真好,对所有人都这么温柔。
她正弯腰给我量体温,闻言顿了顿:
我可不是对所有人都这样。
我没敢接话。
她收起体温计,突然伸手揉了揉我发烫的耳朵:
安景臣,你知不知道你特别容易脸红
我们的关系就是从那天开始不一样的。
她不再找借口接近我,而是直接在下课时等我一起走。
周末会拉着我去看画展,虽然我根本看不懂那些抽象派的涂鸦。
深秋的傍晚,我们在操场散步,她把冰凉的手塞进我外套口袋,我僵着身子不敢动,她就笑得前仰后合。
你怎么这么可爱啊。
她总是这么说。
大四那年,我们同时收到了A大研究生院的录取通知。
那天晚上,她拉着我在天台喝啤酒,喝到第三罐时突然凑过来亲了我一下。
毕业就订婚吧。
她说这话时眼睛亮晶晶的,像是盛满了星星。
我紧紧攥着易拉罐,铝皮凹陷下去,啤酒泡沫溢出来沾了满手。
那一刻我突然觉得,像我这样的人,原来也配拥有这么好的未来。
研究生三年过得飞快。
江时蓝总笑我像个老父亲,每天提醒她吃早餐,下雨天必定去实验室送伞。
她答辩通过那天,我们约好第二天去民政局领证。
晚上她开车去取订好的戒指,我留在宿舍收拾行李。
电话响起时我正在叠她的围巾。
那头是我一个在医院实习的朋友,告诉我说江时蓝出了车祸。
我宛如晴天霹雳,急匆匆往医院赶。
可他们没让我见最后一面。
待我赶到时,江家已经连夜把遗体运回了老家。
最后我也只是从别人的只言片语中得知,江时蓝的车祸是刹车失灵导致的。
撞上护栏后,人当场死亡。
我拿着两人的合照在天台顶哭了一夜。
照片上的江时蓝还是笑着的,和那天说要和我订婚时一模一样。
清晨下起小雨,雨水顺着照片滑下来,像极了眼泪。
梦到这里突然变得模糊,我一声呼唤下骤然惊醒。
我盯着天花板,梦里的画面和现实重叠在一起。
两张相似的脸在我脑海中交替浮现,最后定格在江时蓝带着笑的唇畔上。
我吞了两片药,走进卫生间洗漱。
镜子里的男人眼眶通红,嘴角还带着干涸的血迹。
冷水扑在脸上时,我突然想起梦里江时蓝常说的话。
她说:景臣,你要多笑笑。
可现在的我,早就忘记怎么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