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树重新自检了一次，之后他好像恢复如常了，当关一月说起今天被消弭的飓风，以及对于能量采集的新想法时，他没头没脑地接了一句。
“狂风不竟日。
”关一月怀疑风树还是有哪里出问题了。
“风暴虽然猛烈，但不会持续永久。
关一月，你的困境也总有改变的一天。
”风树照本宣科似的解说道。
关一月反应过来，露出牙酸的表情。
“你少看那些东西吧，这星球上的事不够你忙吗？”骂骂咧咧地收拾完废铁，关一月也没离开这个房间，而是重新坐下，用立体成像粒子快速拉出了整套能量采集设备的详细图纸。
“我有了点思路。
”关一月现场调整图纸，主要是能量板，考虑到地面的风力，整套能量采集设备必须稳固，这使得能量板只能限制在一定大小内。
而没有吸收更高效的板面材料时，想要增加能量就得去铺更多能量板，这无疑增加了设备被强风摧毁的风险。
更别说现在除了风，地面还布满了沙尘，完全遮蔽了恒星光照，哪怕能量板还能吸收一些逸散在宇宙中的能量，那也微乎其微了。
这时候，最好的能量采集地点是山峰上，那座关一月和风树也没能爬上去的高峰，高得离谱，人类还没接近山顶就需要氧气瓶了，在那里，接收到的恒星能量足够强，也不会受沙尘暴的影响。
关一月得将图纸改成更方便运输、组装，以及能够固定在山峰的类型。
“我先把仓库里的拿出来改掉，如果不够，明天你就直接去拆我们采集场的设备……”本来在看图纸的风树转向关一月，他指着自己：“明天？”“没错，我们不能等强风期过去，那会浪费很多时间，还容易被人注意到。
”关一月说，“必须在这个月内把设备安到山上。
”不用说，这件事只能风树去做，这星球上的山又陡又险，高空的缺氧和晒伤也不是人类能承受的。
风树接受了关一月的安排。
关一月炼了几周铁，成功把能量采集设备尽可能多地赶了出来，考虑到大概率会有的损耗，她还多做了一些。
接下来，就是等风树将它们在山顶装好。
关一月数着日子计算风树的工作进度，不得不说，只剩她一个人的房间越发静谧了。
期间风树回来了一次，修理他因为失误受损的机体，关一月一边为他更换零件，一边说着损坏部分可能导致的额外问题。
“待会自检的时候，注意一下这里的压力值，我看这部分线路受压裂开了。
”关一月将开裂的地方整理好，“你自己没什么要说的吗？”风树发出代表疑问的一个词：“什么？”“比如外面的环境，你碰到的危险……之类的，或者跟我说做不了。
”关一月指尖敲敲正在修理的地方，“如果安装的代价是你会过度损坏，那就太划不来了。
”风树温声回答她。
“不用担心，关一月，我懂得分寸。
”风树在保证量力而行，关一月放下了一半的心。
又过了两周，一天关一月在梦中惊醒，她过于敏锐的感官听到了楼下的动静，不排除是那些仆人跑出来了，这可不是好消息，关一月拿了把枪，打开卧室的门。
门外漆黑一片，关一月在走廊中站了一会，分辨出声音的方位在锻造间。
她心中有了些许猜测，肩膀略微放松下来。
关一月一路来到锻造间，不同于其他地方，这个房间的灯是亮着的，关一月推开虚掩的门，果然在制作台边上看到了风树。
风树揭开了机体的外层隔板，正在用一只手更换受损的肢体与零件。
关一月压下枪口，走进锻造间，一边顺手将收进外套。
“你回来了，比我想的快。
”她走近看了一眼，见敞开的机体内部运转正常，显然是已经汰换完成。
关一月根据被换下来的肢体评估风树此次的损坏程度，有些超乎她的意料，风树的机体比她想的还要顽强。
“嗯……你们的平均寿命是多少呢？”关一月突然好奇，她摸了摸风树敞开的部分。
“仅我那个年代的军用机，平均使用年限为十年。
”“这么短？”“边界不太和平。
”风树说，“按机体损坏来算的话，会更短。
”关一月抬头看他一眼，她意识到，风树的算法是以智脑为单位的，那应该算进了使用寿命比较长的星际巨舰，这些巨舰能修则修，大约80年才会彻底退休。
但巨舰的数量毕竟一个手就能数过来，更多的是中小单位的星舰和机械个体，更新换代比较快，大大拉低了平均使用寿命，至于统领的耗材式无人机则共用星舰的智脑，不算个数。
看风树全弄好了，关一月也就不插手了，退到一旁等风树将最外层安上，才开始询问能量采集板装了多少，得到全部安装的回答，她有些意外之喜。
“总算有件让人振奋的事了。
”关一月作出“干杯”的手势，“等强风期结束，我们再测算能量的采集效率。
”关一月心情很好，但风树正对着她，漆黑的面壳却看不出他是不是一样开心，关一月放下手，盯了风树一会，突然也坐到操作台边缘，然后伸手捧住他的头。
“这都是你的功劳，如果没有你，我不知道还要等多久。
”关一月望着那面壳上的倒影，“风树……我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
”风树的声音听上去似乎也有些愉快了：“您的感谢就是最好的谢礼，关一月。
以及我的目的就是回到明蓝星，这也是帮助我自己。
”“这么想为你的设计师扫墓吗？”关一月忍不住吐槽，如果说风树是为这事退让的，那他也太喜欢这个设计师了，他一开始明明不听关一月话的……机器也会在乎生与死，也会明白这种人类行为的意义吗？或者这是另一种想要与人类沟通顺畅的方式？风树反应了一会。
“是制造人，关一月。
”风树纠正她，“机体设计另有其人。
”“好吧，你好爱他。
”这回风树没有反驳。
关一月感到了一丝烦躁，她直觉自己不该继续问下去了，但是吧，困在这个地方太久了，她偶尔还是想和人多说两句。
明明这么多年的强风期都一个人过来了，却在这个时候忍不住话。
“看样子你们相处的时间不短，我猜还是你的上级。
”很合理，自己做的，在自己手下，“哈，尉官以上。
”关一月翻出了风树当初那句“只有尉官以上才能询问我”。
“……是。
”风树不太明白她的话题跳跃，他略微思考了一下，“是校官。
”他侧了一下，将头从关一月掌中脱出，接着从台子上下来，站到地上。
风树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也可能是因为保密法，他走开一段距离，表现出不想继续说的意思，但关一月捕捉到这点，反而更来劲了。
“我们可以不说军衔之类的事。
”她诱哄道，“只说你们之间……比如你现在这样，知道很多用不上的东西，‘规则’约束也很宽泛，这肯定有他的帮助。
”风树立刻否认：“对我们的约束并不宽泛。
”显然风树很会抓重点，一下子挑出了对一个军官来说最致命的论题，军用机械其实就是武器，任何年代武器的保管都是大事。
而像是要为自己的说法增加佐证，风树接着解释。
“军用机械受到严格的管理，能呆的地方只有战场和库房，权限开启也需要上级的秘钥。
”风树停了一下，“我必须回去也是因为想要遵守规则，另外……制造人不是我的上级，不需要为我的脱队负责，我前往战场之前，她罹患辐射病，已经提前退役了。
”关一月“啧”了一声：怎么机器也有政治敏感了吗？把人摘出去的动作不要太快。
她敏锐嗅到了一丝违和，风树十分确定他的丢失会影响许多人，确实军用机械保管不力是重度过失，但是在战场，机械损毁丢失很难避免，而且都一百年了……“这么久了，他们不该觉得你已经报废，放弃寻找你了吗？”风树没有回应这句话。
得，又到了关一月没有权限、不能听的部分了，但显然风树不太认同关一月的推断，侧面说明这个人形机械可能比她想的要烫手，关一月那只有一点点的、想要在离开c8695后说服风树跟她走的心思立刻偃旗息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