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盯着手机屏幕上的催款短信摇了摇头。
当第37个催收电话又打进来时,我终于把手机塞进了裤兜。
不是不想接,而是再听到那沙哑的云先生,您的逾期已超45天。
我怕自己能当场给对方唱段大悲咒超度他。
三天前我还只是个在直播间讲冷笑话的小透明主播,粉丝数永远在两位数徘徊。
直到那天我为了追一只偷吃外卖的橘猫,一头撞在小区消防栓上。
醒过来时,正看见那只橘猫蹲在树杈上,旁边飘着个穿花衬衫的大叔,正对着猫骂:
你这只馋猫,老子上个月才被车撞死,手机里还剩三百块没提现呢!
我当场惊得一个后空翻,结果发现那大叔的脚是飘在离地十厘米的位置的。
现在我背着二手摄像机,站在鬼哭公寓的铁门前。
门牌号生了锈,在风中吱呀吱呀乱叫,跟我昨天被催收员威胁时那破锣般嗓子一样。
直播账号简介我改了八遍,最后定了个云癫探灵:用科学解释封建迷信。
毕竟要谋生嘛。
小伙子,背这么多设备
我被突然响起的声音吓了一跳,转头看见个穿制服的大爷,白发梳得整整齐齐,手里端着个搪瓷缸。
他的目光扫过我胸前的摄像机,又扫过后背的补光灯,突然压低声音说:这楼不干净。
啊我干笑着,手忙脚乱地掏出手机,大爷您看,我是做户外直播的,就图个热闹。
上个月有个姑娘来拍视频博客,大爷没接我的话,抿了口茶,说要拍什么深夜探秘鬼楼。
结果第二天警察来调监控,那姑娘的镜头里全是雪花点,她自己蹲在楼梯间哭。
说看见个穿红肚兜的小娃娃冲她吐舌头。
我感觉脚背上的汗毛都竖起来了,但嘴上还逞强:现在年轻人就爱搞这些噱头,我这设备可是专业级的——
还有啊,大爷又补了一句,那姑娘走的时候,说听见有个男人在笑,跟锯铁板一样。
他突然拍了拍我的肩膀,小伙子,要是真遇到啥,往楼下跑,别往上。
我背着设备往楼里走,后脚跟都快蹭到裤裆了。
楼道里飘着一股霉味和消毒水混合的怪味,声控灯坏了大半。
只有我跺脚时,头顶那盏灯泡才会发出昏黄的光。
我打开直播,镜头里映出我惨白的脸,赶紧挤出个笑容:
各位老铁们,云癫今天带你们打卡传说中的鬼哭公寓,点点关注点点赞——
弹幕刚冒出来两条主播胆子真大,我就听见身后传来啪嗒一声。
我僵硬地转过头。
楼梯转角处,站着个小娃娃。
穿着红肚兜,指甲是绿色的。
那头发,西瓜太郎的发型,左边翘着一撮呆毛,右边缺了一块,像被狗啃过一样。
他正扒着楼梯扶手,冲我吐舌头,舌尖还挂着亮晶晶的口水。
我去!我手一滑,摄像机差点砸到地上。
弹幕瞬间炸了:
主播你抖什么
是不是看见啥了
我赶紧稳住镜头,扯着嗓子喊:各位老铁,这楼道风大啊!你们看这墙皮——
那小鬼突然咯咯笑起来,踮着脚蹦到我面前。
他的脚离地面三厘米,红肚兜上还沾着泥点子。
我盯着他缺了颗门牙的嘴,突然灵光一闪:
哎小朋友,你这是没写作业被老师留堂了大半夜不回家,你妈妈该找你了啊。
弹幕刷起
主播嘴炮驱鬼
还有人打赏了个荧光棒。
小鬼歪着头看我,突然抬手抓我的裤腿。
我感觉有一阵冷风裹着冰碴子,顺着裤管往腿上钻。
我吓得倒吸一口凉气,对着镜头喊道:
各位,这鬼小朋友可能冷,要不咱们众筹给他买件羽绒服
叮——
直播间突然弹出个火箭特效。
我眼睛一亮,提高声调:感谢猛男爱粉熊的火箭!
这位大哥说了,给小朋友买件粉色羽绒服,要带毛领的!
小鬼显然被激怒了。
他嗷地一嗓子,楼梯间的窗户哐当一声被吹开。
晾衣绳上的破床单呼啦啦地飘起来,活像个白无常在跳广场舞。
我赶紧把镜头转向窗户:老铁们看到没
这就是传说中的鬼扯床单。
不过我猜这是楼上王奶奶的床单,她昨天还跟我说,晾衣服总少一只袜子。
弹幕疯狂刷
笑不活了
主播是懂接梗的
打赏的特效闪得我眼睛都花了。
我正得意呢,那小鬼突然窜到我身后。
我脖子一凉,感觉有一团冷气正顺着脚底往天灵盖钻。
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嘴上还在说:
这位小朋友,你这是要给我做免费SPA可不能这么按啊,我颈椎本来就不好——
咯咯咯......
这声笑和之前的不一样。
我浑身的血都凉了。
那笑声在脑子里转动,带着一股阴恻恻的黏腻感。
比刚才小鬼的笑声低了八度,像是从地底下渗出来的。
小鬼原本还张牙舞爪的,现在突然缩到我腿边,红肚兜都在发抖。
我僵硬地转过头,镜头跟着晃得厉害。
楼道深处的阴影里,有一团黑影正慢慢往上爬。
那影子没有具体的形状,却让我想起老家后山的老井。
深不见底,还泛着腥气。
各位......我嗓子发紧。
那个啥,可能是楼上邻居看直播太入迷,笑出声了啊......
黑影又靠近了些。
我看见它爬过的地面,瓷砖上结了一层白霜。
小鬼死死攥着我的裤脚,我甚至能听见他牙齿打战的声音。
虽然他可能没有牙齿。
直播弹幕突然疯了
主播背后!
那是什么东西!
救命啊我鸡皮疙瘩起来了!
打赏的特效像不要钱似的往上窜。
可我现在满脑子都是张大爷的话:要是真遇到啥,往楼下跑,别往上。
黑影离我只剩三米了。
我能闻到那股腐臭味,烂了半个月的鱼泡在臭水沟里都没这么难闻。
我手心全是汗,摄像机差点掉地上。
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在颤抖:
铁......老铁们,今天直播就到这里!
我突然想起来......我家煤气没关!
我转身就跑,摄像机撞得腰椎间盘疼。
身后的笑声越来越近,混着小鬼的尖叫。
我踩着楼梯往下冲,眼角瞥见拐角处的镜子。
里面只有我一个人,可我的影子,正慢慢长出第三只手。
手机在裤兜里震动,是催收短信:云先生,您的逾期已超46天......
我跑得更快了。
楼梯间的镜子突然裂了道缝,黑影的指尖正从裂缝里钻出来。
我没看见,只听见身后的笑声离自己越来越近,差点把我吓死......
我踩着楼梯一阶三阶往下窜,后颈的凉气跟狗皮膏药似的黏着,腐臭味直往鼻孔里钻。
手机在裤兜里乱震,催收短信的提示音比后面那玩意儿还催命。
合着我现在是被网贷和脏东西前后夹击,活脱脱一现代版窦娥。
砰!
我额头结结实实撞上堵软墙。
我捂着鼻子后退两步,眼前晃过件印着好又多便利店标志的红马甲。
云先生
我抬头,撞我那人正皱着眉看我。
她扎着马尾,穿着丝袜,身姿缭绕,嘴角抿成一道弯,相当好看。
可她手里攥着张黄符,符纸边缘还冒着火苗似的金纹。
这哪是便利店店员,怕不是走错片场的道士
你、你怎么知道我姓云
我下意识往楼梯扶手后面缩,后背却抵上面墙。
刚才跑太急,居然撞进消防通道死角了。
身后的腐臭味突然浓烈起来,我眼角瞥见镜子里自己的影子。
第三只手正从后腰位置往我脖子上绕,青灰色指甲尖离我喉结只剩两厘米。
别回头。她突然抓住我手腕。
指尖凉得像刚从便利店冷藏柜里拿出来的养乐多,我被这一碰,后槽牙都跟着颤了颤。
那符...多多买的吗有没有七天无理由我盯着她手里的黄符。
我之前在某宝买过驱鬼套餐,说是茅山大师亲手画的,结果贴门上第二天,我家猫把符当猫抓板挠了。
闭嘴。她耳尖突然红了,同时露出双亮得惊人的眼睛。
我这才注意到她工牌:九小符,好又多便利店实习店员。
合着白天卖关东煮,晚上兼职驱鬼
急急如律令!她突然把黄符往我头顶一抛。
符纸刷地烧起来,火星子噼啪往下落。
我本能抬手去挡,却见那团火没烧到我半根汗毛,反而窜向我身后。
一声刺耳的尖叫炸响。
腐臭味像被抽干的水池,散了个干净。
我回头一看,镜子里的影子规规矩矩贴在脚边,第三只手早没了踪影。
楼梯转角的窗户被风拍得烦人,哪还有什么黑影
那、那东西呢我咽了口唾沫,喉咙干得像吞了把跳跳糖。
九小符弯腰捡起地上的符灰,装进个绣着八卦的红布包:被符咒震退了。
真的我不信!我怀疑。
她没理我:这鬼怨气重,生前应该是横死的。
她抬头看我,眼睛真好看,你最近是不是总直播这种地方
我摸着额头冷汗直点头。
上周接了个都市灵异探险的直播单子,说是去老城区破公寓拍素材,结果第一晚就撞见楼道里飘白影。
本来想靠装胆大混过去,谁知道今晚直接被鬼贴背了。
那东西缠上你了。她从红马甲口袋里又摸出张符,它吸人气养怨气,再这么下去...
再这么下去我是不是得去医院输黑狗血我苦着脸掏出手机,屏幕上还挂着直播界面。
刚才跑太急,摄像头没关,弹幕已经炸成烟花厂:
主播撞墙了
那女的谁啊
道士姐姐
打赏走一波!
我这才反应过来,直播还在继续。
右下角的打赏数字正疯狂往上蹦,火箭特效把屏幕糊得跟过年放烟花似的。
铁铁们!我赶紧把手机举到面前,声音还有点发颤,刚才是个意外啊!
这位是我新请的...安保顾问!
九小符老师,给大家打个招呼
九小符的耳尖更红了,生硬地点点头:大家好。
弹幕瞬间刷起
道士姐姐好可爱
求道士姐姐微。
卧槽,好看!
这丝袜...
我看着打赏列表里突然多出来的嘉年华,心里直抽抽。
这哪是安保顾问,分明是我的招财猫。
那啥...我凑过去小声说,能合作吗
你帮我驱鬼,我分你打赏的三成。
我不要钱。她低头摆弄红布包,
这栋楼里死过七个小孩,都是被亲妈锁在家里饿死的。
怨气聚着不散,会害更多人。
我手一抖,手机差点掉地上:七个!你怎么知道的
我爷爷是道士。她撩了撩头发,我从小跟着他学画符。
上个月便利店值夜班,听见这栋楼有小孩哭。
我突然想起上周直播时,确实有弹幕说听见小孩笑声。
当时我还以为是观众开变声器搞恶作剧,合着是真的
所以你今晚是特意来抓鬼的我摸着下巴打量她。
红马甲下摆沾着便利店的关东煮汤渍,鞋尖蹭了块黑。
虽然打扮很美,但怎么看都像刚下班的普通店花。
我...她突然拽住我袖子,你直播的时候,我在看。
哦~原来是粉条啊我乐了。
我看鬼。她耳尖红得能滴血,你直播间的摄像头能拍到它们。
我想确认怨气来源。
弹幕突然刷起
磕到了!
主播耳朵红了。
我这才发现自己耳朵发烫,赶紧把手机举高:铁铁们别乱磕啊!
九老师是专业人士,咱们现在继续探险!
九小符从红布包掏出串铜钱,系在我手腕上:这是镇鬼串,能挡脏东西。
能防网贷催收吗我脱口而出。
她愣了愣,嘴角动了动,没说话。
但我看见她攥着红布包的手指松了松,像是憋笑憋得很辛苦。
我们重新往楼上走。
九小符走在我前面半步,脊背挺得笔直,像根立着的筷子。
我举着手机,镜头扫过她的红马甲:铁铁们看到没
咱们九老师白天卖烤肠,晚上捉鬼,这才叫斜杠青年!
云先生。她突然停住脚步。
我好想撞上去,手机镜头里,她正盯着楼梯转角的灭火器箱。
金属箱表面结着层白霜,缝隙里渗出点黑褐色液体,像凝固的血。
里面有东西。她摸出张符,你退后。
我赶紧往旁边挪,手机举得老高:老铁们注意了!
这波可能有高能!
九小符咬破指尖,在符纸上画了道血线。
符纸刚贴到灭火器箱上,金属箱突然轰地炸开。
我被气浪掀得撞在墙上,手机差点飞出去。
等我站稳,就见个青灰色小鬼从碎片里窜出来,咧着嘴冲我笑。
笑你妹笑!
它的嘴裂到耳根,露出满嘴尖牙,眼睛是两个黑洞,正往下滴着黑血。
妈呀内,我去!
这是咒怨里的伽椰子生的
我喊得破了音,转身就想跑,却被九小符拽住手腕。
别怕。她把我拉到身后,从红马甲口袋里掏出把铜钱剑,它伤不了你。
铜钱剑嗡地发出轻响,小鬼尖叫着往后退。
九小符手腕翻转,剑穗上的红绳缠上小鬼脖子。
她另一只手快速结印,嘴里念着我听不懂的咒语,
小鬼的身体开始透明,像块化在温水里的肥皂。
搞定。她转身时,铜钱剑当啷掉在地上。
我这才看见她额头全是汗,嘴唇白得...也很好看。
你没事吧我赶紧扶住她胳膊。
没事。她低头捡起铜钱剑,这鬼怨气没之前那只重。
弹幕刷疯了:
道士姐姐帅炸!
主播快表白!
我要给道士姐姐刷十个火箭!
有被帅到!
我看着打赏数字直接翻了三倍,突然觉得这驱鬼直播好像也不是那么亏。
九老师。我故意用直播里的调调,咱们接下来去哪
她推了推眼镜,指向顶楼:怨气最重的地方在天台。
那只大鬼应该在那。
天、天台我咽了一口唾沫,张大爷说过,遇到脏东西别往上跑...
张大爷
楼下修自行车的,他说这楼以前死过人...
他说的对。九小符突然握住我手腕上的镇鬼串,但现在有我在。
我好想把头靠在她的怀里,让她拍拍我。
她的手应该还是凉的,可我突然觉得全身没那么冷了。
我们刚走到六楼,楼梯间的声控灯全灭了。
黑暗里传来此起彼伏的笑声,像有几十个小孩在玩捉迷藏。
我手机的闪光灯照过去,就见走廊墙上、天花板上,爬满了青灰色的小鬼。
它们有的缺胳膊,有的脸上缝着线,全部咧着嘴冲我们笑。
妈呀内,吓死个人。
九老师...我的声音有点发飘,这是不是你说的一群小鬼
嗯。她把铜钱剑塞给我,自己又摸出三把符,你拿好这个,跟着我。
我握住铜钱剑,掌心全是汗,我会用
小鬼们开始往我们这边爬,墙皮扑簌簌往下掉。
九小符突然转身,把我护在身后。
她的红马甲在黑暗里像团小火苗,我听见她小声说:别怕,我在。
弹幕的提示音炸成一片,我却突然不那么慌了。
我们背靠背站着。
小鬼们的笑声越来越近,混着指甲刮墙的刺耳声响。
九小符往我手里塞了张符纸:等会我数三二一,你把符扔向左边。
我捏着符纸,能感觉到她的体温透过符纸传过来。
一...
二...
二点五...
你神经病!我骂了她一句。
三!
我手一抖,符纸差点飞歪,好在九小符那把铜钱剑在我后腰轻轻一戳。
我咬牙一甩,青灰色符纸唰地粘在左边墙根那个缺了半拉耳朵的小鬼脑门上。
滋啦——
符纸腾起幽蓝火苗,那小鬼嗷地一声滚下墙。
在地上蹦跶着拍打脑袋,青灰色皮肤被烧出个焦黑窟窿,疼得直抽抽。
好!这波天秀!我盯着弹幕疯狂刷的666,突然福至心灵。
我扯着嗓子喊:家人们注意看啊,这小鬼可以吧六不六吧!
弹幕瞬间炸成烟花。
哈哈哈哈有毒!
鬼:我吓人呢你搁这说脱口秀
道士小姐姐快管管他!
鬼都被气笑了!
还真被弹幕说中了。
原本张牙舞爪往我们这儿爬的小鬼们,有几个蹲在墙上托着腮,嘴角咧到耳根。
合着它们也喜欢看我直播
九小符趁机甩出三张镇鬼符,符纸精准糊在三个最凶的小鬼脸上。
那几个鬼捂着符纸满地打滚,青灰色身体像被撒了盐的鼻涕虫,滋滋冒白烟。
她反手又摸出一叠符塞给我:贴它们脑门!
这些是怨气凝成的小鬼,最怕活人阳气!
我捏着符纸,看着离我最近那个脸上缝着黑线的小鬼。
它正歪着脑袋看我,嘴角裂开的弧度比刚才还大。
不是,小孩你整啥呢我边说边慢慢凑近,你生前是幼儿园老师吧这么爱带小朋友玩
那小鬼咯咯笑出声,肩膀跟着抖。
我趁机把符纸拍上去,它瞬间嗖地窜上天花板,撞得灯泡直晃。
家人们!看到没这叫以笑制笑!我举着手机晃了晃,主播今天免费教学:遇到鬼别慌,先给它整个热梗。
瞅你咋地墙根突然冒出来个尖细的童声。
我手一哆嗦,手机差点砸地上。
弹幕瞬间飘过满屏
卧槽
连九小符都猛地转头看我。
那小鬼正蹲在消防栓上,歪着脑袋学我说话,嘴角的黑线被扯得老长。
我盯着它青灰色的指甲,刚才刮墙的就是这玩意儿。
现在正翘着二郎腿,分明是看直播的水友。
行啊,还会接梗我抹了把额头的汗,突然想起王富贵昨天非让我背的烂梗,那我问你,知道为什么鬼不敢看恐怖片吗
小鬼歪头。
因为——我扯着嗓子喊,它们怕鬼片里的人比它们还丑!
噗嗤——九小符没憋住笑出声。
那小鬼愣了两秒,突然哇地哭起来,青灰色身体肉眼可见地变透明。
其他小鬼也跟着蔫了,有的蹲在墙角抠墙皮,有的抱着脑袋喊,不玩了不玩了。
九小符趁机甩出最后一张符,黄纸啪地贴在走廊尽头的电箱上。
整层楼的灯全亮了,暖黄灯光下,那些小鬼像被戳破的肥皂泡,一个接一个消失。
呼——
我瘫在消防栓上,全身是冷汗。
九小符走过来抽走我手里的铜钱剑,红马甲下摆还沾着墙灰。
他耳尖却红得像颗小樱桃:你刚才那笑话...挺管用。
那是。我翻出手机看直播数据,差点被亮瞎眼牛马钛合金狗眼。
在线人数从开播时的三百涨到了八万!
打赏列表里嘉年华、火箭刷得比弹幕还快,账户余额直接蹦到了五位数。
我去...我盯着手机屏幕直咂舌,这波够还三个月网贷了。
九小符凑过来看,发梢扫过我肩膀:你之前说...欠了一百万
可不嘛。我挠挠头,被前公司坑了,说是签独家搞笑主播,结果合同里全是霸王条款。要不是王富贵那孙子...
云癫!
熟悉的公鸭嗓从楼梯口传来。
我抬头就看见王富贵那身皱巴巴的西装,他正扒着楼梯扶手喘气。
油光水滑的背头翘了几缕。
我就说你小子要火!他冲过来拍我肩膀,力度大得我差点栽进消防栓。
刚才我在楼下刷到你直播,哎哟那人气,比我当年诈骗...不是,比我当年带的顶流还猛!
九小符皱了皱眉,后退半步拉开距离。
王富贵这才注意到她,眼睛一亮:这位是道士小姐姐
哎我跟你说,你俩这组合绝了!一个负责搞笑帅痞,一个负责专业美女,观众就好这口——
行了。我按住他肩膀,你不是说金盆洗手了吗怎么突然跑过来
兄弟我这是来送钱的!王富贵从怀里掏出份合同,封皮印着星耀传媒。
我现在是正经经纪人了!你看,直播打赏分你九成,广告代言单独谈,还能给你搞综艺资源——
等等。九小符突然插话,前诈骗犯转行当经纪人,可信度有多高
王富贵脸一僵,搓着手笑:那都是陈年旧账了!
我现在...哎云癫你跟她说说,我帮你要回前公司拖欠的工资,总不是诈骗吧
我摸了摸鼻子。
上个月我被前公司克扣了三个月工资,确实是王富贵托关系找律师,才把钱要回来的。
虽然他顺道往我账户里多打了两千,美其名曰启动资金,但后来我才知道那是他卖二手手机赚的。
小符,他...确实帮过我。我犹豫着说。
九小符低头看合同,指尖在违约金三百万那行字上点了点:这条太狠了。
王富贵凑过来,讨好地笑:我改!我让法务连夜改!只要你签,条件都好商量——
行。我打断他,但先签三个月试约。要是你敢耍花招...
我脑袋拧下来给你当球踢!王富贵拍着胸脯保证,转头又冲九小符挤眼睛。
小姐姐要不要也签我俩带飞,保证你成玄学区顶流——
不了。九小符把铜钱剑往怀里一抱,我在便利店上班,挺稳定的。
她转身要走,我赶紧追上去:我请你吃宵夜
就楼下那家烧烤摊...
好。她耳尖又红了,声音轻得像蚊子,但...你得把直播设备搬完。
等我搬完设备回来,王富贵正蹲在楼梯口抽烟。
见我过来,他扔了烟头,神神秘秘地说:
刚才我刷你私信,有个ID叫暗夜观察者的给你发消息,说公寓事件只是开始——
啥我手一抖,手机差点掉地上。
王富贵掏出手机翻出截图:就这,还说真正的麻烦在旧城区。
我跟你说,这肯定是营销号想蹭热度——
别删。我盯着屏幕上的黑底白字,后颈泛起凉意,先留着...
夜风卷着烧烤摊的香气飘过来,我却突然想起那些青灰色小鬼消失前的眼神。
它们临走时,有个小鬼冲我比了个嘘的手势。
手机在兜里震动,是九小符发来的消息:烧烤摊到了,茄子要加辣吗
我回了个矜持辣,抬头却看见王富贵正盯着我手机,眼神里说不清是兴奋还是担忧。
旧城区...真正的麻烦
我捏了捏手机,突然有点后悔刚才没多问那小鬼一句——
它们,到底在笑什么
我盯着手机里那条旧城区真正的麻烦的私信。
烧烤摊的孜然香混着王富贵嘴里的烟味直往鼻子里钻。
九小符发来的茄子要加辣吗还在屏幕上亮着,可我盯着那串字,突然觉得手机壳都有点发烫。
—那小鬼临走前比手势,此刻正跟私信里的黑底白字在脑子里打架。
我说癫子,你这表情跟便秘似的。王富贵用他那油光水滑的脑门勺撞了撞我肩膀,
那破私信我都翻遍了,IP在旧城区老棉纺厂附近。
我今早找了俩跑黑车的兄弟蹲点,嘿,还真让我逮着个发消息的主儿。
我差点被烤茄子呛着:你该不会又用你诈骗那套手段了吧
哎哎哎,那叫社会经验丰富!王富贵掏出皱巴巴的名片拍在桌上。
金漆印着刘氏民俗文化咨询,底下是个歪歪扭扭的红章。
王富贵继续说:这刘老板在旧城区开了十年阴阳用品店,专给人写往生牌位看风水。
我跟他说你是能看见鬼的活菩萨,他眼睛当时就亮了,现在就在店里等咱们呢。
九小符咬着烤脆骨的动作顿了顿,符袋在桌下轻轻碰了碰我的鞋尖:
先说好,要是骗咱们的,我用镇宅符贴他门框上。
她耳尖在路灯下泛着粉,倒不像威胁,倒像在说再偷吃我冰淇淋就生气。
旧城区的路比我想象中还破。
王富贵开着他那辆掉漆的二手捷达,底盘刮着坑洼哐当哐当响,活像在敲丧钟。
九小符抱着符袋坐副驾,我在后座盯着导航。
所谓民俗文化咨询,其实是间夹在废品站和修脚店中间的铁皮棚子。
招牌上刘氏俩字掉了个刘,只剩氏民俗,看着跟民氏俗似的。
推开门的瞬间,我差点被呛得退出去。
屋里堆着半人高的黄纸、香烛,还有几个落灰的木牌位,空气里飘着陈年檀香混霉味。
柜台后坐个穿对襟褂子的老头,头顶谢得发亮,正用放大镜看一本破破烂烂的线装书。
见我们进来,他把书一合,镜片反着光:云先生能看见脏东西的那位
您叫我云癫就行。我把直播支架往地上一放,王富贵说您有任务
刘老板从柜台底下摸出个油布包,展开是张泛黄的宣纸。
我凑近一瞧,上面用朱砂画着歪歪扭扭的符,还写着废弃棉纺厂驱灵任务几个字。
底下密密麻麻记着:近日厂内阴煞聚集,夜有哭嚎声,工人不敢靠近。
完成任务付十万,另赠镇魂铃一枚(祖传法器)。
九小符凑过来,指尖轻轻划过纸角:这怨气...不是普通孤魂野鬼。
她声音低了些,符头用的是雷部讳,可笔画歪成这样...像是故意引我们来
小丫头片子懂行啊。刘老板眯眼笑,那厂子十年前死过三个纺织女工,听说当时机器卷住了衣角,人被拖进去绞成了
...咳,反正打那以后,每到月圆夜就有人听见机器响,看见三个白影子在车间里转。
上回有俩探险的进去,一个吓疯了,一个腿肚子上多了道血手印,到现在都没消。
我后槽牙直发酸。
十万够我还三个月网贷,可那血手印听着比公寓里的小鬼狠多了。
正犹豫呢,王富贵在我腰上捅了捅:癫子你想想,上回公寓直播涨了二十万粉!
这要拍工厂驱鬼,不得直接冲百万
到时候广告商排着队送钱,还怕还不上网贷
九小符突然握住我手腕。
她手温温的,符袋上的流苏蹭得我手背发痒:
我带了雷火符、净身咒,还有师父给的糯米。
她仰着脸,眼睛亮得超级好看,我...我不会让你出事的。
我又咽了一口唾沫。
这姑娘平时板着张脸,说个早都像在念咒语,这会儿倒像怕我临阵脱逃似的。
我故意扯她符袋:行啊,要是你护身符不管用,我就把你推出去当诱饵。
她耳尖红到脖子根,符袋打在我手背上:你、你敢!
准备了三天。
九小符把符纸一张张叠进檀木盒,说这是吸收阳气。
我调试直播设备,把补光灯擦得能照见人影。
王富贵说打光不好观众会说咱们装神弄鬼。
他不知道从哪搞来件印着捉妖天团的荧光绿卫衣,非让我和九小符穿上:
这是周边!等直播火了,咱们卖同款能赚翻!
九小符抱着卫衣站在便利店后巷,晚霞把她头发染成橘色:这颜色...像不像我奶奶腌的胡萝卜
像,还是加了十勺糖的那种。我套上卫衣,肩膀被荧光绿勒得难受。
不过王富贵说得对,观众就吃这套。
上回有弹幕说我像移动的红绿灯,结果打赏多了三千。
她突然笑了。
眼睛弯成月牙,比便利店冷柜里的冰淇淋还甜:那...我帮你调调帽子
我弯下腰,看她踮着脚帮我理卫衣帽子。
她发梢扫过我鼻尖,带着点青柠味的洗发水香。
这时候我突然觉得,就算工厂里真有三个白影子,好像也没那么可怕了。
反正有九小符在,她举着雷火符的样子,比我直播间里任何搞笑段子都靠谱。
出发那天傍晚,天阴。
王富贵把我们送到棉纺厂门口,摇下车窗喊:
癫子!记得多尖叫!观众就爱听你喊妈妈救我!
滚!我踹了他车门一脚,转头就被迎面而来的风呛得咳嗽。
棉纺厂的铁门锈成了深褐色,门缝里漏出股腐水味。
墙上的热烈庆祝建厂五十周年标语褪得只剩半截,五十俩字像两个张着嘴的鬼。
九小符攥着符袋的手背上暴起青筋,可声音还是稳稳的:我先进去探探——
想都别想。我把直播支架往地上一插,打开摄像头,弹幕涌进来:
癫子又作妖了
这厂子看着比坟地还瘆人!
小符妹妹呢小符妹妹呢
跟我一起喊:丝袜丝袜...
九小符站到我旁边,符袋在卫衣口袋里鼓出个小包。
她低头调整袖扣似的,悄悄碰了碰我手指。
我清了清嗓子,对着镜头扯出个笑:家人们,今天咱们玩点大的。
旧城区棉纺厂,传说中能绞死人的机器,还有三个白影子...
弹幕扣波前方高能,咱们这就——
吱呀——
铁门突然自己开了。
穿堂风卷着碎纸片扑过来,其中一张擦过我脸,上面模模糊糊印着纺织女工体检表!!
九小符的符袋在口袋里发出轻响,我能听见自己心跳声盖过了弹幕的卧槽。
她转头看我,眼睛在阴影里亮得惊人:走吗
我深吸一口气,把直播镜头对准黑漆漆的厂房:走。咱们...捉妖去。
铁门在身后哐当关上。
风里飘来若有若无的机器轰鸣声。
九小符的手悄悄勾住我小拇指,体温透过卫衣布料传过来。
我盯着镜头里逐渐模糊的天光,突然有点期待。
毕竟,有她在,再大的麻烦,老子都不害怕!
厂房深处,某个积灰的纺织机突然响一声,齿轮开始缓缓转动。
我举着手机的手有点发颤,镜头扫过锈迹斑斑的纺织机。
金属支架上结着蛛网,像谁故意挂的白色拉花。
弹幕疯狂刷着:
主播手别抖啊
我手机都跟着晃
丝袜丝袜...
我低头看了眼自己抖成筛糠的腿,这波属于物理防抖失效。
九小符的手还勾着我小拇指,她另一只手攥着符袋。
符纸在里面窸窸窣窣响,像是谁在塑料袋里翻零食。
我清了清嗓子:铁铁们,这棉纺厂看着是有点年代感啊。
就跟我家楼下张大爷的假牙似的,一开口全是历史——
咳。
身后突然传来咳嗽声。
我手机差点砸地上,镜头里瞬间炸开满屏
卧槽
主播你脸白得能当补光灯。
丝袜丝袜...
九小符松开我小拇指,反手攥住我手腕。
她指甲盖儿掐进我肉里,比刚才的勾手指疼多了。
转角处走出个老头,灰布衫洗得发白,裤脚沾着机油。
他手里拎着个搪瓷缸,缸沿儿缺了块,露出里面深褐色的茶渍。
小同志,直播呢他凑过来看我手机,现在年轻人时兴这个
我孙子说他刷到过荒野求生,你们这是鬼屋求生
我盯着他脚,离地三公分!!!
孙...孙师傅九小符突然开口,声音比平时高了八度。
我师父提过您,十年前棉纺厂事故后,您给遇难工人家属送了三年米粮
老头愣了愣,低头看自己脚,苦笑着把脚放下来:
姑娘好记性。我叫孙有福,当年是车间组长。
那回机器故障,传送带绞住了王大柱的工服...
他淹了一口唾沫,十二个人,没一个跑出来的。
弹幕突然安静了半秒,接着刷起
心疼
打工人不易
丝袜、丝袜...
我咽了咽口水:孙...师傅,您咋还在这儿晃悠不...不投胎
怨气太重,出不去。孙有福摸了摸搪瓷缸。
王大柱那小子最惨,他媳妇怀着孕,赔偿金被厂长卷跑了。
他死的时候眼睛瞪得跟铜铃似的,现在每天半夜还在车间转,机器声一响就喊还我命来。
他指了指东边墙角,那边有个通风管道,能爬到地下仓库。
王大柱的工牌还锁在仓库铁柜里,说不定能解了他的怨气。
九小符掏出张黄符,轻轻按在孙有福胸口:我帮您度化。
不急。孙有福笑了,眼角皱得像晒干的橘子皮,
先帮那小子吧。他要是能走,我这把老骨头也就踏实了。
话音刚落,远处传来金属摩擦声。
孙有福脸色一变:机器启动了!王大柱来了!
我寒毛全竖起来了。
九小符拽着我往车间跑,手机镜头里,原本停转的纺织机开始缓缓转动。
传送带吱呀作响,像是谁在磨生锈的菜刀。
家人们,现在插播一条紧急通知——我扯着嗓子喊,
本直播间由搞笑捉妖临时变更为生死抓鬼,觉得刺激的扣1,觉得主播要凉的扣个火箭——
哐当!
一台纺织机的铁轴突然脱落,砸在我们脚边,溅起的铁锈末子糊了我一嘴。
九小符把我往身后一挡,符袋里飞出三张符纸,在空中划出金色光痕。
我这才看清,机器后面飘着个青灰色影子,脖子上有道紫黑的勒痕,眼珠子凸得能挂钥匙。
王...王大柱我声音发飘,那啥,您看我这直播数据。
您要是配合表演,下播我让我经纪人给您刷十个穿云箭——
嗷——
王大柱嘶吼着冲过来,带起的风刮得我直播支架直晃。
九小符甩出一张镇鬼符,却被他挥散成碎片。
我急中生智,抄起脚边的铁扳手敲向最近的纺织机。
叮——的一声,金属回音在车间里炸开。
王大柱顿了顿,似乎被这噪音搅得烦躁,转而扑向我。
符姐!符姐!我边跑边喊,鞋跟卡进地板裂缝里,差点摔个狗啃泥。
你那符能不能加个急我这细皮嫩肉的,被鬼掐了可影响直播形象!
九小符从口袋里摸出个小铜铃,当啷摇了两下。
王大柱的动作慢了半拍,她趁机甩出三张定身符。
两张贴在他胸口,一张糊在他后脑勺。
王大柱僵在原地,喉咙里发出嗬嗬的闷响,身后突然冒出七八个半透明的小影子。
全是当年遇难的工人,最小的那个看着也就十六七人,校服袖子上还沾着油。
我去!鬼界还搞团建是吧我抄起直播支架当武器。
铁铁们,现在需要你们的弹幕护体!把正能量刷起来,邪不压正!
弹幕瞬间被正能量刷屏,正气凛然,还防封。
九小符拽着我往墙角跑,我余光瞥见孙师傅说的通风管道。
锈迹斑斑的铁梯子挂在墙上,随时会断的样子。
爬!九小符把我推上梯子,自己跟在后面。
小影子们扑过来抓我们裤脚,我疼得倒吸冷气,低头骂:
兄弟,你这指甲该剪了啊!
终于钻进通风管道,霉味混着铁锈味直往鼻子里钻。
九小符打亮手电筒,光束扫过管壁,照见墙缝里塞着个破日记本。
封皮上写着王大柱工作笔记。
我捡起来翻了两页,最后一页歪歪扭扭写着:
厂长说赔偿金下周到,娃他娘的产检费还没凑齐...
他怨气的源头是没拿到赔偿金。九小符摸着日记本,找到工牌,就能让他安心。
管道越走越窄,我弯腰时撞到头,咚的一声,弹幕刷满
主播头铁。
丝袜丝袜。。。
突然,九小符的手电筒光扫到前面。
管道尽头有扇铁门,门上挂着把生了锈的铜锁。
锁孔里塞着张泛黄的符纸,符纸边缘泛着诡异的青紫色。
那是...九小符凑近看,镇灵锁
铁门后面传来咔嗒一声,像是谁转动了钥匙。
我咽了咽口水,把日记本塞进裤兜:
家人们,咱们这波探到宝了,就是这宝有点门儿。
有奖劲猜:废弃工厂地下仓库,锁着的门后到底藏了啥
是王大柱的工牌,还是...更厉害的玩意儿
九小符摸出张破煞符贴在锁上,符纸冒起青烟。
铁门裂开条缝,我举着手机的手都在抖。
不是因为怕,主要是这味儿太冲了。
弹幕瞬间炸成烟花:
主播这是进生化实验室了
建议打开空气清新剂,我隔着屏幕都yue了。
丝袜!
九小符捏着符纸,梳得整整齐齐的马尾辫垂下来一缕,贴在汗津津的额角。
她踹了我后腰一脚:别看弹幕了,先进去。
我缩着脖子挤进门缝,手机灯光扫过墙面。
妈呀内,墙上画的不是符咒。
是用红漆乱涂的
还我血汗钱
杀人偿命
有些字被指甲抠得凹凸不平,怕是有人临死前用指甲刻的。
最中央的红布木盒倒是精致,金丝绣着往生二字,我蹲下去戳了戳,冰凉冰凉的。
这盒子有问题。九小符突然拽我胳膊,她的掌心全是冷汗,
红布镇阴,木盒聚怨,里面装的...可能是王红人的怨气核心。
话音刚落,背后传来指甲刮金属的刺耳声响。
我猛地回头,手机差点砸在门框上。
铁门不知什么时候合上了,门缝里挤进来七八个影子。
最前面的那个穿着蓝布工装,脸白得像刷了墙粉。
左眼窝空荡荡的,右眼直勾勾盯着我裤兜里的日记本。
是王大柱!九小符把我往身后一挡,从包里掏出一叠黄符,
还有他工友,当年工厂塌了,死了七个!
我数了数影子,正好七个。
为首的王大柱抬起胳膊,腐烂的手指指向我:
还我工牌...还我钱...他身后的鬼魂跟着嗡嗡重复。
声线听得我后槽牙直酸。
弹幕这时候倒是挺给面子,满屏都是
主播别怕,我们刷火箭护你
道士小姐姐贴符啊贴符啊。
丝袜
但九小符的符纸刚甩出去就被鬼手拍散了,有张符飘到我脚边。
我捡起来想帮忙,结果被王大柱吹了口气,符纸烧成灰。
火星子溅在我运动鞋上,烫得我直蹦高:我去!他烧我!
九小符咬着嘴唇翻背包,突然脸色一白:我符纸不够...之前在管道里撞掉了半叠。
她偷偷瞥我一眼,声音很轻:云癫,你...你能挡会儿吗
挡
我挡个锤子!
上回遇到个飘着的白裙子我都能被吓出表情包。
现在七个缺胳膊少腿的围着,我腿肚子转筋,后背贴在墙上直打滑。
手机镜头里我的脸比那七个玩意儿还白,弹幕开始刷
主播别怂啊
这波要是跑了取关。
丝...
就在我打算学鸵鸟把脑袋塞裤裆里的时候,门轰的一声被踹开了。
穿青布道袍的老头拎着桃木剑冲进来,剑尖挑着串铜铃,叮铃铃响得鬼魂直往后缩。
他冲九小符喊:小符!你师父没教过你进凶宅要带够镇尸符
九小符眼睛开了闪光灯:陈师叔!您怎么来了
陈道士挥剑划出个太极图,鬼魂被光圈逼得直尖叫:
你师父昨天给我打电话,说你跟个愣头青主播钻废弃工厂,我就知道要出幺蛾子。
他瞥了我一眼,嫌弃得像在看菜市场烂菜叶:这就是你说的能镇场子的搭档
脸白得能去演贞子他哥。
我梗着脖子回嘴:你管我!略略略!
话没说完,王大柱的鬼手就抓过来。
我一缩头,鬼指甲擦着我耳朵尖划过,凉得我打了个大喷嚏。
陈道士甩给我张符:贴脑门上!镇镇你身上的阳气,鬼都爱啃阳气重的愣头青。
我手忙脚乱贴上,符纸在脑门上烧,倒真把抖成筛子的腿稳住了点。
这些鬼的怨气是捆在一起的。陈道士边画符边说,
当年工厂老板卷钱跑了,七个工人拿不到赔偿,连工牌都被烧了。
要化解得找到他们各自的工牌,凑齐七张,用往生咒超度。
九小符翻出个罗盘,指针疯狂转圈:工牌应该在工厂里,可能藏在当年的宿舍或者仓库。
她看了眼越来越逼近的鬼魂,咬咬牙:师叔牵制他们,我和云癫去找工牌!
行,但别超过十分钟。陈道士把桃木剑往地上一插,剑身上浮起金光,这困鬼阵撑不了多久。
我跟着九小符弯着腰往外跑,她攥着我的手腕,疼的我龇牙咧嘴。
路过铁门时我回头看了眼,陈道士的符纸像不要钱似的往外甩,不计成本,相当浪费。
王大柱的鬼魂被符纸烧得直冒黑烟,可其他鬼魂还在往阵里挤,铜铃的响声越来越急。
往哪边走我举着手机照路。
弹幕刷:
主播开高德啊
跟着罗盘走。
那个,丝袜。
九小符的罗盘指针突然停在正北方向,她拽着我冲进旁边的楼梯间:
宿舍区在北边,工牌可能藏在枕头底下或者抽屉。
当年工人没钱寄回家,都把工牌当护身符。
楼梯间的窗户破了,一阵寒意飘来。
九小符突然停住,我差点撞她背上。
她指着墙角堆着的破棉被:那床被子...是王大柱的。
我凑近一瞅,线都开了,像血道子。
我蹲下去翻被子,摸到个硬邦邦的东西。
金属工牌!
工牌上的照片都花了,但名字王大柱还清晰。
我举着工牌喊:找到了!九小符眼睛一亮,又拽着我往楼上跑:还有六个!
二楼第三间宿舍的门被木板钉死了,九小符掏出折叠刀撬钉子。
我举着手机打光,弹幕刷:
主播拆门好帅
道士小姐姐力大无穷。
那个…
门刚撬开条缝,里面掉下来个铁盒,我捡起来一打开。
五张工牌整整齐齐码着,照片上的人有老有少,工号从003到007。
还差一张!九小符翻着床铺,床垫下露出半截黄纸!
她抽出来一看,是张皱巴巴的工牌复印件,上面写着李建国
001。
她眼睛红了:
李叔是老班长,当年把工牌让给新来的小年轻,自己用复印件...
我把七张工牌塞进外套口袋,突然听见楼下传来咔嚓一声,是困鬼阵破了!
九小符拽着我往楼下跑,边跑边说:陈师叔撑不住了,快回去!
我们冲进地下房间时,陈道士正背靠着墙喘气,桃木剑断成两截,道袍上全是焦痕。
王大柱的鬼魂飘在他头顶,鬼手掐着他脖子:还我工牌...还我钱...
九小符把工牌往地上一撒,七张金属牌叮当落了一地。
她掏出罗盘念咒:急急如律令,亡魂归位,怨气消散——
罗盘突然发出白光,工牌上的照片开始发光,王大柱的鬼魂颤抖着飘下来,伸手去碰自己的工牌。
钱...我们不要了...王大柱的声音变得沙哑,
能拿到工牌...能证明我们在这儿干过...就行。
其他鬼魂也飘过来,各自捡起自己的工牌,他们的身影渐渐变淡,最后化成光点,融进工牌里。
陈道士瘫坐在地上,从兜里摸出颗润喉糖塞嘴里:总算搞定了。
他瞥了眼我手机屏幕,乐了:你这直播间人数破百万了
我低头一看,弹幕疯狂滚动:
主播牛掰!
道士小姐姐美炸了!
求工牌链接!
丝袜丝袜丝袜丝袜....
打赏的火箭都快把屏幕糊住了。
王富贵的电话适时打进来,声音激动得直颤:云癫!广告商挤爆我微信了,饮料代言、游戏合作、综艺邀约...
你现在是顶流灵异主播了!
九小符蹲下来捡工牌,手指碰到我手背,突然触电似的缩回去。
我看着她泛红的耳尖,想起她刚才拽着我跑时攥得死紧的手:那个...今晚收工请你吃烧烤
她低头摆弄工牌,声音轻轻的:好...但得加两串脆骨。
我调戏她:我脆不脆吃不吃我
陈道士突然咳嗽两声:小符啊,你师父让你明天回山,说要教你驱鬼术Pro——
他看了我一眼,笑出满脸褶子,不过可以晚两天,年轻人嘛,瞎搞,嘿嘿嘿。
九小符的脸刷地红到脖子根,我憋着笑举高手机:
铁铁们,咱们下集预告:顶流灵异主播带女朋友回山学道术。
是甜蜜双排还是被师父吊打记得点关注不迷路!
弹幕瞬间炸成:
在一起!
磕到了!
呸!
丝袜!
我看着九小符耳尖的红。
突然觉得,就算每天被鬼追着跑,只要身边有这个总把符纸藏在便利店储物柜里。
表面古板实则会偷偷往我直播背包塞润喉糖的美人儿,好像也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