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在回龙虎山之前,师叔师伯们带我先去了医院。
我的伤口得到了专业治疗,但医生说我右手的骨头碎得太彻底,即使多次手术也无法恢复正常功能。
右手虽然残疾,我也渐渐适应了。
我用它洗衣、做饭,勉强可以生活自理。
山上的日子平静又安宁。
等到师傅出关之日,我前去迎接。
师傅爱怜地握着我的手：瘦了,也憔悴了许多。不过回来就好。
我跪在师傅面前：弟子修行归来,从今往后,不乱于心,不困于情。不畏将来,不念过往。
师傅点点头：此劫已过,缘起即灭,缘生已空。得失从缘,心无增减。
知道我的手不能再施行法术,师傅鼓励我说,现在年轻人有很多爱好玄学的,正好老天师也想和年轻人多交流,不如由我来组建直播,和大众好好科普玄学的妙义,也是一种修行。
我欣然接受,积极投入到了道教文化传播的行列。
时间是最好的良药,可以抚平伤口,也可以洗涤心灵。
直到有一天,有个师叔和我说,有个客人从山下一路跪拜上山,只为求见我一面。
我看到不远处站着的陆成舟。
眼神疲惫,胡子的青茬清晰可见。
他佝偻着腰,再无往日的阳光风采。
陆成舟看见我,显然有些激动。
他上前抓住我的手臂,却被我直接拂开了。
他眼中闪过一瞬的失望,随即自嘲般地笑笑,青梧,先前是我误会你了,我错得太离谱。
我摇头：我来见你,并不是要听你忏悔什么。你我前缘已尽,不必再纠缠,回去吧。
陆成舟直接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急着辩解。
那些伤害过你的人,我都报复回去了。我废了江月的手、剜了她的心头肉。还有家里那些欺负过你的下人,我......
心有一切有,心空一切空。都过去了,陆成舟,你回去吧。对于陆家,对于你,我皆已尽力,再也帮不了你们什么了。我缓缓转身,准备离开。
不是,我不是求你回去为陆家布阵。他从怀中取出一把铁钩。
青梧,你生抽过十二根肋骨,我也可以,只要你愿意回头,再看看我。是我从前被人蒙蔽,不知道自己有多么喜欢你。
他卷起袖子,将铁钩抵在自己的肋部,生挖出一块肋骨。
我震惊地看着他疯狂的举动,迅速上前夺下铁钩,扔下山去：陆成舟,你不必如此！
他捂着肋骨处的伤口,血从指缝渗出,忽然大笑起来：
原来剜骨之痛是这样的。
笑过之后,他满眼歉疚：青梧,原来你承受过这样的痛楚,还不止一次。是我太笨,不懂珍惜你的好。
陆成舟,自我伤害是最廉价的赎罪方式。
我转身,你的债,还有陆家的债,都不是剜几根骨头就能还清的。
他没有再纠缠,或许是失血,或许是绝望,他只是瘫坐着,看着我离开。
陆家失去了我的结界庇佑,公司爆雷。
陆成舟的父母虽然早逝,但他们早年为了抢占市场,无恶不作。
如今被人翻出,公司股票暴跌。
陆老爷子心脏病发身亡。
公司倒闭那天,也是一个雷雨暴风之夜,陆家老宅本就因阵法被破而摇摇欲坠,整栋建筑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呻吟。
陆成舟站在废墟边缘,看着那个被他捧在手心的骨铃铛,眼神空洞。
混乱中,一名老宅的下人被掉落的瓦片绊倒,眼看就要被上方断裂的横梁砸中。
就在那一瞬间,陆成舟猛地扑了过去,将下人推开。
沉重的横梁轰然砸落,正中他的脊背。
江月听说得了失心疯,住进了精神病院,整天嘴里说着一些不明所以的话。
三年后,我的道教文化传播工作已经做得小有成就。
我被应邀到一家道教传播公益组织宣讲,下榻在他们安排的旅馆。
晚上直播工作完成后,我合上电脑,走到窗边,看到一辆灰色的轮椅在雨中艰难地行进。
轮椅上的人影模糊,却依稀能辨认出是陆成舟。
他穿着朴素,头发凌乱,脸上满是风霜。
他停在不远处,抬头望着亮着灯光的房间,眼神复杂。
他没有选择上前,只是静静地坐在轮椅上,任凭雨水打湿他的身体。
第二天,我听说陆沉舟死了,死因不明。
我平静地阖上双眸,眼里再无悲喜之色。
再睁眼,为他诵读了一段《太上救苦经》。
【第一委炁立,第二顺炁生,第三成万法,第四生光明。皈命太上尊,能消一切罪。】
或许,在轮回的尽头,我们终将放下执念,获得真正的解脱。
愿世间再无纷争,再无因爱生恨的悲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