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赛场
体育馆LED灯亮着刺眼的光,沈沉舟握鼠标的右手开始抽搐,金属按键磕在指甲盖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大屏幕里他的影舞者卡在岩石缝隙,敌方术士的毒雾正顺着虚拟峡谷蔓延。
师父！三线推塔！江屿的喊声穿透隔音耳机。
沈沉舟咬住后槽牙,左手在键盘上划出残影。
游戏角色发动瞬移技能,却在落地的瞬间被五道红光锁定,这是对手提前布下的天罗地网。
观众席爆发出海啸般的惊呼。
沈沉舟的太阳穴突突直跳,他分明记得这个战术本该由他们率先使用。
师父小心！江屿的圣骑士横盾冲来,金色护罩在毒雾中碎成光点。
沈沉舟的影舞者借着这0.3秒的空隙遁入阴影。
耳机里传来江屿闷哼,他们的走位…不对劲。
比赛还剩最后两分钟,沈沉舟的作战服后背已经湿透,
他瞥见大屏幕上的击杀比,14:15的数字刺得眼眶发酸,
江屿,换B计划。沈沉舟哑着嗓子开口,左手无名指按住Q键。
这是他们特训三个月的杀招,用影舞者的潜行配合圣骑士的圣光标记,在对方野区完成包抄。
耳麦里传来布料摩擦声,江屿似乎在调整坐姿,
收到,3号区集……
话音未落,敌方五个角色从三个方向包抄而来。
沈沉舟的一怔,这些人精准地绕开了所有视野盲区,就像提前看过他们的战术图纸。
师父快撤！江屿的圣骑士开启无敌状态冲进敌阵,
沈沉舟却看见他的角色卡顿了一下……
大屏幕上的网络延迟提示,正顺着江屿的ID缓缓爬动。
沈沉舟的右手已经疼得握不住鼠标,
索性松开右手,左手五指在键盘上打出一片残影。
影舞者甩出十二枚手里剑,在毒雾中织成银色蛛网。
这是他在青训营教江屿的绝杀技——千鹤返。
观众席骤然寂静。
大屏幕里,敌方五个角色同时进入僵直状态。
江屿的圣骑士举起战锤,金色光芒即将吞没整个峡谷。
砰！
沈沉舟的右手腕传来清晰的断裂声,
影舞者的手里剑偏离轨道,擦着敌方治疗的耳畔飞过。
敌方术士的诅咒精准命中圣骑士,江屿的屏幕立刻灰暗。
Defeat！
大大的字幕在屏幕上出现时,沈沉舟的轮椅撞翻了矿泉水瓶。
他盯着颤抖的右手,虎口处的手术疤痕紫的惨出血迹。
观众席传来此起彼伏的啜泣,有人把应援手幅摔在地上,
这就是传奇选手解说员的声音带着夸张的惋惜。
恭喜星海战队！
暴雨砸在体育馆玻璃穹顶,
沈沉舟摸索着轮椅控制器,听见身后传来高跟鞋敲击地面的脆响。
苏曼身上的香水味混着雨水的腥气扑面而来,
他抬头看见女友精致的下颌线。
沉舟。苏曼涂着酒红色指甲油的手指搭在轮椅扶手上,我们谈谈。
江屿猛地扯下耳机,谈什么刚才的网络波动……
小孩子别插话。苏曼从精致的手袋中抽出一沓文件,鲜红的指甲划过解约协议四个字。
医生说你的手,连筷子都握不住了吧趁着还有点商业价值……
沈沉舟记得两年前,苏曼哭着说,让他帮公司赢一场冠军……
此刻她脚上的十厘米高跟鞋,正碾着应援手幅,上面印着他去年夺冠时拍下的永不言弃。
玻璃门被撞开,镁光灯的光线比雨水更刺骨。
沈沉舟听见苏曼的声音拔高八度,沈先生,请问您为何要故意隐瞒伤病导致战队失利现在您还要继续拖累年轻人吗
轮椅被推得踉跄后退,沈沉舟的右膝撞在门框上。
他看见江屿扑过来时,额角暴起的青筋,少年温热的掌心护住他发抖的手腕。
雨幕中应援灯牌在苏曼身后闪烁,她耳垂上的钻石耳钉晃出一道冷光。
各位请看！苏曼举起手机,
播放器里传出沈沉舟的声音,……打完这场就退役。
她眼底浮起水光,他早就想甩开战队单飞,连医疗报告都造假……
江屿的拳头擦着苏曼耳畔砸在玻璃门上,放屁！师父上个月还……
小屿！沈沉舟抓住徒弟的手腕。
他闻到江屿作战服上的汗味,想起这孩子刚入队时连泡面都不会煮。
雨丝斜打进走廊,
他看见打辅助位的林暮云举着黑伞站在转角,镜片后的眼睛弯成月牙。
记者们的话筒快要戳到脸上,
大神对失败有什么要解释的
传闻您私下联系过星海战队
这次失误是不是故意的
……
沈沉舟脑中闪现,赛前苏曼林暮云的话,
崔总答应,只要搞垮沈沉舟,暮云战队就能拿到星海的赞助。
沈沉舟不残,你怎么上位
……
想起上周撞见林暮云从苏曼办公室出来时,脖颈处的红痕和此刻苏曼锁骨上的印记如出一辙。
都他妈闭嘴！江屿扯下湿透的队服甩在记者镜头前,你们现在舔着脸问失误不如问问林暮云为什么卡我网络！
人群顿时骚动。
沈沉舟感觉轮椅被人猛推一把,苏曼的冷笑混着低声刺入耳膜,残废就该待在残废该在的地方。耳边回响着崔琰的威胁,要么让他身败名裂,要么你替他去填俱乐部的债。
他仰面倒下时,看见体育馆顶棚的LED灯,那些曾为他亮起的星辰大海熄灭了。
后脑勺即将撞上大理石地板,江屿的手臂垫在了下面。
师父,我在！少年声音发颤,温热的液体滴在沈沉舟手背。
沈沉舟眼前闪过零碎画面,
八岁那年也是这样的大雨,
他抱着浑身是血的小女孩冲出扭曲的车厢。
安全气囊的焦糊味,金属铭牌在掌心烙下的印记,还有小女孩攥着他衣角的温度。
哥哥……记忆里的童声与现实中江屿的呼唤重叠。
沈沉舟睁开眼睛,看见林暮云的黑伞掠过积水,苏曼的高跟鞋踩碎了掉落的队徽。
02
遇茶
沈沉舟把轮椅卡在西湖边的青石缝里,仰头灌下今晚第十一瓶啤酒。
铝罐砸在柳树上惊起夜鹭,远处雷峰塔的轮廓在醉眼里糊成团橙色的光。
再来一箱。
他把空罐子垒成歪斜的塔,
柜台后的老板娘撇着嘴推过来个竹篮,
醉鬼我们可不负责捞。
湖面晃过一星灯火。
沈沉舟眯起眼睛,
看见三潭印月附近漂着艘乌篷船,船头坐着穿素白旗袍的姑娘,正往青瓷盏里注水。
蒸腾的白雾笼着她的手腕,像游戏里治疗师施法时的光效。
看什么看他对着虚空挥了挥手,老子还能喝……
轮椅突然打滑,
沈沉舟在坠入湖水的刹那,听见布料撕裂声,
轮椅扶手勾住了他的衬衫下摆。
冰凉的湖水灌进鼻腔,
放松。
有双手穿过他腋下。
沈沉舟挣扎着转身,呛水的视野里出现一截皓腕。
救他的人用膝盖顶住他后腰,力道精准得像游戏里的连招判定。旗袍下隐约露出金属的反光,但很快被湿透的布料掩盖
咳……不用你……他还没反应过来,人就被拽了起来。
吞下去！
清冽的女声带着不容抗拒的意味。
沈沉舟感觉浓郁的茶香,混着薄荷的辛辣在口腔漫开。
他下意识咀嚼,尝到碾碎的茶末里藏着蜂蜜的甜。
岸上传来手电筒的乱光。
沈沉舟终于看清救命恩人的脸,是刚才那个点茶的姑娘。
她湿透的刘海粘在额前,正用茶针挑开他痉挛的右手。肌肉代偿性抽搐。她开口,你用手腕发力代替手指微操多久了
沈沉舟猛地缩回手。
船头的小泥炉上煨着铁壶,壶嘴喷出的白汽里浮动着檀香。
他注意到姑娘的茶席上摆着十二件器具,最显眼的是个黑釉建盏,盏底有圈火劫纹。
关你屁事。他摸向口袋里的止痛药,却发现药片早被泡成了浆糊。
姑娘抓起茶筅。
沈沉舟条件反射地后仰,
却见她手腕翻飞,青瓷碗里的茶汤泛起雪白沫饽。
那些泡沫聚散间,竟显出清晰的叶脉纹路,让他想起游戏里顶级玩家才能操控的元素轨迹。
七汤点茶法,见过吗她将茶盏推过来,比酒精管用。
沈沉舟盯着盏中明月倒影,发现自己的右手停止了颤抖。
他鬼使神差地接过茶盏,听见姑娘腰间的银铃轻响,
宋知微。青瓷巷末那间茶室是我开的。
周……
我知道你是谁。宋知微收起茶针,袖口滑落时露出手臂内侧的烫伤疤痕,上周世冠赛的直播,我看了。
湖风变得刺骨,沈沉舟把茶盏捏得太紧,指节泛出青白。
他想起苏曼在记者面前那句残废就该待在残废该在的地方,
喉结动了动,却发不出声音。
乌篷船靠岸时,轮椅晾在柳树下。
沈沉舟撑着船板想站起来,右腿却像灌了铅。
宋知微蹲下身,把他的手臂搭在自己肩上。
别碰我！他吼得比想象中大声。
宋知微的睫毛颤了颤。
她松开手退后两步,从袖中抽出条素白手帕,
你八岁时也这么凶吗
沈沉舟愣神的功夫,手帕已经系在他渗血的膝盖上。
远处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江屿举着手机电筒冲过来,作战服外套反穿着,露出里面印着沉舟侧畔千帆过的应援T恤。
师父！我找到训练场地了！江屿的视线在宋知微脸上停留半秒,瞪大眼睛,您是……茶百戏非遗传承人我在电视上看过您表演！
宋知微正在擦拭头发上的水,闻言手腕一抖。
沈沉舟看见她耳尖泛红,觉得这姑娘和刚才点茶时的游刃有余判若两人。
你认识她沈沉舟压低声音。
江屿兴奋地比划,就上个月！她用茶沫在碗里画出《千里江山图》,视频点击量……
走了。沈沉舟转动轮椅,碾过地上湿漉漉的海报碎片。
那是他去年夺冠时的宣传画,现在泡在雨水里成了烂泥。
拐过青瓷巷口时,轮椅撞上个软物。
沈沉舟抬头,看见穿lo裙的少女正举着巨型应援牌挡在路中央,
牌子上用荧光颜料涂着电竞没有轮椅,只有王座。
让开。沈沉舟的太阳穴又开始跳痛。
少女非但不退,反而蹲下来平视他,大神,我是姜小满。
她掏出保温杯,喝点参茶我特意……
保温杯盖突然弹开,滚烫的茶水泼在沈沉舟裤腿上。
姜小满嗷地跳起来,手忙脚乱去擦,应援牌哐当砸在身后偷拍的白露头上。
你干什么！白露捂着额头尖叫,手机掉进排水沟。
她精心打理的空气刘海全散了,限量版球鞋泡在茶水里。
姜小满叉着腰挡在沈沉舟前面,
哟,这不是战队的跟拍摄影师吗偷拍前队员不怕违反保密协议
白露的嘴角抽了抽,江屿哥哥知道你这么粗鲁吗
他知道你往他键盘里倒奶茶吗姜小满从lo裙口袋里摸出U盘,需要我播放监控
哼,你抢不走江屿哥哥的,他只能是我的！白露气呼呼的走了。
沈沉舟看着两个姑娘剑拔弩张,恍惚间想起训练时,苏曼和林暮云耳鬓厮磨的画面。
他转动轮椅想离开,却发现宋知微不知何时站在巷子阴影里,怀里抱着个青布包袱。
你的药。
宋知微把包袱塞进他怀里,转身时发梢扫过他鼻尖,带着龙井的栗香。
包袱里整齐码着六贴膏药,淡褐色的药膏上撒着金箔。
沈沉舟僵住,这和他三年来收到的匿名快递一模一样,连包装纸的折角方式都相同。
等等！他喊住已经走到巷口的宋知微,你为什么要……
刺耳的刹车声淹没了后半句话。
黑色保姆车横在路中央,车窗降下,露出林暮云戴着墨镜的脸,大神,苏经理让我转交这个。
一份文件飘落在积水里,解约金扣除了设备损失费。
还有,现在战队名称叫‘暮云出征’了。
江屿冲过去时车门已经关上。
他捡起文件,手指在某个条款上停顿,这他妈分明是……
是谋杀。姜小满安静下来,她指着文件末尾的指纹印,他们趁你昏迷时按的手印。
沈沉舟感觉有东西在胃里燃烧。
他撕开宋知微给的膏药贴在手背上,清凉感顺着血管蔓延的同时,巷子深处飘来若有若无的茶香。
师父你看！江屿指着文件某处,这个章是昨天盖的,但比赛前苏曼就说已经……
沈沉舟的轮椅碾过文件。
在拐进出租屋前,他最后回头看了眼青瓷巷,宋知微站在茶室灯笼下,正用茶巾擦拭那个带火劫纹的建盏。
檐角风铃叮当响时,她抬头望过来的眼神,让沈沉舟想起二十年前。
出租屋里堆满器材箱。
江屿调试主机的间隙,沈沉舟摸出宋知微给的膏药,发现背面用蝇头小楷写着卯时敷。
窗外泛起晨光,他鬼使神差地拆开包装,药香里竟藏着记忆深处的气息。
八岁那年医院消毒水味道里,小女孩塞给他的那包草药香。
电脑屏幕亮起。
江屿兴奋地喊,师父！我找到愿意赞助的……
沈沉舟没听见后半句。
他的视线黏在窗外,宋知微正在茶室门口晾晒茶饼,晨光中她的侧脸与二十年前那张哭花的小脸好像一样。
03
茶技
沈沉舟用牙齿撕开膏药包装,盯着电脑屏幕上暂停的比赛录像,右手无意识地抽搐着,像只垂死挣扎的鸟。
师父,这不对劲。江屿把战术本摊在餐桌上,手指点着某页边缘的咖啡渍,我们明明约定过B战术用‘影分身’切入,但录像里你用了‘千鹤返’。
沈沉舟的轮椅碾过地上散落的泡面盒。
他放慢录像速度,看到自己的影舞者在比赛第37分钟,突然改变走位。
那根本不是他的操作习惯。
键盘记录调出来了吗
江屿把笔记本转过来,屏幕上密密麻麻的代码中跳出几行红色标记,第36分48秒,有人远程植入了一段指令。
窗外传来三轮车的铃铛声。
沈沉舟转动轮椅来到窗前,看见宋知微正在对面茶室门口签收快递。
她今天换了件靛青色的旗袍,弯腰时发梢扫过包裹上的物流单,腕间的银铃叮当作响。
师父江屿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林暮云约我们十点去基地取私人物品。
沈沉舟收回视线,发现膏药边缘渗出淡金色的液体。
他记得这种药膏每次使用都会变色,像在呼应使用者的体温。
上次在青瓷巷,宋知微是怎么说的来着卯时敷——
卧槽！江屿从沙发缝里抠出个纽扣大小的金属物,这他妈是窃听器！
沈沉舟接过那玩意,指腹摸到底部凸起的品牌LOGO。
去年苏曼送他的生日礼物,—支国际品牌的钢笔,现在想来怕是别有用心。
先别打草惊蛇。他把窃听器塞回沙发缝,听见楼下传来清脆的碎裂声。
宋知微的茶盏摔在青石板上,茶叶撒了一地。
她面前站着穿超短裙的白露,正用纸巾擦拭泼湿的包包。
走路不长眼啊白露的嗓音甜得发腻,这包够买你十套茶具了。
宋知微蹲下身捡碎片,发髻散开一缕垂在颈侧。
沈沉舟看见了她后颈有块枫叶状的胎记。
姜小满！江屿对着楼下喊,别——
已经晚了。
穿lo裙的姑娘从巷口旋风般冲过来,手里举着杯奶茶。
白露还没反应过来,珍珠已经顺着她的假睫毛往下滴。
哎呀,手滑~~姜小满眨着无辜的大眼睛,这杯奶茶够买你十张假脸了。
沈沉舟嘴角抽了抽。
他转动轮椅准备离开窗边,却看见宋知微抬头望过来。
晨光中她的眼睛像两泓清茶,倒映着他狼狈的轮廓。
三小时后,暮云战队基地。
电梯门一开就闻到熟悉的柠檬香薰味。
沈沉舟的轮椅碾过印着战队暮云出征logo的地毯,发现原本属于他的展示柜里已经摆满林暮云的奖杯。
沉舟哥！林暮云从会议室探出头,金丝眼镜后的眼睛弯成月牙,我帮你收拾好了。
储物柜里的东西被胡乱塞进纸箱。
沈沉舟拿起最上面的战术笔记,发现有几页被撕掉了,正是记载千鹤返变招的那几页。
江屿踢了踢柜子底部,师父,你看。
一个微型发射器粘在夹层里,红灯还在微弱闪烁。
沈沉舟用手机拍下型号,这玩意足够远程操控他电脑里的训练软件。
要喝点什么吗林暮云端着茶托走近,身上香水味浓得呛人,苏经理特意嘱咐……
沈沉舟抬手去接,林暮云突然脚滑。
茶托倾斜,滚烫的红茶直奔他伤残的右手而去——
一道靛青色身影闪过。
宋知微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口,她手腕翻转,茶托像被无形的手托住般悬停半空。
那些飞溅的茶水诡异地聚成水珠,在她指尖半寸处凝成琥珀色的球体。
七汤点茶法的‘拂沫手’。宋知微轻声解释,水珠随着她手指划出的弧线落回茶杯,宋代茶人用来救沸水的方法。
会议室安静得可怕。
林暮云的眼镜滑到鼻尖,白露的补妆镜啪嗒掉在地上。
沈沉舟看着宋知微垂落的睫毛,想起游戏里那个能操控水元素的辅助角色。
宋老师是来谈非遗合作项目的。姜小满从宋知微身后蹦出来,lo裙上的蝴蝶结一颤一颤,对吧,白露你偷拍够了吗
白露涨红了脸,谁、谁偷拍了！
需要我念你云相册的密码吗姜小满晃着手机,江屿哥哥的生日加爱心符号
江屿被口水呛得直咳嗽。
沈沉舟的注意力却被宋知微吸引,她正盯着展示柜里林暮云的奖杯,眉头微蹙。
那个水晶奖杯的底座有点歪,像是被人匆忙摆上去的。
沉舟哥,别介意。林暮云凑近,呼吸喷在沈沉舟耳畔,毕竟残疾人联赛的奖杯……不太适合放在这里。
宋知微的茶针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叮声。
回程的出租车里,沈沉舟发现宋知微一直揉着手腕。
她救场时用的那招拂沫手,在点茶技法里应该极耗腕力。
为什么帮我他突兀地问。
宋知微正在整理被茶水打湿的袖口,闻言指尖顿了顿,茶道讲究‘一期一会’。
她抬起眼睛,就像电竞里的完美团战,错过了就不会重来。
车窗外的霓虹灯掠过她的侧脸。
沈沉舟发现她左眼角有颗泪痣,和那个小女孩一模一样。
出租屋里,姜小满正举着放大镜检查江屿的键盘。
看！
她镊子尖夹着颗变形的轴体,这是被人为调松的,会导致技能连招延迟0.5秒。
江屿脸色发白,比赛那天我明明……
检查过沈沉舟接话,是白露负责设备调试,对吧
宋知微默默在茶几上摆开茶具。
她点茶的动作行云流水,茶筅击拂的声响像某种密码。
沈沉舟盯着她手腕的弧度,抓起战术本画了几道曲线。
师父江屿凑过来,这不是宋老师刚才救场时的……
水元素轨迹。沈沉舟的笔尖戳破纸张,如果圣骑士的大招改成这种路径……
宋知微的茶盏发出清越的鸣响。
茶汤表面浮起的沫饽呈现出奇特的几何图案,像极了沈沉舟刚画的战术路线。
宋代称这个为‘云门纹’。她将茶盏推过来,传说能照见人心。
沈沉舟的手指刚碰到盏壁,门铃狂响。
快递员塞进来个包裹,寄件人栏空着,但沈沉舟一眼认出那笔迹,和过去三年收到的药膏包裹一模一样。
又是药姜小满好奇地探头。
沈沉舟拆开包裹,里面除了六贴新膏药,还有瓶淡青色精油。
他鬼使神差地拧开瓶盖,闻到雪松混着龙井的香气。
这是点茶用的松烟墨香。宋知微说,能缓解神经痛。
所有人都看向她。
宋知微的耳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她低头收拾茶具的动作变得慌乱,建盏在茶托上磕出清脆的响声。
宋老师怎么知道大神有神经痛姜小满眼睛亮得像探照灯。
茶室里安静得能听见银壶的水沸声。
沈沉舟看着宋知微发颤的睫毛,记忆闪回,小女孩说的也是能缓解神经痛。
窗外暮色四合,西湖上的游船亮起灯笼。
沈沉舟没注意到宋知微悄悄离去的背影,更没看见她落在茶几下的手帕,角上绣着枚被火烧过的金属片图案。
当晚的战术会议上,沈沉舟把宋知微的茶汤图案投影到战术板。
江屿试着按那个路线操作圣骑士,游戏角色使出从未有过的连招。
师父！这招该叫什么
沈沉舟看向窗外。
茶室的灯笼在夜风中摇晃,映出宋知微低头点茶的侧影。
她手腕翻转的弧度,恰似游戏里最精妙的技能前摇。
云门九问。他轻声说。
04
茶阵
晨露还挂在青瓷巷的瓦檐上,沈沉舟的轮椅已经碾过三遍宋知微茶室的门槛。
他盯着茶几上那套曜变天目茶具,右手无意识地模仿着宋知微昨晚救场时的手势。
今天学七汤点茶。宋知微挽起袖口,腕间的银铃轻响,看好了。
她指尖拈起茶则,从青瓷罐中舀出碾好的茶末。
沈沉舟注意到她小指微微翘起,像游戏里法师施法前的手印。
茶末落入黑釉建盏,室内漫开雨后龙井的清香。
第一汤调膏。宋知微执壶注水,水温控制在蟹目程度。
沈沉舟看见她手腕以某种奇特频率抖动,热水在盏中形成微型漩涡,将茶末聚成青碧色膏体。
像极了他最擅长的影舞者起手式。
第二汤击拂。宋知微抓起茶筅,手腕加速。
竹丝与盏壁碰撞发出清脆的叮叮声,节奏与电竞比赛中技能冷却提示音诡异地相似。
茶汤表面开始泛起细密泡沫,如同游戏里逐渐显现的战争迷雾。
沈沉舟的右手不受控制地抽搐。
他下意识去摸止痛药,却摸到宋知微今早塞给他的香囊。
里面装着混有茶末的草药,闻起来像二十年前医院走廊的味道。
第三汤注水要慢。宋知微的壶嘴离盏面三寸,水流细如发丝。
沈沉舟微微失神,这分明是游戏里千鹤返的施法轨迹！
茶汤表面浮起的乳白色沫饽逐渐形成清晰的叶脉纹路,宛如地图上徐徐展开的战术标记。
师父！江屿破门而入,作战服上沾着泡面汤,姜小满查到林暮云在暗网……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宋知微的茶筅正以每秒四次的频率击拂茶汤,建盏中的泡沫已经堆成雪丘状。
沈沉舟盯着那些泡沫分裂又聚合的轨迹,抓过战术板狂画。
第四汤开始加重力道。宋知微的声音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她手臂肌肉绷出优美的线条,茶汤表面凸起七个小尖峰,排列形状竟与沈沉舟刚画的战术图一模一样。
江屿的嘴巴张得能塞进鸡蛋,这…这是圣骑士的七星阵
沈沉舟的轮椅猛地前倾。
他看见茶沫形成的图案在盏中缓缓旋转,就像游戏里随视角变换的立体地图。
当宋知微进行到第五汤环盏击拂时,那些泡沫组成清晰的峡谷地形。
正是世冠赛决胜局的地图！
茶汤会映照点茶人的心境。宋知微的鼻尖沁出汗珠。
她进行到第六汤势如奔雷时,整个茶盏都在震颤,泡沫的形状活脱脱是影舞者大招的特效。
沈沉舟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他抓起平板电脑调出比赛录像,将茶盏与屏幕并排放在一起。
宋知微茶筅划过的每一道轨迹,都对应着游戏中最精妙的走位路线。
最后一汤,收。宋知微停手。
茶汤表面凝出一幅完整的战术图,三个进攻点位标记着泡沫堆成的塔楼,两处埋伏点则是茶沫形成的漩涡。
沈沉舟的右手停在半空。
二十年来第一次,他残废的手指跟上了思考的速度,在平板电脑上画出了与茶汤完全一致的战术布局。
这叫‘云门显像’。宋知微用茶巾擦拭建盏底部,露出半圈火劫纹,宋代茶人用它……
茶室的门被踹开。
苏曼踩着十厘米的高跟鞋走进来,外套里穿着战队的应援T恤。
她身后跟着个染银发的男人,沈沉舟认出那是星海战队的俱乐部老板崔琰。
哟,残疾人改行学茶道了苏曼的指甲油换成了星海战队的应援色。
她故意用包撞翻茶巾,建盏在茶几上转了个圈,露出底部被火烧变形的金属部分。
宋知微的眼神变了。
崔琰弯腰打量沈沉舟的轮椅,暮云跟我说你手残了,我还不信。
他伸手去抓沈沉舟的右手腕,让前辈检查下……
请用茶。
宋知微的声音不大,却让崔琰的动作僵在半空。
她将建盏重重扣在茶案上,咚的一声闷响。
盏底那半块铭牌完全暴露出来,沈沉舟看见上面模糊可辨的平安二字。
苏曼笑起来,沈沉舟,你知道业内现在叫你什么吗
她凑近轮椅,大笑着说,茶渣选手。
江屿冲过来时被崔琰的跟班拦住。
沈沉舟感觉右手的旧伤开始发烫,像有火苗顺着血管蔓延。
他看见宋知微的手指在茶巾下收紧,骨节泛白。
听说你们想报名下个月的突围赛崔琰掏出张邀请函拍在茶席上,没有俱乐部担保的野队,要连赢三场海选哦。
苏曼用手机镜头对准沈沉舟颤抖的右手,直播标题我都想好了,昔日战神如今连茶盏都端不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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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室里静得可怕。
沈沉舟听见宋知微的呼吸声变得急促,她腕间的银铃无风自动。
就在崔琰伸手想掀翻轮椅——
看清楚了。
宋知微执壶高冲。
沸水凌空划出弧线,精准注入建盏。
那些原本已经消散的茶沫瞬间复活,在盏中组成清晰的战术路线图。
更惊人的是,
泡沫标记的位置正是星海战队最著名的三重门战术的破绽点！
崔琰的脸色煞白。
茶道有句话。宋知微将茶盏推到沈沉舟面前,‘一盏见乾坤’。
沈沉舟接过茶盏,右手稳如磐石。
他仰头饮尽茶汤,嘴角沾着一点泡沫。
当他把空盏放回茶席时,建盏底部与木质茶案接触发出咔的轻响,那半块铭牌完全暴露在晨光中。
苏曼倒退两步。
她盯着铭牌的眼神活见鬼似的,这不可能……
滚出去。
沈沉舟的声音很轻,却让整个茶室的气温骤降。
告诉林暮云,突围赛见。
等不速之客摔门而去,江屿才从震惊中回过神,师父！宋老师刚才那招……
不是招式。沈沉舟盯着宋知微发颤的睫毛,是战术。
姜小满的尖叫声从后院传来。
她举着平板电脑冲进茶室,屏幕上显示着刚刷新的电竞论坛热帖,
惊！退役选手沈沉舟自创茶阵流战术
配图是偷拍的茶汤战术图。
林暮云在带节奏！姜小满划着评论区,说师父用封建迷信……
宋知微起身,取下挂在墙上的证书裱框,里面是宋代七汤点茶法非遗认证。
玻璃反射的光照在建盏底部,那半块铭牌此刻清晰可见平安医院四个小字。
沈沉舟的轮椅猛地一震。
今天学到这里。宋知微收起茶具的动作变得匆忙,有个纸包从她袖口滑落。
沈沉舟弯腰去捡,发现是张泛黄的儿童画,歪歪扭扭的救护车旁,画着两个手拉手的小人。
和他记忆里小女孩塞给他的那张一模一样。
傍晚的训练室里,沈沉舟把茶汤战术图投影在整面墙上。
江屿试着按泡沫标记的路线操作,游戏角色使出了强大的连招。
师父！这招该叫‘雪涛’还是‘云门’
沈沉舟没有回答。
他摩挲着宋知微不小心落下的纸包,里面除了那张画,还有片干枯的枫叶,和宋知微后颈胎记形状分毫不差。
窗外飘来炒茶的香气。
沈沉舟转动轮椅来到窗前,看见宋知微正在茶室后院晾晒新采的龙井。
她弯腰时,后颈的胎记在暮色中若隐若现。
姜小满撞开门,大新闻！白露被拍到往林暮云饮料里加东西！
她把手机怼到沈沉舟面前,视频里还能看到他们在翻师父的战术本！
沈沉舟的目光却穿过窗户。
宋知微仰头望着他窗口的灯光,手里捧着那个底部有铭牌的建盏。
当他们的视线在暮色中相遇时,她做了个奇怪的手势,用茶针在盏沿轻敲三下。
那是他们小时候在医院的秘密暗号。
电脑屏幕弹出新邮件。
沈沉舟点开附件,是某段监控录像。
二十年前的平安医院走廊,
满脸是血的小男孩背着昏迷的小女孩,手里攥着半块金属铭牌。
发件人栏只有一个茶字。
05
融技
暴雨砸在机房铁皮屋顶上,就像一千个键盘同时敲击。
沈沉舟盯着屏幕上跳动的倒计时,距离突围赛海选报名截止还有4小时37分,而江屿带领的新组建的野队正在隔壁进行资格赛最后一搏。
师父！林暮云那孙子在裁判席！姜小满踹开门冲进来,lo裙上的蝴蝶结滴着水,他刚才跟工作人员说我们设备不合格！
沈沉舟的右手无意识地抽搐了一下。
三天前宋知微给他的药膏已经用完,最后一点金箔黏在疤痕上,像黯淡的星光。
他转动轮椅来到窗前,透过雨帘看见对面茶室亮着暖黄的灯,宋知微正在教几个孩子点茶,她手腕翻转的弧度让他想起云门九问的起手式。
砰！
整栋楼陷入黑暗。
走廊传来江屿的怒骂和工作人员的惊呼。
沈沉舟摸黑抓过战术板,荧光涂料画的路线在黑暗中清晰如星图,正是宋知微茶汤里浮现的雪涛阵型。
备用电源呢姜小满的声音在发抖。
沈沉舟已经摸到了机房钥匙。
轮椅碾过散落的线缆时,他听见隔壁传来林暮云假惺惺的道歉,真是意外啊,不过规则就是规则……
备用机房的门轴生了锈。
沈沉舟用肩膀顶开门,闻到一股霉味混着速溶咖啡的酸气。
十台老式显示器堆在角落,像被遗弃的士兵。
师父！江屿浑身湿透地冲进来,手里攥着被雨水泡皱的报名表,他们说不按时完成比赛就取消资格！
沈沉舟的目光落在最里面那台贴着2003年联赛专用的主机上。
那是种早已被淘汰的机型,但键盘键程出奇地短,适合单手操作。
接线路。他简短地说。
当主机启动的蓝光照亮所有人惊愕的脸时,沈沉舟已经摘下了右手护具。
变形的手指在键盘上方悬停,像茶筅即将击拂前的预备姿势。
可这是团队赛……江屿的喉结动了动。
沈沉舟用下巴点了点门口闻声而来的几个青训生,
你,玩刺客；你,用治疗；红头发那个,会坦克吗
姜小满已经扒开配电箱,
我能恢复80%供电,但最多撑二十分钟！
屏幕亮起,沈沉舟的左手覆上了键盘。
这是台没有侧键的老式鼠标,他索性不用鼠标,纯靠键盘快捷键操作。
当角色载入地图时,观众频道已经刷满嘲讽,
暮云后援会前来围观残疾人表演
茶渣选手改行单手撸
……
游戏开始的提示音与雷声同时炸响。
沈沉舟的角色孤舟出现在地图东南角,最容易被集火的位置。
敌方五个角色呈包围阵型压来,公频上飘过林暮云的小号发言,求轻虐哦~
师父他们用了‘三重门’！江屿惊呼。
沈沉舟的嘴角扯出个微小的弧度。
他的左手在键盘上一片残影,孤舟的角色诡异地侧滑三步,恰好停在对方技能范围的极限距离。
当敌方术士读条到最后一秒时,孤舟腾空,不是常规的跳跃,而是像茶筅击拂时那般先沉后扬的弧线。
这是……姜小满瞪大眼睛。
点茶手法。沈沉舟的声音平静得可怕。
他的左手小指按住ALT键,无名指在方向键上划出半圆,角色在空中完成了一个教科书般的云门九问起手式。
敌方刺客的匕首擦着孤舟衣角掠过。
沈沉舟松开所有按键,角色自由落体的瞬间,他用手肘重重砸下空格键。
孤舟在下坠途中甩出三枚手里剑,轨迹恰如宋知微第三汤注水时的螺旋。
Triple
kill！
系统提示音惊得窗外的麻雀扑棱棱飞起。
观众频道突然安静,接着被开挂了吧的刷屏淹没。
沈沉舟的额头沁出汗珠,左手腕已经泛起不自然的潮红。
他们改战术了！江屿指着屏幕。
敌方剩下两人退到地图边缘,开始吟唱需要双人引导的大招,这是要同归于尽的架势。
沈沉舟瞥了眼电量提示,剩余7分钟。
他的左手以某种奇特节奏敲击起来,孤舟的角色开始在地图上走之字形。
不是常规的Z字抖动,而是像茶筅击拂时的M形轨迹。
第五汤,环盏击拂。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口的宋知微轻声说。
她手里捧着那个底部有铭牌的建盏,茶汤表面浮着细密的沫饽。
敌方的大招读条到最后0.5秒时,孤舟静止。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沈沉舟的左手无名指按下了一个几乎没人使用的快捷键,角色从背包掏出一把油纸伞。
伞面展开,敌方大招的光效被折射成七道彩虹。
沈沉舟趁机完成了一套单手十六连击,动作快得像是茶筅在盏中搅出的残影。
Penta
kill！
机房里的欢呼声几乎掀翻屋顶。
沈沉舟的左手却痉挛着蜷缩起来,指关节发出不堪重负的响声。
宋知微冲到他身边,从旗袍襟口摸出个青瓷小盒。
忍着。
她挖出大块琥珀色药膏,直接按在沈沉舟抽搐的手腕上。
熟悉的雪松混着龙井的香气充满机房。
沈沉舟猛地抬头,看见宋知微睫毛上沾着雨水,后颈的枫叶胎记在应急灯下红得刺目。
这是……他盯着那个绘有火劫纹的青瓷盒。
宋知微别过脸去,孤儿院每年冬至发的冻疮膏。
窗外的雨停了。
一缕阳光穿透云层,照在宋知微随身带来的建盏上。
茶汤表面的沫饽组成了一个清晰的图案,轮椅上的小人单手执剑,剑尖指向突围赛三个字。
姜小满倒吸冷气,师父！论坛炸了！
屏幕上跳出电竞头条,
单手七杀！沈沉舟自创茶筅流逆转比赛
配图是沈沉舟在备用机房操作的背影,轮椅旁隐约可见宋知微的青色衣角。
不对。
沈沉舟活动着涂过药膏的手腕,
应该叫‘茶阵流’。
宋知微的茶盏发出清越的鸣响。
众人回头时,看见林暮云站在门口,脸上的表情像是生吞了只苍蝇。
他手里的晋级通知书正被姜小满用手机拍照,闪光灯亮起时,宋知微挡在沈沉舟轮椅前。
林先生,她声音很轻,茶凉了就不香了。
林暮云的眼神在触及她手中建盏时一愣。
他踉跄后退两步,转身撞翻了垃圾桶。
沈沉舟注意到他西装内袋露出半张照片,是二十年前平安医院的合影,角落里有个坐着轮椅的小女孩。
宋老师！江屿指着茶汤,这泡沫怎么变成星星了
宋知微的手腕微微一颤。
沈沉舟看见盏中沫饽确实组成了北斗七星图案,最亮的那颗正好对应他角色完成最后一击的位置。
这不是宋代点茶技法中的任何一种已知图案。
小时候学的野路子。宋知微用茶巾匆匆盖住茶盏,但沈沉舟已经看见了盏底,除了原有的半块铭牌,现在多了道新鲜的划痕,形状酷似他右手手术疤痕。
机房外传来工作人员的脚步声。
沈沉舟抓住宋知微的手腕,为什么是药膏
宋知微的沉默持续了七次心跳,直到姜小满尖叫着举起手机,组委会来邮件了！我们直接晋级正赛！
欢呼声中,沈沉舟的轮椅被撞得晃了晃。
宋知微趁机抽回手,却在转身时落下一张泛黄的纸条。
沈沉舟弯腰捡起,上面是歪歪扭扭的铅笔字,给小舟哥哥的药,一天涂三次。
记忆如雷轰然炸响。
二十年前的冬天,孤儿院铁门外,坐在轮椅上的小女孩拼命把纸包塞进行李箱缝隙。
领养他的夫妇正在不远处和院长交谈,没人注意到小女孩哭得通红的眼睛。
电量要撑不住了！姜小满的喊声把沈沉舟拉回现实。
在备用电源彻底熄灭前的最后一秒,他看见宋知微站在光影交界处,腕间的银铃轻轻摇晃,像那年冬天屋檐下的冰凌。
当夜,沈沉舟在整理战术笔记时,发现夹层里有片干枯的枫叶。
叶脉上用针尖刺出微小的字迹,
你救过我两次,一次在车祸,一次在雨天。
窗外,茶室的灯一直亮到黎明。
06
逆转
姜小满把保洁车推进电梯时,假发里的微型摄像头正对着她自己的鼻孔。
她对着电梯里的监控摄像头挤出一个傻笑,同时用藏在抹布下的手机给江屿发消息,
已混入敌军大本营,over。
保洁服口袋里,窃听器正滋滋作响。
十二楼到了。电子女声响起。
姜小满推着保洁车大摇大摆地走向会议室,lo裙安全裤的边缘蹭着制服裤管,痒得她想打喷嚏。
拐角处传来苏曼标志性的高跟鞋声。
姜小满立刻蹲下来假装擦地,余光瞥见苏曼正把一叠文件塞给林暮云,……转账记录要删干净……
放心。林暮云的金丝眼镜反着光,那残废的茶阵流再厉害,也破不了我们的‘三重门’plus。
姜小满的指甲掐进了掌心。
她借着挪动保洁车的动作,把窃听器黏在了花盆底部。
就在这时,会议室的门打开,崔琰叼着雪茄走出来,差点踩到她的手指。
这保洁哪来的崔琰眯起眼睛,怎么看着眼熟
姜小满的假刘海被冷汗黏在额头上。
上周她刚在电竞论坛发帖骂崔琰人菜瘾大,配图是他比赛时表情崩坏的表情包。
新来的。林暮云随口应付。
崔琰压低声音问道,那个茶艺师查清楚了吗她和沈沉舟……
平安医院的旧档案都烧光了。苏曼不耐烦地打断,倒是那个姜小满,她父亲好像是……
姜小满的保洁车撞上茶几,消毒水不小心泼在苏曼的高档裙子上。
趁着混乱,她迅速把U盘插进会议室的电脑主机,江屿昨晚熬夜写的自动拷贝程序开始运行。
对不起,对不起！姜小满点头哈腰地后退,撞翻了另一瓶清洁剂。
液体顺着地板缝流向地面电源插座,警报器尖啸起来。
蠢货！崔琰一巴掌扇过来。
姜小满本能地偏头,假发却被扯掉了,露出她原本扎着双马尾的粉色头发。
林暮云的表情像见了鬼,是你！
姜小满转身就跑,保洁车被她猛地推向追兵。
拐角处消防柜的玻璃映出她通红的脸颊。
崔琰那一巴掌虽然没打实,但指甲刮到了她的耳垂。
安全通道的门被踹开时,她的手机震动起来。
江屿发来的消息在锁屏界面跳动,直播已开启,泼水！
姜小满刹住脚步。
她转身面对追来的保安,从lo裙暗袋掏出保温杯,用最夸张的动作把茶水泼向最近的电脑机箱。
啊啊啊,我的限量版机械键盘！某个队员的惨叫几乎掀翻屋顶。
姜小满趁机掏出第二杯茶,这次精准地浇在了主路由器上。
直播间的弹幕瞬间爆炸。
她胸前别着的卡通徽章其实是微型摄像头,此刻正把星海战队基地的混乱场面实时传输给五十万观众。
大家看哦~这就是星海战队的专业训练环境~,姜小满用甜得发腻的声音解说,同时闪身躲过保安的擒拿,哎呀这台电脑怎么自动在导出文件呢
她故意撞向正在拷贝资料的电脑。
屏幕上的进度条已经走到98%,窗口标题赫然是,‘暮云战队资金异常往来记录’。
林暮云的脸白得像鬼。
他扑向电脑的姿势太猛,金丝眼镜都飞了出去。
姜小满转身就跑,却在门口撞上一堵人墙。
白露举着手机,镜头正对着她狼狈的样子。
姜姐姐这是玩cosplay上瘾了白露的声音甜得能滴蜜,需要我帮你联系精神病院吗
姜小满的拳头握紧,但想起江屿的叮嘱又松开。
她咧嘴一笑,
需要我帮你联系整容医院吗鼻子都歪了哦。
趁着白露惊慌摸脸,姜小满冲出大门。
她没注意到白露弯腰捡起了她掉落的小熊U盘,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三公里外的训练基地,江屿盯着直播画面站起来,
不对劲！那个文件大小不对！
沈沉舟转动轮椅凑近屏幕。
拷贝完成的文件只有200KB,而他们预估的转账记录至少应该有2MB。
被调包了。沈沉舟的声音像淬了冰。
画面里姜小满已经逃出大楼,但直播突然中断,最后定格的是白露拾起什么东西的特写。
江屿抓起外套就往外冲,差点撞翻正在点茶的宋知微。
等等。宋知微按住江屿的肩膀,小满的裙子……
直播画面虽然模糊,但能看出姜小满的lo裙后腰处有什么东西在反光。
沈沉舟放大图像,那是个嵌在裙褶里的金属吊牌,上面刻着姜氏安保特制。
江屿的嘴巴张成O型,她家不是开连锁超市的吗
是开连锁超市。宋知微用茶针挑开茶叶梗,不过也承包防弹衣生产。
沈沉舟和江屿同时扭头看她。
宋知微若无其事地添了勺盐,上次帮她缝裙角时看到的。
就在这时,训练室的门被猛地撞开。
姜小满气喘吁吁地扑进来,粉色双马尾散了一边,制服的领结歪到肩膀。
她手里举着个冒着烟的U盘,快！解密！
江屿接过U盘插入电脑,屏幕立刻弹出无数警告窗口。
某种蠕虫病毒正在疯狂复制,眼看就要吞掉整个硬盘。
别动！沈沉舟单手推开江屿,左手在键盘上敲出一串代码,病毒扩散被消除了。
是白露调的包。姜小满瘫在椅子上,但她没想到我还有个备胎U盘。她从内衣里摸出另一个小熊挂坠,真货在这！
江屿的脸红到耳根。
他接过U盘的动作像在拆炸弹,指尖都在发抖。
文件顺利打开,屏幕上跳出十几笔跨国转账记录,收款人赫然是林暮云的海外账户。
找到了！姜小满蹦起来,看这笔！世冠赛前三天,苏曼转给林暮云五十万,备注是‘设备调试费’！
沈沉舟的右手无意识地敲击轮椅扶手。
那个金额精确到分,正好是他被扣除的设备损失费数额。
更讽刺的是,转账时间是他右手旧伤复发住院的当晚。
还有这个！江屿点开一段音频。
苏曼和林暮云的对话清晰地传出来,…必须让沈沉舟在比赛中失误…那个药膏……
沈沉舟猛地抬头看向宋知微。
她握着茶筅的手顿住,茶汤表面泛起不自然的涟漪。
什么药膏江屿皱眉。
没等沈沉舟回答,训练室的灯突然熄灭。
黑暗中传来玻璃碎裂的声音,接着是姜小满的尖叫。
沈沉舟凭直觉扑向电脑,却听见机箱被重物击中的闷响。
手机电筒亮起,所有人都僵住了。
三个蒙面人站在门口,为首的正举着被砸变形的键盘。
江屿倒在地上,额头渗出的血染红了半边脸。
小心！姜小满扑向江屿。
第二个键盘呼啸着砸来,被她用后背硬生生扛下。
布料撕裂声里,露出里面闪着金属光泽的防弹内衬。
蒙面人显然没料到这出,愣神的功夫,江屿已经摇摇晃晃站起来,血顺着他的下巴滴在机械键盘上。
师父……他哑着嗓子喊。
沈沉舟的轮椅如离弦之箭冲向主机。
他的左手在染血的键盘上飞舞,输入的命令符如暴雨倾泻。
屏幕上的防火墙程序变形,化作茶筅状的攻击代码。
这是他从宋知微的七汤点茶法中逆向编出的反追踪程序。
蒙面人见势不妙转身就逃,却被姜小满布置在门口的防暴网兜个正着。
她扯开破烂的lo裙外套,露出腰间别着的各种小玩具,
来来来,尝尝姜氏特制辣椒喷雾！
当警察赶到时,沈沉舟正用茶巾按着江屿的伤口。
宋知微不知从哪找来草药,捣碎敷在姜小满青紫的肩胛骨上。
那些草药的味道和沈沉舟常年收到的匿名药膏一模一样。
U盘……江屿虚弱地指向电脑。
沈沉舟这才发现,刚才的混乱中,真正的证据U盘又不见了。
但电脑屏幕上跳动着新邮件提醒,发件人是小熊骑士,姜小满的黑客代号。
附件里正是那份转账记录的云端备份,邮件正文只有一行字,
白露小姐姐以为删掉就没事啦太天真~(*^▽^*)
姜小满龇牙咧嘴地举起手机,我刚远程启动了暮云战队所有显示器的投屏功能。
她按下发送键,现在全电竞圈都能欣赏林暮云的精彩账本啦！
宋知微的茶筅发出清鸣。
众人回头时,看见茶汤表面浮起新的图案,一个笑脸和竖起的中指。
沈沉舟罕见地笑出了声,他转动轮椅来到窗前。
对面茶室的灯笼在夜风中摇晃,照亮了巷子里仓皇逃窜的某个身影。
白露的高跟鞋掉了一只,正一瘸一拐地奔向出租车。
江屿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师父,下周正赛……
沈沉舟看向电脑屏幕。
论坛首页已经炸开锅,
惊！暮云战队买通裁判实锤的帖子被顶到最上方。
而在电竞协会的官方页面,最新公告正在刷新,‘关于星海战队涉嫌违规的调查声明’。
准备比赛。沈沉舟说。
他的右手第一次主动伸向宋知微的药箱,指尖在碰触青瓷盒时微微发颤。
07
胜利
总决赛现场的灯光像一千把刀同时刺向眼球。
沈沉舟调试轮椅角度时,发现右手边的杯托被人动了手脚,稍微施加压力就会发出细微震动。
他不动声色地拆下这个小礼物,余光瞥见选手席对面的林暮云正对着镜头微笑,金丝眼镜反射着冷光。
师父,裁判组换人了。江屿弯腰假装系鞋带,声音压得极低,白露刚被姜小满家的律师团请去‘喝茶’。
沈沉舟转动轮椅,看见姜小满正在观众席第一排挥舞荧光棒。
她今天穿了件印着茶阵流无敌的lo裙,身后坐着五个穿黑西装戴墨镜的壮汉,胸前别着姜氏安保的徽章。
大屏幕开始播放战队宣传片。
当镜头给到沈沉舟的特写时,观众席爆发一阵骚动。
他顺着众人的目光回头,看见宋知微安静地坐在选手休息区,膝上放着那个底部有铭牌的建盏。
她今天穿了件月白色的旗袍,发间一支木簪,在五光十色的赛场中淡得像一泓清茶。
现在进场的是‘云门’战队！解说员的声音炸响,值得一提的是,该队战术顾问宋知微女士将带来赛前表演,国家级非遗‘茶百戏’！
沈沉舟的轮椅猛地刹住。
赛前根本没有这个环节,而且宋知微什么时候成了他们的战术顾问
林暮云站起来抗议,却被主办方负责人按回座位。
那位两鬓斑白的老人对着麦克风说,电竞精神与传统文化同样值得尊重。
他说这话时,眼睛看着的是宋知微手中的茶盏。
宋知微走向舞台中央的茶席。
聚光灯下,她执壶的手稳如磐石,水流注入建盏的弧线像极了游戏里最精准的技能弹道。
当茶筅击拂出第一圈涟漪时,大屏幕分屏,左边是比赛地图加载界面,右边是茶汤表面逐渐成形的泡沫图案。
这是……江屿的耳机差点掉下来。
茶沫组成的图形正与游戏地图完美重合。
更惊人的是,当宋知微进行到第四汤环盏击拂时,茶汤边缘浮现六个红点,正是敌方战队的预设埋伏位！
沈沉舟的左手无意识地模仿起她的动作。
轮椅扶手上残留的茶香变得清晰,他想起昨天深夜宋知微在训练室说的话,点茶时看到的图案,是茶人对战局的预感。
比赛开始的提示音与茶筅的清响同时迸发。
沈沉舟的孤舟出现在地图东侧,而敌方五人正如茶汤预示的那样,呈包围阵型潜伏在六个关键点。
师父,他们用了新阵型！江屿的声音透着紧张。
沈沉舟瞥向舞台。
宋知微的茶筅改变节奏,从连续的之字形变成急促的点拂。茶汤中央的泡沫散开,形成箭头状的空白。
这是他们私下约定的诱敌信号。
江屿,卖破绽。沈沉舟的左手在键盘上轻点三下。
江屿的圣骑士立刻装作卡顿,故意暴露在敌方射程内。
当三个敌人同时扑来时,沈沉舟的影舞者从阴影中跃出,手中匕首划出的弧线与宋知微此刻茶筅的轨迹分毫不差！
Triple
kill！
观众席的欢呼声几乎掀翻屋顶。
姜小满跳起来时撞翻了可乐,液体洒在白露精心准备的应援牌上,
暮云战队四个字被泡得模糊不清。
林暮云的表情管理开始崩坏。
他对着耳麦说了什么,沈沉舟立刻感觉到轮椅传来异常震动,座位下方不知何时被贴了微型振荡器！
师父！你的血条……江屿惊呼。
沈沉舟的屏幕开始不规则抖动,角色血量正以每秒1%的速度下降。
裁判走过来查看,却做出设备正常的手势。
舞台上的宋知微抬头,茶筅在盏沿重重一磕。
第六汤,转拂。她的声音通过麦克风传遍全场。
沈沉舟瞬间领悟。
他猛地拔掉轮椅电源,纯靠左手操作键盘。
当角色因为失去精确控制而开始走弧线时,这诡异的移动路径恰好避开了敌方的大招锁定！
这走位太邪门了！解说员尖叫,像茶筅搅拌的轨迹！
林暮云摔下耳机提出暂停。
裁判组交头接耳时,大屏幕切到后台画面。
白露正往裁判口袋里塞什么东西,而那个裁判恰好是负责检查沈沉舟设备的！
宋知微的茶汤此刻已到第七汤。
当最后一圈涟漪荡开时,泡沫凝成清晰的十字标记,正是敌方治疗师的坐标。
沈沉舟和江屿同时发动终极技能,两道光芒在空中交织成茶筅的形状,精确穿透三个敌人！
Penta
kill！
决胜局来到最后三分钟。
沈沉舟的右手痉挛着砸向扶手,止痛药的效力正在消退。
舞台上的宋知微似乎感应到什么,将建盏举到与视线平齐的位置。
盏底的铭牌在聚光灯下闪闪发亮,隐约可见平安二字。
江屿,用那个。沈沉舟从轮椅暗格取出个茶筅形状的外设。
这是宋知微用碳纤维特制的,按键布局完全按照点茶手法设计。
江屿接过外设时手在发抖,师父,我没练过……
就当在打音游。沈沉舟扯下右手护具,我指挥。
当敌方全员复活扑来时,江屿按照沈沉舟的口令操作茶筅外设。
圣骑士使出从未公开的连招‘七汤’,七个技能连续命中同一目标,伤害呈几何级数增长！
这不可能！林暮云在对面选手席站起来,这是……
茶阵流终极奥义。沈沉舟的声音通过队内频道传出,感谢宋老师的点茶课。
最后十秒,沈沉舟的轮椅被什么击中,整个倾斜。
观众席爆出惊呼,却见他单手撑地,左手在键盘上完成了一套单手十六连击。
影舞者的匕首划出茶筅般的残影,与江屿的圣骑士大招在空中交汇——
Victory！
金色的胜利标志占据大屏幕。
林暮云在众目睽睽之下冲向裁判席,却被姜小满的保镖拦住。
大屏幕适时回放了他偷偷安装振荡器的画面,还有白露收买裁判的铁证。
苏曼想溜时发现所有出口都站着穿姜氏安保制服的人。
茶凉了。宋知微不知何时来到沈沉舟身边,将建盏递给他。
沈沉舟接过茶盏,指尖碰到她手腕内侧的烫伤疤痕。
二十年前的记忆清晰,滚烫的金属铭牌烙在了小女孩手腕上。
是你。他声音沙哑,那个药膏……
宋知微的睫毛颤了颤。
她正要开口,姜小满、江屿等人跑过来,抱住他们,我们赢了！
赛后记者会,
台下闪光灯亮成一片,沈沉舟看见宋知微站在媒体区边缘,眼角有泪光闪动。
这次比赛胜利属于我们的战术顾问,宋知微！。沈沉舟看向角落的宋知微,没有茶阵流,就没有今天的胜利。
姜小满在观众席带头尖叫,差点把荧光棒扔到台上。
大神,很多人好奇您和宋女士的关系……一名记者问出许多人心里想问的问题。
她是我二十年前就认识小妹妹,是我一直在寻找的人。
话音未落,记者席骚动起来。
苏曼不知怎么混了进来,大家看清楚！这个所谓的茶艺师根本就是个跟踪狂！
苏曼拿着手机,放出所谓的证据,几张模糊的监控截图,显示有人往沈沉舟旧居偷放包裹。
沈沉舟的右手重重的拍在桌面上,发出闷响。
不是跟踪狂。沈沉舟的声音很轻,却让全场安静下来。
她是我们的战术顾问,她是我的女朋友,未来的妻子！
台下,姜小满正揪着苏曼的衣领往保安那边拖。
沈沉舟和宋知微回到茶室,二十年前,你为什么……
宋知微将茶针横在唇前,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还没结束,宋知微轻声说,林暮云背后还有人。
08
真相
一场接一场的胜利,云门战队终于拿下《英雄荣耀》全国总冠军。
姜小满爸爸包了个电竞馆给大家庆功。
师父！江屿挤过人群,作战服外套下露出印着茶筅流赛高的T恤。
手里攥着个皱巴巴的信封,刚收到的,林暮云被永久禁赛的正式通知。
沈沉舟扫了眼文件末尾的红章。
那个曾经的电竞新星,如今连照片都被从战队荣誉墙上撤下。
他转动轮椅想找宋知微,却发现她不在预定的席位上。
只留下那个底部有铭牌的建盏,茶汤已经凉了。
宋老师被赞助商和电视台请去室外花园里了。姜小满拎着lo裙摆蹦过来,说是要录什么传统文化与电竞的……
沈沉舟转着轮椅走向后台,看到宋知微正在教一群小朋友,……
手机突然震动,一串加密号码在屏幕上跳动。
沈先生,查找到了。电话那头是低沉的女声,2003年平安医院车祸的货车司机,血液酒精浓度是正常值的五倍,而他的账户在事发前收到三笔来自崔氏药业的汇款。
听完所有细节,沈沉舟的指节捏得发白。
把崔氏集团旗下近十年假赛记录和非法转账散出去。他冷声道,论坛、媒体、电竞协会……我要崔琰明天就上头条。沈沉舟冷静的说,把宋青岩的微型U盘和我们准备的资料一并提交警方,时候到了！
二十年前的记忆碎片疯狂闪回,扭曲的车厢、刺耳的刹车声、后座那对拼命护住小女孩的夫妇……以及车头那个模糊的身影。
那场车祸里,宋知微的父母被崔家的货车撞成碎片,只因为她父亲宋青岩掌握了崔氏排放致癌废料的证据。
他闭眼就能看见火光中宋知微哭哑的嗓子,她攥着他的衣角问,小舟哥哥,爸爸妈妈变成星星了吗
还有这个。对方发来一段视频,画面里崔琰的父亲崔振雄正将一沓文件扔进火盆,处理干净,宋家的茶山必须拿下。
沈沉舟看向花园里宋知微正在教孩子们点茶,月白旗袍被风吹起一角,露出假肢的金属关节。
脸上露出了微笑。
全国赛冠军庆功宴
香槟塔折射着吊灯的金光,沈沉舟的轮椅却停在露台边缘。
他透过玻璃门望着人群中的宋知微,她正用茶筅在香槟杯里点出沫饽,泡沫凝成云门战队的logo,宾客们举着手机惊叹。
大神不过去姜小满凑过来,lo裙上的碎钻晃得人眼花,宋老师今天超美的！
他没回答,目光黏在宋知微的脖颈。
那里戴着一条红绳,串着半块烧焦的金属铭牌,和他口袋里另外半块是一体。
突然,玻璃碎裂声响起！
香槟塔倒地……
地上一滩酒渍,宋知微的假肢卡在翻倒的茶具箱里,旗袍裂口露出狰狞的烧伤疤痕。
崔琰的保镖正持刀向她砍去。
沈沉舟转着轮椅冲向大厅。
铮！
金属碰撞声震得人耳膜生疼。
宋知微甩出的茶针与刀相撞,迸出火星。
紧接着,她从袖中抖出十二根茶针,凌空划出茶筅击拂的轨迹。
那些银针如同被无形的手操控,竟然在空中织成网状,将崔琰的保镖刀死死缠住！
茶道·千丝缚。宋知微手腕一翻,刀当啷落地,我师父教的防身术。
小心！沈沉舟扑向她。
崔琰的匕首擦着他的后颈划过,割断红绳,一块铭牌当啷落地。
一群保安冲上来按住崔琰等人,沈沉舟的右手还死死掐住崔琰的脖子。
崔家不会放过你们的！那场车祸明明安排得天衣无缝……沈沉舟,要不是你,宋知微就不会活着……崔琰歇斯底里地尖叫。
沈沉舟。她第一次直呼其名,声音轻得像雪落,你还记得这个吗
她捡起红绳,捡起半块铭牌,又从胸前取下另外半块。。
两块残片,严丝合缝地组成完整的平安医院出入证,背面刻着日期,2003.11.21。
车祸那天……沈沉舟的嗓子哑得可怕。
你背着我爬出车厢。宋知微的指尖轻触拼合的铭牌,后来医院火灾,我偷跑出来送你药膏。
她笑了,眼泪却砸在金属片上,结果你被领养走的那天,我的轮椅卡在铁门外了。
闪光灯疯狂闪烁。
沈沉舟想起孤儿院档案里那张模糊的照片,坐在轮椅上的小女孩,手里攥着包草药,眼巴巴望着大门外的轿车。
而车里的男孩,正把半块铭牌贴在车窗上。
所以那些匿名药膏……
前十年是师父按古方配的。宋知微低头整理茶具,后来我继承了茶室,就……
沈沉舟盯着宋知微,和那两块拼在一起的铭牌。
二十年前,八岁的他背着五岁的小女孩爬出燃烧的车厢。
你早就认出我了他轻声问。
宋知微从茶具箱底层取出张泛黄的儿童画。
画上是歪歪扭扭的救护车,旁边站着两个手拉手的小人,背面用铅笔写着,给小舟哥哥,要按时涂药。
我找了你好久。她声音轻得像叹息,直到三年前电竞杂志刊登你的专访,照片里那个药膏盒……
沈沉舟猛地想起什么,从轮椅暗格取出青瓷药盒。
底部果然刻着微小的枫叶标记,和宋知微后颈的胎记一模一样。
人群被清空后,月光从破碎的穹顶漏进来。
沈沉舟和宋知微讲到刚刚的电话内容,宋知微平静的听着。
你早就知道真相,为什么不告诉我她声音有些发颤。
沈沉舟扯开领口,露出锁骨下的烫伤。皮肤上纹着一串数字,‘2003.11.21’,车祸发生的日期。
我接过你父亲的电话。他喉结滚动,他临终前说,如果我能保护你长大,就把秘密带进坟墓。
宋知微的眼泪砸在他手背。
她想起孤儿院的每个雪夜,总有人翻墙塞进一盒冻伤膏。窗外的影子一瘸一拐,却始终没勇气敲门。
现在我能保护你了。沈沉舟用还能动的左手捧起她的脸。
药香混着血腥气在唇齿间蔓延,这个吻带着锈味和苦味,像他们共同吞咽的二十年光阴。
宋知微的假肢硌在他膝盖上,生疼,但他抱得更紧——仿佛稍微松手,怀里的女人就会变回那个浑身是血的小女孩。
玻璃门外,姜小满捂住嘴倒退两步。
天台的风吹散姜小满的粉色双马尾,她盯着手机里偷拍的照片,沈沉舟与宋知微在月光下接吻,轮椅与假肢纠缠如共生植物。
看够了吗江屿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她转身,眼泪鼻涕糊了一脸。
江屿！姜小满扑上去抱住他,我喜欢你！从你帮我修键盘那天就喜欢！
少年僵成雕像。
他闻到她发间的蜜桃香,那是上周他随口夸过挺好闻的洗发水味道。
他想起姜小满偷偷换掉他泡面里的火腿肠,只因他说讨厌淀粉；她通宵帮他改战术图,咖啡杯上画着丑萌的爱心……
我...我去看看师父！他落荒而逃,却在楼梯口踩到姜小满掉落的发卡。
草莓形状的水钻卡子,和他战服内袋里藏的那枚一模一样。全国大赛时,她哭着说弄丢的幸运物。
更衣室里,江屿对着镜子狂泼冷水。镜面倒映出柜门上贴的便签纸,是姜小满的字迹。
江屿哥哥的键盘设定,茶轴（因为他泡茶超难喝！）后面跟着一串颜文字。
他忽然笑出声,笑着笑着眼眶红了。
09
未央
凌晨三点,沈沉舟在战术室整理文件。
电脑屏幕亮着最新邮件,崔振雄、崔琰、林暮云、苏曼已被逮捕。
轮椅后方传来茶香。
宋知微捧着建盏站在阴影里,月白旗袍换成素色常服。
庆功宴上为什么亲我她问得直接。
沈沉舟转动轮椅,将U盘插入主机。
大屏幕播放二十年前的监控录像,八岁的他背着五岁的宋知微冲出火场,两个血人在地狱般的走廊爬行。
因为我不想再做你回忆里的幽灵。他指向暂停画面里的小男孩,这个沈沉舟已经死了。
又指向现在的自己,活下来的是你的盾,你的刀,你点茶时漏掉的一滴水。
宋知微将建盏递给他。
茶汤表面浮着沫饽组成的字：娶我。
西湖初雪落下的那晚,
沈沉舟在重建的点茶书院里调试新设备。
窗外,工人们正在悬挂云门茶堂的匾额,宋知微设计的logo在雪中泛着青瓷般的光泽。
师父！姜小满把电竞馆改造图发来了！江屿举着平板冲进来,作战服上沾着雪花。
屏幕上的3D模型图里,传统茶室与电竞区通过玻璃栈桥相连,中庭赫然立着个巨型茶筅雕塑。
沈沉舟转动轮椅,木质地板发出轻微的吱呀声。
三个月前,崔氏集团因商业欺诈,崔氏买凶杀人被查,苏曼和林暮云也因多项指控入狱。
而此刻,他手边放着两份刚签好的文件,云门战队的注册证书,和宋代点茶技艺电竞应用研究所的批文。
这里要改。他指着图纸上的奖杯陈列区,留出在一些区域放明年和以后的世冠赛的奖杯。
江屿红了耳朵,那个……姜小满说这里要当婚宴场地……
沈沉舟的茶匙掉进建盏,溅起几滴茶汤。
自从上月姜小满在施工工程中发现刻着小满二字的砖墙,这对活宝的关系就变得微妙起来。
大神。宋知微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怀里抱着的青布包袱里,露出半截绣着火纹的战队旗。
茶筅绣好了沈沉舟伸手去接。
宋知微展开旗帜。
墨蓝的底布上,金线绣的茶筅横贯中央,周围环绕着七个星点,正是七汤点茶法的象征。
而在茶筅柄部,巧妙地绣着半块铭牌的图案,与沈沉舟右手虎口的疤痕形状一致。
战队首发名单定了吗她问,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旗角。
那里绣着片小小的枫叶,是她偷偷加进去的个人印记。
沈沉舟点开全息投影。
五个人物形象悬浮在空中,除了江屿领衔,还有四个从青训营选拔的新人。
每个角色的武器都设计成茶具样式,刺客持茶针,治疗师执茶匙,就连坦克的盾牌都是建盏造型。
媒体说我们搞噱头。沈沉舟撇撇嘴,又从背包掏出个青瓷罐,宋老师,新配的药膏用完了。
下雪了。沈沉舟说。
窗外,雪花正无声地覆盖青瓷巷的瓦檐。
对面的老茶室已经改造成训练基地,姜小满正指挥工人安装全息投影设备。
她今天穿了件印着茶阵流的羽绒服,粉色双马尾上落满雪花,远远看去像株绽放的梅花。
试试新设备宋知微从袖中取出碳纤维茶筅,这是她为沈沉舟特制的外设,柄部嵌着半块铭牌的碎片。
训练室的灯光依次亮起。
三、二、一,开始！
江屿的指令声中,沈沉舟的左手在茶筅外设上划出流畅的弧线。
游戏角色孤舟手中的匕首竟真如茶筅般泛起沫饽。
当第一个技能释放时,空气中弥漫开真实的龙井香气。
嗅觉反馈系统！江屿兴奋地大喊,这也太……
训练室的门被撞开,姜小满带着寒气冲进来,快看新闻！
墙上电视播放起电竞头条,传统文化与电竞融合典范——云门战队获市政府特别嘉奖。
还有这个！姜小满切换频道,《财经新闻》正在报道崔氏集团破产清算的消息。
镜头扫过被告席,苏曼憔悴的脸一闪而过,她曾经精心打理的卷发如今像枯草般蓬乱。
师父！世冠赛赛程表出来了！江屿举着电子屏嚷嚷
沈沉舟和宋知微对视一眼。
无需言语,他们都明白,有些战斗永远不会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