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8
哥哥拿着文件的身躯一僵,难以置信的抬眸看向助理。
你说她在哪
说完他不等助理反应,颤抖着手翻看着文件,却在看到那份登记名单时如遭雷劈蹲在原地。
她怎么可能她为什么突然要出国！
想到我这个厌恶的妹妹可能死于一场空难,沈凌云第一时间感受到的竟然不是高兴。
而是深深的恐慌。
就像是一个至亲好友送的讨厌的礼物,平日总是怎么看不顺眼。
可当礼物真正破碎的时候,他不会觉得开心,而是怅然若失。
沈凌云不愿承受这份慌张,从桌上拿起手机却手指发软直直落到地上。
哥哥努力保持着镇定,捡起手机打通谢怀洲的电话,同时坐上车向机场赶去。
喂,有清蕖的消息了
谢怀洲像是一夜沧桑了许多,声音中带着满满的疲惫。
清蕖她为什么会出国
哥哥紧绷着脸,在看到我赶往机场前被监控拍下的憔悴狼狈的照片,一时间竟觉得陌生。
明明小时候妹妹也像小公主一般光彩动人,怎么会变成如今的模样呢
沈凌云突然惊觉他已经很久没有好好看过我了。
自从那年父母离世,他将一门心思放到弱小无助的小妹妹身上,却忘记了父母临终的遗言。
那场车祸中父亲将和母亲将温莲紧紧护在怀中,可清蕖却蜷缩在一旁无助的捂着血流不止的小腹。
等他赶到时,二妹扑进他怀里放声大哭,可他只记得安慰受惊的温莲,却不曾看到一片残骸的角落里向他伸出手的另一个妹妹。
常年的漠视让他习惯性遗忘,却忽视了这场车祸不仅给温莲带去了阴影,更给从此失去子宫不能生育的清蕖造成了生理与心理的双重创伤。
他不敢想如果妹妹真的死在这场空难——
她看到我脖子上的吻痕,要和我分手,我让她留在家等我了......
你这个混蛋！
沈凌云突然暴怒,将文件狠狠甩在车窗。
她在那架失事的航班上,生死不明！
谢怀洲只觉耳边一片嗡鸣,手机顿时砸落在地。
9
等谢怀洲赶到机场,沈凌云正坐在机场大厅的座位上捂脸沉默。
怎么样清蕖她......
她办理登机了。
只一句话,谢怀洲眼前止不住发黑,转身就要朝机场内跑去。
你现在去又有什么用！
二人的争吵声顿时引来周围人的注意,沈凌云眼眶红肿看着仿佛瞬间老了十岁的谢怀洲无力地垂下胳膊。
现在只能等搜救队的消息了。
沈凌云头疼欲裂的闭上眼,脑海中却清楚地一遍遍回荡着父母临终的遗言。
好好照顾好你的妹妹。
这时沈温莲的电话突然打到了哥哥的手机。
一接通她不满的娇嗔道：哥哥你们在干嘛呀怀洲不接电话,给你打了好几个都在占线。
温莲啊,哥哥在忙,有什么事吗
沈凌云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平稳不那么沙哑,可另一端的沈温莲却听不出他语气中的疲惫。
我看中了一款包,一会我们去商场买再吃个饭吧。
哥哥有点忙......
去嘛去嘛~
沈凌云太阳穴突突的疼,从未感觉撒娇的妹妹如此烦躁。
他再次不可避免的想起那个被自己遗忘的、安静乖巧的妹妹。
每次打电话时那边传来的总是小心翼翼却清醒克制的声音,从来不愿给他带来麻烦或者占用时间。
相较之下他再次开口的语气忍不住带上了怨气。
说了忙,没空！
电话那头瞬间安静下来,传来阵阵轻轻颤抖地呼吸声。
沈凌云这才意识到自己语气的恶劣,连忙放松哄道。
哥哥就是太忙了没收住脾气,你让管家带你去好吗
电话被啪的一声挂断了。
沈凌云疲惫的将手机扔到一边,眉眼间说不上的落寞。
谢怀洲深深阖眼转身。
我不会再娶她了,是我对不住清蕖,我会在家一直等清蕖的消息、直到她回来......
10
三年后——
再次踏上故土,我深吸一口气,自信的扬起手朝前辈挥手。
黎朗看到我顿时眼前一亮,热情的迎了上来。
我们的大功臣终于回来了！你不知道何工卡着点蹲在电视机前,就等着看你新药的发布会呢！
多亏了何工介绍,我才有幸加入研究组。
别客套了,走吧,大家还在等你吃饭呢。
我跟着黎朗上车,没有差距到身后的角落里一名黑衣人举着相机不停的拍着照片。
聚餐完后,我跟着黎朗来带单位安排的房子。
月光下我止不住傻呵呵的笑着,眼尾因为酒意泛上薄红。
我大大咧咧的拍着他的肩膀,任由他拖着我走到楼下,却不曾想突然停了下来。
我疑惑的抬头,看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人摆摆手。
黎哥怎么不走了我头疼想躺下。
黎朗看着背上醉的不清醒的人无奈苦笑,眼前这拦路的人怎么也不像会轻易让他们离开的样子。
清蕖醒醒,这个人你认识吗他一直拦着不让走。
我烦躁的挥挥手,努力打起精神辨认着眼前的人。
他的眉眼悲伤,像是再看失而复得的宝贝一般。
可我不想与他纠缠,拉着黎朗的胳膊狠狠撞开他,与他擦肩而过。
不认识。
妹妹——
沈凌云眼神里在没有当年的意气风发,看向我时目光中也终于没有我害怕的厌恶。
可现在我只觉得无所谓。
一个没有爱的家,哥哥和陌生人又有什么区别
啊对还是有点区别,至少陌生人不会对我恶语相向。
我背对着他停住了脚步,在他即将希冀上前的目光中漠然的侧过头冷睨着他。
我不是你的妹妹。
短短几个字,沈凌云却像被重物砸中顿在原地浑身僵硬。
他看着我眼里的冷漠,终于体会到了当初自己是如何刺痛着骨肉血亲的心。
11
黎朗把我送到家安置好后就离开了,电饭锅里还保温着醒酒汤。
我感动的盛了一碗出来,揉着宿醉疼痛的头,隐隐约约记起昨晚仿佛见到了哥哥。
我否定的摇摇头。
他巴不得我死了才好,又怎么会那样脆弱的站在楼下看着我。
我回了业内几位前辈的问好,又坐在电脑前看完新药的使用效果报告。
揉着酸痛的脖子,我点了外卖走到阳台,打算晒晒太阳,却在楼下看到一个熟悉沧桑的背影。
我皱起眉不敢相信真的是哥哥,同时不解他怎么会知道自己住在这里。
但出于几分淡薄的血缘联系,我还是换上衣服走下了楼。
你怎么在这
我语气淡漠,仿佛在与无数个普通又寻常的陌生人闲聊。
妹妹,哥哥来接你回家。
他的语气小心翼翼,伸出的掌心横躺着一把钥匙。
是我曾经无数次渴望回去的家,可现在我却已经不在乎了。
我摇摇头拒绝,低头看着手机里刚发来的消息。
之前是哥哥不好,我不该把过错归根到你身上,哥哥知道错了。
我无聊的打了个哈欠,看着他歪头问道：你说完了吗我的外卖到了。
小蕖,你别这样......
哎呦——是小蕖吗
突然一旁传来阿姨的声音,我疑惑地转头去看,总感觉她面容熟悉在哪见过,却怎么都想不起来。
我一看你脖子后面的胎记就认出你来了,我是小时候照看你的王阿姨啊,哎一转眼都长这么大了,出挑成美人坯子了。
她一提醒我便想起来了,笑着上前温温热热的拉住她的手。
诶对小时候你妹妹摔下楼吓到你没我可还记得你那时候听到声音从她屋子里跑出来时,表情害怕的一片空白啊,可惜我还没来得及问就被辞退了。
我脸上笑容不变,风轻云淡的摇摇头。
可哥哥却脸色大变,猛地抓住我的胳膊几乎控制不住力度。
我皱着眉挣扎着看向他,却见他眼底一片血红,带着不能承受的痛苦与难以置信。
那时不是你推的温莲！
我面无表情的甩开他的手,冷淡的回答道：不是。
怎么可能怎么会......
曾经我无比希望哥哥能相信自己、能知道真相,可现在却再也不在乎了。
我挽着阿姨上楼,临进门前冷漠的看了哥哥一眼。
沈凌云痛苦的捂着胸口跪倒在地上,喃喃自语着。
原来你没有撒谎,只是哥哥不信你。那这么多年你是怀着怎样的感情留在我们身边......
等再出门,屋前已没了哥哥的身影。
我满不在乎的丢了个垃圾,在小区播报的新闻中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12
周一到基因研究院时,我打着电话手里吃来不及吃的早饭。
却在进门前被谢怀洲拦了下来。
我头疼的看着眼前倔强沧桑的男人,没想到回来之后他们会一个个找上门。
我想推开他进去,却被他紧紧拥入怀抱,接着滚滚热泪落在我的肩窝。
他的声音委屈压抑,带着化不开的哀愁。
太好了,你还活着。
我对这一大早的诅咒不感兴趣,一边跟电话那头的黎朗解释,一边推拒着谢怀洲。
那头黎朗听到我好像有麻烦,二话不说挂断电话下了楼。
我烦躁的皱眉,不想在研究院门口拉拉扯扯。
我们已经分手了,你不要再来纠缠我。你也有自己的妻子和家庭,别做对不起他们的事。
没有！我的妻子只有你一个,我没有和她结婚。
不关我的事。
我被他抱得几乎喘不上气,用力捶打着他的后背。
清蕖,再给我一次机会,我那时真的是为了你回家才答应的沈温莲,我对她一点感情都没有！
放开她！
黎朗的怒斥声响起,听到声音的保安纷纷拿着电棒走了过来。
我被黎朗轻易从他怀中拉出,紧张的检查着我有没有受伤。
我摇摇头转身看着满脸悲伤的谢怀洲,淡然的勾起唇角讥讽的笑着。
没有感情会滚上床,谢怀洲,别把自己也骗了。
谢怀洲还想上前,却被保安牢牢控制在原地。
他不甘心的看着我,嘴里不断叫喊着我的名字。
可我不再理会他,转身与黎朗走进了实验楼。
他担忧的看着我,又忌惮的回头看着不住挣扎的谢怀洲。
他是
无关紧要的前男友罢了,走吧,关于新药我有了一些新的想法。
新药的市场反映很好,上面决定在这周末举办庆功宴。
我本想拒绝,却被领导一把拉到人群中央。
你可是我们的大功臣,不许不来。
我只好无奈点头应下。
13
一连几日轮流受到哥哥和谢怀洲的骚扰,无奈之下黎朗帮我雇了一个保镖随身保护我的安全。
每次他们想靠近,都会被人高马大的保安远远截住,次数多了便不再来了。
只是我的屋外总是堆满了精致的礼品。
我懒得翻看,一股脑分给了阿姨和单位的小姑娘们。
转眼到了庆功宴,我穿着简约修身的礼服,在宾客间自如的交谈。
却没成想大门被砰的一声打开。
众人的视线纷纷聚集到沧桑的哥哥和狼狈倒地的沈温莲身上。
多年未见,在看到沈温莲那张脸时,我还是不由自主的泛起恶心。
她曾经无数次用与我相似的脸庞扑在爸妈和哥哥怀里,空穴来风的控诉我欺负她。
我也是从那时起感受到来自自己亲妹妹无尽的恶意。
只是现在我站在人群中,看着发丝凌乱、眼眶发红的妹妹。
清蕖,我带温莲来和你道歉,我没想到这么多年她会撒谎骗我。
沈凌云从人群中精准找到我,拉着我的手走到沈温莲面前。
我厌恶的撇开头,却在看到她空荡荡的下身时还是忍不下心。
温莲,给姐姐道歉！
沈温莲颤抖的捂着脸,看向我的眼神里满是怨恨,却在哥哥的怒吼声中不情不愿的低下了头。
对不起。
我没有应声,只是回头看着一脸希冀望着我的哥哥。
别这么对她了。
我淡淡的垂眸,嘴角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苦涩。
别在弄丢我这个妹妹后,再失去你珍视多年的小妹妹。
清蕖,你不能回来吗,哥哥很想你......
缺失多年的亲情早已让我心如死灰,或许曾经我无比期望、无比渴求爸妈和哥哥能看看我。
可现在我弯下腰将轻飘飘的妹妹抱起,心中再无波澜。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怨恨姐姐,但我一直把你当做我最亲的妹妹。
沈温莲眼底震动,却紧紧扯住我的头发。
都是你害的,如果不是你我怎么会天生残缺、遭人冷眼！
爸爸妈妈说如果能再来一次,他们一定会让我拥有健康的身体！
我吃痛的看着她,了然一笑。
原来这莫名的敌意从小受了爸爸妈妈的耳熏目染。
他们不能面对残缺畸形的女儿,便在分离手术后将怨言甩到我身上。
我无奈的摇头,轻轻将沈温莲送到哥哥怀中。
我没有对不起你,我曾无数次想过如果当初是我被放弃就好了,这样我会不会拥有一点微薄的亲情。
但是现在我不在意了。
我在她难以置信的目光中揉揉她的脑袋。
哥哥是你一个人的,姐姐不会和你争。
14
后来哥哥再也没带着沈温莲出现在我面前,只是每逢节日,我的手机里总会收到希望团圆的短信。
新药上市没多久后,我又向上申请了新的基因研究项目。
审批通过后,我再次踏上离开故乡的征途。
临走前我和谢怀洲见了一面。
我将一直落在手机壳里的花瓣标签换给了他。
那是我们曾经的定情信物,曾经谢怀洲只用一片花瓣便轻易开始了一段感情。
可如今相视,唯有陌生。
我和他说了那些他不知道的过往,也希望他不要再来纠缠我。
临走前他拽着我的手腕,眼眶红肿。
他说对不起,我辜负了你。
我摇摇头,已经不再期待感情。
现在我只希望通过自己和医学界的努力,能从源头杜绝连体婴的问题。
至少让这个社会少一点我和妹妹这种承受原生家庭不幸的孩子。
我知道埋怨没有作用,我也不想去怨恨谁。
我只想在未来的生活中,为自己一直坚持的事业做出一份贡献。
夏日正好,池塘中的并蒂莲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