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公的白月光爱吃肉粽,而我却十分厌恶。
端午节那天,他递过来油乎乎的粽子放在我唇边。
我偏头避开:我真不想吃......
穗穗!
他突然捏住我的下巴说:
婉柔爱吃,你就不能替她吃一口吗
今天可是她的忌日!
1
我是在苏婉柔车祸去世的第三十九天搬进程郁家的。
玄关处摆着她最后一双芭蕾舞鞋,缎面被血浸成锈褐色,像朵开败的月季。
程郁每周三会给舞鞋擦松香粉,那天他会允许我睡主卧——只要我侧躺时露出耳后那颗痣,位置必须和苏婉柔被碎玻璃划伤的地方分毫不差。
厨房瓷砖上还留着苏婉柔摔倒时撞出的裂痕。
程郁总让我光脚踩在那里煮咖啡,说婉柔当年就是赤着脚给他做早餐的。
我的脚跟被碎瓷碴扎破过三次,血渗进地缝里,他蹲下来擦地时却说:别弄脏婉柔的痕迹。
我们第一次接吻是端午节那天,在苏婉柔的墓碑前。
他掐着我下巴逼我咽下她最爱的酒心巧克力,融化的酒液顺着喉咙烧进胃里。
婉柔吃这个从来不会呛到。
他拇指抹掉我嘴角的残渣,突然发疯似的吻上来。
那天是苏婉柔答应他求婚的日子。
也是她车祸离世的日子。
当天是我开的车。
衣柜里挂满苏婉柔的旧衣服,我的内衣尺寸都必须和她完全一致。
程郁每晚要我换上她的真丝睡裙,却从不开灯。
婉柔的锁骨在黑暗里会发光。
他的手悬在我肩膀上方,始终不敢真正触碰。
有次我故意开了床头灯,他立刻用领带勒住我眼睛:
赝品不配见光。
最痛的是每年端午节。
程郁会带我去永安公墓过夜,让我穿着苏婉柔毕业汇演时的天鹅裙躺进墓穴。
他隔着冰凉的墓碑拥抱我,呼吸喷在我颈侧:
婉柔的骨头也是这个温度。
凌晨露水沾湿裙摆时,我听见他对着墓碑呢喃:
婉柔,穗穗连发抖的样子都像你。
朋友都说程郁疯了,可我知道他清醒得很。
上个月我在他书房意外发现苏婉柔的孕检报告——死亡时她已怀孕三个月,孕检单子就压在我们的结婚证下面。
程郁夺回报告时指甲抠破我手背:
你以为我为什么选你你撞死了婉柔,还有她肚子里的孩子,你需要接受惩罚。
我看着裂缝中自己扭曲的脸,终于明白:
我从来不是谁的替身,只是程郁亲手打碎的又一面镜子。
2
我和程郁是青梅竹马,我也曾认定他就是我的真命天子。
我是暗恋他,但不敢跟他表白。
抽屉里藏着一颗褪色的玻璃弹珠,那是程郁十岁赢给我的战利品。
巷口槐树抽芽的春天,他总把自行车铃铛按得叮当响,载我去买五毛钱一根的绿豆冰棍。
直到苏婉柔转学来的那天,冰棍化在他掌心,糖水滴进她芭蕾舞鞋的绑带里。
毕业后,程郁成为知名医生,后来成立了自己的医疗公司。
苏婉柔成为舞蹈家,名声显赫。
而我因为家事离开了几年,再回来发现俩人浓情蜜意马上订婚,我只能躲在角落默默祝福。
命运在27岁那年雨夜定格。
端午节这天晚上,我悄悄看过他们的订婚礼,然后开车回家。
暴雨把挡风玻璃浇成毛玻璃,雨刮器像两把发疯的剃刀。
苏婉柔就是这时候从梧桐树后冲出来的。
她没打伞,雪白的礼服吸饱雨水贴在身上,路灯下像条银色的鱼。
我猛踩刹车,轮胎在柏油路上划出四道黑痕。
砰!
车头撞上她腰际的瞬间,我听见自己指甲抠断方向盘套的声响。
她整个人飞过引擎盖砸在挡风玻璃上,裂纹从她胸口那颗痣的位置炸开,像朵冰裂釉的牡丹。
安全气囊爆开时,我尝到嘴角的血腥味。
我抖着手推开车门。
苏婉柔躺在水洼里,左小腿弯成直角,白森森的骨头刺破丝袜。
她染着丹蔻的手指抠进我轮胎纹路,血顺着雨水往下水道淌。
我跪下去摸她颈动脉,被她突然睁开的眼睛吓得跌坐在地。
林穗···
她喉咙里泛着血泡:
告诉程郁...我脏得该死。
我此时已经麻木得说不出话来。
程郁的奔驰急刹在警戒线外。
他踉跄着冲了过来,连摔了几个跟头。
警察正给我做酒精测试,他趴在苏婉柔的尸体上痛哭不已。
林穗,你是不是故意选今天!
他忽然掐着我脖子按在引擎盖上,我后脑勺抵着挡风玻璃的裂痕。
林穗!今天是我向她求婚的日子!你怎么可以撞死她而且她已经怀了我的孩子啊!你到底要干什么啊你明明已经走了啊为什么要回来啊!
程郁被警察拉开,瘫坐在地上痛哭流涕。
然后又瞬间抱起苏婉柔上了救护车,他转过头冷漠地像地狱来的使者:
林穗,你以为毁了她,就能顶替她的位置
忽然他又下车替我擦掉睫毛上的血,温柔得像年少时对我说话的语气:
穗穗,你永远成不了她。
3
苏婉柔安葬那天,程郁买了一车的翡翠肉粽烧掉。
那是她生前最爱吃的。
程郁之前让我赔偿,倾家荡产的那种。
后来又让我被拘留了十五天。
从拘留所出来那天,他冷冷地看着我:
林穗,为什么死的不是你
我哭着说道:
程郁,我真不是故意的,我到底要怎样做,你们才能原谅我
程郁盯着我的脸看了许久:
你和婉柔很像,你嫁给我,替她照顾我。
我当时失神了许久,觉得害死了苏婉柔,觉得让程郁痛苦,一切都是我的过错。
于是我鬼使神差地答应了。
我想用三年时间陪伴,为自己还债,也为了把程郁拯救出来。
可之后的日子,是救赎,也是噩梦。
新婚夜那晚,程郁背对着我解衬衫纽扣,月光从没拉严的窗帘缝漏进来,正好打在他后腰的刺青上——SWR三个字母缠着枝蔓,是苏婉柔名字的缩写。
他把换下的衣服叠进樟木箱,箱底露出半截礼服的白纱。
我认出这是苏婉柔被我撞飞的着装,裙摆还沾着车祸时的柏油渍。
程郁的手指在纱面上摩挲了三下,像在数心跳。
睡吧,婉柔。
他掀开绣着双喜字的蚕丝被,却从柜子里另抱了床毛毯。
我们中间隔着半臂距离,床头柜摆着他刚擦过的相框——苏婉柔穿着婚纱拍的写真,温婉宁静。
凌晨三点,程郁突然坐起来。
他摸黑从衣柜夹层抽出条珍珠项链,月光下能看清链扣处缠着几根长发。
我听着卫生间传来的水声,数他拧开龙头洗手的次数:一遍,两遍,三遍——和上个月扫墓时,他擦拭苏婉柔墓碑的次数一样。
晨光爬上喜被时,程郁正在熨烫那条白色纱裙。
蒸汽喷涌的瞬间,我瞥见裙腰内衬缝着张字条:致吾妻婉柔,此生不渝。
电熨斗划过妻字时,他手抖了一下,布料焦糊的味道漫进喜房。
他忽然暴怒起来,扯着我的胳膊,让我为苏婉柔的遗照涂口红。
我握着苏婉柔那支YSL方管口红,手指有些颤抖。
林穗,这是苏婉柔的专属色号,你要涂的均匀一些。
我看着那黑白的照片,苏婉柔的眼睛仿佛在盯着我看。
笑容诡异又摄人心魄。
我忽然想起苏婉柔临死前对我说的话:
我脏得要死。
我不知道她的意思是什么,还没缓过神来。
程郁冰冷的声音传来:
你让婉柔的嘴角再上扬两毫米。
程郁倚着门框喝黑咖啡,我手抖蹭出界,他突然攥住我手腕往镜框上按:
林穗,婉柔可比你笑得甜。
玻璃裂痕割破虎口,血珠滴在苏婉柔的酒窝位置。
程郁用棉签蘸着我的血补色:
这样才对,婉柔的脸一直很红润的。
当晚我就被吓得发起了高烧。
他不屑地看着我,仿佛在看一个小丑。
杀人犯也配生病真矫情!
4
从那以后,我就是一个提线木偶,是苏婉柔的替身,穿着打扮和仪容步态,都要和苏婉柔一样。
去年的结婚纪念日,程郁扔给我个扎着缎带的礼盒。
里面是条露背缎面裙。
今晚穿这个。
他对着玄关镜调整袖扣。
记得把头发盘成芭蕾髻。
大礼堂酒会厅水晶灯晃得人眼晕,这里曾经是苏婉柔的主场。
她曾经无数次在这里翩翩起舞。
程郁揽着我的腰穿过人群,掌心温度透过缎面裙灼着尾椎骨。
医疗器械公司的李总举着香槟过来。
程夫人会跳《天鹅湖》吧
李总玩味的看着我,然后突然拍手:听说程医生妻子是专业舞者
我后背瞬间绷紧。
程郁指尖陷进我腰窝的软肉,声音带着笑:
穗穗学过几年,跳着玩的。
他转头看我时,眼里的寒光比水晶灯还刺目:
去换鞋,婉柔的舞鞋在更衣室里存放。
在更衣室里我找到了双泛黄的缎面舞鞋,鞋头还沾着干涸的松香粉。
我弯腰系鞋带时,听见门外程郁压低的声音:
拍清楚点,尤其是摔跤的镜头。
弦乐响起时,我踩进苏婉柔的舞鞋。
双脚被硬底硌得生疼,苏婉柔的脚比我小了一号。
程郁在台下举着红酒杯,他身边围着的投资人举着手机,闪光灯比追光灯还亮。
大跳落地时,左脚踝传来清晰的喀嚓声。
我栽倒在镶木地板上,听见程郁的笑声混在掌声里:
东施效颦。
他仰头饮尽红酒,喉结滚动的声音通过麦克风传遍全场。
大家别见怪,我太太就爱学婉柔。
李总过来搀我,动作有些毛手毛脚。
程郁用湿巾擦碰过我的手若无其事。
更衣室镜子里,我揉着剧痛的左脚,程郁靠在门框上抛玩车钥匙:
穿婉柔的鞋码还敢硬撑你连她半个脚掌都抵不上。
他不知道的是,我在苏婉柔的柜子里发现了很多照片。
她和李总的,她和很多男人的照片。
5
我掰着手指熬过了三年,也是时候离开了。
其实这三年来,我发现了很多秘密。
属于苏婉柔的秘密。
我修复的行车记录仪行车显示,撞向苏婉柔之前,她张开双臂闭眼微笑。
她在私人医院确诊的重度抑郁症清单。
她和舞蹈评委以及程郁合作伙伴的苟且之事。
甚至她肚子里的孩子不是程郁的。
我都没有告诉程郁,只想保留他心中白月光的完美形象。
我把所有内容藏在苏婉柔的遗像后面。
既不想程郁发现,也期待看到他发慌的表情。
在他心中纯洁无瑕的女神,竟然是那样的人。
第三年的端午,我要离开之前,程郁又开始作妖。
我不喜荤腥,也从没吃过肉粽。
他以往是给苏婉柔买肉粽,今年竟然鬼使神差的要在家里包。
厨房像口蒸笼,艾草混着陈年油烟味往毛孔里钻。
程郁握着我的手往粽叶上抹猪油,那油腻的荤腥味让我阵阵作呕。
两肥三瘦,三层糯米夹两层肉。
他抓起我沾满油光的手往馅料盆里按,冰凉的肉糜从指缝挤出来。
婉柔发明的翡翠粽要透光,每片叶子都得抹三遍油。
供桌上摆着苏婉柔十八岁包的第一颗粽子,真空封装在玻璃罩里,霉斑爬满肥肉纹理。
程郁点燃艾草香插进青铜炉,烟柱笔直穿过她遗像的笑眼。
三年来我总错觉那照片在动,就像现在她唇角忽然下垂两毫米。
祭拜完苏婉柔,他又递过来一颗肉粽。
张嘴。
程郁将粽子抵在我唇边。
我摇了摇头躲开:程郁,我不吃肉粽......
林穗!
他突然阴沉地盯着我说:
今天是她的忌日,你就不能为了我吃一次吗
我这次摇了摇头,淡淡地笑了。
然后掏出离婚协议放在桌子上。
程郁,三年了,我的罪还清了,我要走了,你和苏婉柔好好过吧。
他皱了皱眉,似乎听出了我语气里的不容置喙。
然后他低头看了看离婚协议,我是净身出户。
程郁眼里的疑惑拧成一团,抿了抿嘴唇后,他伸手掏出支票。
这个月的生活费。
油墨未干的数字在叁万元处洇开。
我把支票叠成纸飞机,投进沸腾的锅里。
蒸汽腾起的瞬间,程郁的瞳孔缩成针尖:
林穗,你疯了你真要离婚离开我你什么都不是!
明天该换糯米了。
我指了指供盘里发霉的旧粽:
硫磺熏过的陈米,吃多伤胃。
这话是他上个月训保姆时说的,此刻却像把手术刀,精准剖开他脖颈暴起的青筋。
程郁扯开真丝领带,领口纽扣崩落的声音像苏婉柔车祸时断裂的颈椎。
林穗,你以为签了离婚协议就能解脱你这辈子都欠苏婉柔一条命,欠我两条命!
他忽然踩住我准备换的帆布鞋:
离开我,你连这双鞋都买不起!
鞋帮处还沾着三年前的柏油,那是苏婉柔的血浸透路基留下的。
我弯腰解开鞋带,脚踝处被程郁攥出的淤青在晨光里泛紫:
程先生,您踩的是我的私有财产,而且你每个月给我的钱,我都存了起来,回头会转到你的账户里。
程郁有些气急败坏,他嘴唇有些颤抖:
林穗,你到底要闹哪样你不是最爱我的吗为了帮我疗伤,你不是心甘情愿做婉柔的替身吗
我看了一眼苏婉柔的遗像,笑了笑取下婚戒:
程总,三年到了,赝品该下架了。
他瞧了一眼苏婉柔的遗像,然后疯癫地笑了:
林穗,你是在嫉妒婉柔,你嫉妒她得到了我的爱,而你没有,对不对
婉柔那么明媚,那么洁白纯净无瑕,你根本比不上她,你给我滚,你这个肮脏的女人!
我从容的将离婚协议放在桌子上,转身离开。
身后传来程郁暴躁的打砸声。
哐!
他好像把一盆肉粽摔在了苏婉柔的遗像上。
相框破碎,散落一地。
几张相片和病例滑落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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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我离开家后上了车,忽然看见程郁发了疯似地冲出来。
透过倒视镜我能看见他眼中的慌张与震惊。
他给我打来电话,我直接挂断,最后索性关机。
在那之后的每一天,他都发来无数条信息,从最开始的质疑到现在的求饶。
林穗,这是伪造的对不对婉柔不是那样的。
你踏马回话,你为什么要离开我
你现在回家,我可以把婉柔的一切都丢掉···
穗穗,我想你了,我承认我做错了,而且,你不是替身,她才是!
三个月后,他终于松口:
穗穗,我同意离婚,我们见一面吧。
民政局的白炽灯管嗡嗡作响,在程郁眉骨处投下道青色暗影。
他指腹反复摩挲着离婚协议边角,那里洇着两滴隔夜茶渍。
穗穗,真要走到这步
我轻轻点头,他把苏婉柔完整的病例推了过来。
诊断书上的重度抑郁症诊断日期让我眯起眼睛——正是他们交往之后的一年纪念日。
纸袋里还有更多的照片,让人不堪入目。
苏婉柔在夜店包厢跨坐中年男人腿上的画面,与她病床上注射镇静剂的影像交叠。
在她与舞蹈老师舌吻的偷拍照下面,还有一张泛黄的贺卡。
那是十八岁我送程郁的生日礼物,封面手绘的银杏叶已褪成茶褐色。
让我费解的是,贺卡的背面却有程郁的批注:
穗穗画的叶子比真银杏还美。
贺卡里还夹着一条褪色的发带,是我高二运动会跑丢的那根。
程郁用手搓了搓头发,又取出一本藏青封皮日记。
苏婉柔的字迹爬满页脚:
今天纹了林穗同款耳后痣,他说像星星。
阿郁和我在一起了,但他把我当成了林穗的替身。
程郁醉酒时喊的都是穗穗...他衣柜最深处藏着林穗的高中校牌。
为了阿郁,我今天王总上床了。
医生说我走不出自己的世界,但我世界真希望有阿郁啊。
我愣住了,不可思议地看着程郁。
他忽然疯魔般撕扯着日记,低头呜咽说道:
她学了你七年,处处像你,又处处不是你。
我翻看着苏婉柔的日记,最后一页带着血迹,上面只有短短几个字:
如何让男人忘记白月光。
如果我被林穗杀死了,阿郁会不会恨她呢。
7
我嘴角有些颤抖,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一切。
林穗得了抑郁症,林穗是故意让我撞死她。
她这么做,只为了让程郁恨我
他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程郁眼神空洞地说道:
穗穗,人人都以为你是她的替身,其实她才是你的替身。
他又默默掏出几张照片,有一张是苏婉柔整容前的照片——那张与我七分相似的脸,右颊却贴着纱布。
诊疗单上潦草写着:患者要求复刻林小姐梨涡。
我惊恐地站起身,头皮发麻地看着程郁。
当年他夸我梨涡盛酒最醉人,而此刻那对假梨涡正在苏婉柔遗容上扭曲。
我颤抖着说道:
你到底在胡说些什么
程郁突然崩溃般扒开衬衫,胳膊处有一些旧针孔:
穗穗,你二十岁住院时,这是我每周偷偷献血留下的印记,你知道吗从小到大,我最喜欢的人是你,而婉柔···是你的替身。
此刻那些红点正与苏婉柔病历上的针孔照片重叠,她手臂密密麻麻的针眼拼成林穗去死。
我有些颤抖,仓皇站起身,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一切。
程郁又麻木地掏出一个罐子,里面似乎装着千纸鹤。
十八岁我送他的玻璃罐里,本应装满365只纸鹤,此刻罐底却沉着苏婉柔的耳环。
程郁的呜咽声传来,他颤抖着展开张染血的纸鹤,上面竟是他自己写的忏悔:
今天故意带婉柔去穗穗常去的书店,可她连摸书脊的姿势都学不像。
民政调解员敲窗提醒最后时限,程郁突然攥住我腕骨往心口按。
如同我二十岁昏迷时,他贴在重症监护玻璃上的掌纹。
他泪珠滚落在我虎口的咬痕上——那是苏婉柔葬礼当日,他咬着我手背说穗穗要替婉柔照顾我。
此时此刻,他没有求我原谅,也同意和我离婚,他只是想把真相告诉我。
我最后麻木的签了字,程郁也颤抖着签了字。
暴雨冲刷着民政局落地窗,程郁的低吟在玻璃上凝成雾凇:
这些年我爱的究竟是谁...
他的呢喃消散在水雾中,如同十八岁那场球赛后,他偷藏我喝剩的半瓶矿泉水,在体育器材室独自珍藏三年。
8
民政局外连绵细雨,我们目视远方,那里被迷雾笼罩。
我皱眉说道:
程郁,你说的替身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苦涩一笑道:
周泽你还有印象吗当年你们俩感情很好。
我忽然瞪大了眼睛,程郁又递给了我一张照片。
高三毕业晚会,周泽帮我系头绳时,程郁拍下的借位吻照。
就为这个
我抚过照片边缘程郁当年写的恶心,喉间泛起苦涩的味道。
你恨了周泽十年然后追求苏婉柔只为了报复我
程郁点了点头,眼里的光忽明忽暗。
知道你和新来的周泽关系密切,我就很落寞,然后转头去追求婉柔,她很像你,但她不是你。
20岁你重病昏迷那天,也是周泽忙前忙后,我虽然献了血,但还是取代不了他在你心中的位置。
这些年我没有见到他,他去哪里了我想告诉他,最后是我娶了你,他没有赢。
我握紧了拳头,淡淡地说道:
周泽去世了,很多年了,而且他也不是我男朋友。
他是我表哥。
轰!
雷声滚滚落下。
程郁身体有些踉跄,他摇晃着我的肩膀,惊恐地喊道:
什么周泽是你表哥他是你表哥是我误会了
我点点头,表哥周泽是高三那年来到我学校的,我当时暗恋程郁,一直不敢开口表白,表哥还劝我勇敢。
可看见程郁每天接触苏婉柔后,我也就熄灭了心思。
大二那年,我患了急病,急需献血,表哥急得团团转,但是近亲无法献血。
程郁偷偷给我献了血。
因为当时程郁的女朋友是苏婉柔,表哥虽然感谢他,但还是警告他离我远一点。
后来表哥去边疆旅行,最后因为意外离世,之后的几年,我一直陪着我二姨。
她经历丧子之痛,需要我帮他抚平创伤。
如今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不曾想过还有这层误会。
听完了我的回忆,程郁忽然瘫软在地,嘴角不自然的抽动着。
之后又忽然痛哭流涕:
穗穗啊,婉柔啊,我对不起你们。
我是魔鬼,我是混蛋!
9
我从没见过程郁如此失态的样子。
他哭得歇斯底里,又疯狂地扇着自己的耳光。
我只是静静地看着眼前的男人,眼里没有一丝情感。
我对他的爱在这三年的时光里,早已经消磨殆尽。
无论我是不是替身,或者他爱不爱我。
我都已经释然。
一个小时后,程郁冷静下来,猩红的眼睛里带着麻木:
婉柔是爱我的,为了取悦我,她甘愿成为你的替身。
程郁点开手机相册,几年前的监控视频开始播放。
画面里苏婉柔穿着我的旧校服,正在程郁办公室模仿我整理文件的动作。
她甚至把我高中时扎头发的碎花发绳缠在手腕上,对着镜子练习我托腮沉思的神态。
婉柔知道我书柜第三层藏着你的发卡。
程郁的嘴唇咬到出血:
她每天提前来公司,把自己头发抓乱再重新梳成你的马尾。
视频又跳转到2020年情人节,苏婉柔穿着我同款米色风衣,在酒店大堂拦住程郁的生意伙伴。
程郁握紧了手说道:
这是我最近查到的监控,婉柔为了我的事业,不惜出卖她的身体,我还以为是我优秀,没想到是她在背后默默付出。
我看着视频,画面里的苏婉柔仰头喝光整瓶红酒,当着所有人的面解开纽扣:
王总,阿郁那个项目...
男人搂着她进电梯时,摄像头拍到她回头对着监控比口型:
我是林穗,不是婉柔,阿郁,原谅我。
程郁又拿出一些银行流水单子,2021年3月至2022年8月期间,苏婉柔账户收到二十七笔大额转账,汇款人包括他的上司、竞争对手和商会会长。
最大的一笔五百万来自一个医疗器械公司,备注栏写着支持程医生事业。
她陪那些男人睡觉时,会喷你常用的柑橘香水,这时候她已经患有重度抑郁症了,她会安慰她自己,她是在用你的身份堕落,而不是她。
程郁的眼泪再次落下,而我的心也跟着颤抖。
程郁又拿出苏婉柔的抑郁症诊断书,病历显示她每周都要去心理诊所,对着我的照片练习微笑弧度。
护士的备注栏写着:患者多次试图整容成林女士的模样,被医院拒绝后自残。
病例里还有几张妇产科收据——2022年苏婉柔三次堕胎记录,患者签名处都签着我的名字。
我看着林穗那两个字,莫名有些悲伤。
苏婉柔被我撞死那天的订婚宴的监控开始播放,程郁整个人都在发抖。
当时苏婉柔穿着订婚礼服,灌下半瓶伏特加,忽然对着镜子大笑:
等下我要替林穗戴上婚戒!咯咯咯!
她表情忽然变得有些狰狞:
阿郁,我为了你早已经不干净了,但你必须爱我,你怎么能不爱我呢
我雇人跟踪拍摄林穗三百多天,可惜她真的太干净了···只有用我的命才能毁掉她!
苏婉柔又邪魅地笑了笑:
如果我死在林穗的手里呢如果她撞死我呢撞死我阿郁就能记住林穗是个杀人犯!
等林穗坐牢,阿郁就会爱我。
视频结束,我感觉胸口有些发闷。
程郁解开衬衫,呼吸也有些急促,他喃喃自语道:
婉柔曾经说过,告诉林穗,我比她更懂怎么爱...
然后他踉跄着离开,忽然转过头笑了笑:
我对不起婉柔,也对不起你,别着急,我先收拾那些罪人。
再收拾我自己。
10
一个月后,程郁说想见见我。
他瘦了不少,眼眶深陷,胡渣青黑。
结案了。
他把牛皮档案袋扔在桌上,袖口露出的腕骨嶙峋得吓人。
我瞥见袋口露出的文件,想起上周新闻里他公司三位高管被押上警车的画面。
程郁瘫坐在会客沙发,我看了看他带来的案件通报:
某药企负责人被抓,某舞蹈协会领导被抓,某医疗器械高管被抓···
这些都是苏婉柔的恩客。
最后那张是程郁自己的,涉案金额栏写着主动上缴全部非法所得。
你猜苏婉柔陪他们的时候···咳咳。
他突然重重咳嗽了几声。
心里想的是我还是你
他忽然把那些文件塞进嘴里咀嚼,纸浆从嘴角溢出:
这些本该是我的罪。
程郁吞下文件,踉跄着站起身。
他临走前对我说,苏婉柔其实在被撞死前给我写过短信。
但一直没有发出。
至今她手机草稿箱里都安静地躺着几个字。
替我爱他。
程郁最后笑了笑离开,我看着那消瘦的背影,久久没有说话。
11
一周后,物业通知我接收程郁的遗物。
他的房间像被飓风席卷过,一片狼藉。
唯独苏婉柔的骨灰盒端正摆在餐桌中央,旁边是用安眠药瓶压着的遗嘱:
骨灰分两份,撒在林穗的高中操场与婉柔的车祸路口。
整理遗物时,我在苏婉柔的芭蕾舞鞋夹层发现个防水袋。
里面是程郁高三时的日记复印件:
今天穗穗换了新发绳,婉柔立刻去买了同款
穗穗说喜欢银杏,婉柔就把全市的银杏苗买光了。
衣柜最深处藏着个带密码锁的铁盒,试了我生日提示错误,输入苏婉柔忌日显示正确。
盒子里是整整齐齐十二个香水瓶,全是我学生时代用过的牌子,每个瓶身都贴着便签:
婉柔学穗穗喷香水的第N天。
程郁的葬礼举行那天,我带着苏婉柔的舞裙过来。
火化炉启动时,我把舞裙扔进焚化口。
高温中布料卷曲焦化,似乎露出暗袋里褪色的电影票根:
2018年情人节《爱在日落黄昏时》,两张连座票根用订书钉固定,背面是程郁的字迹:
婉柔替林穗看的第37场电影。
返程出租车经过跨江大桥时,车载广播正在重播早间新闻:
程氏集团非法所得已全额充公。
我摩挲着车窗上凝结的雾气,突然在玻璃倒影里看见十八岁的程郁。
他骑着生锈的自行车追在车后,后座绑着的千纸鹤罐子正在漏纸屑,飘落的碎片上印着苏婉柔的抑郁症药方。
12
程郁篇
高三那年,我跟苏婉柔表白了,咖啡厅落地窗正将林穗的影子拓在苏婉柔脸上。
昨晚,林穗踮脚给周泽系领带的食指擦过他喉结,我藏在大树后面的手机摄像头在颤抖。
此时,苏婉柔的唇膏是林穗常用的蜜桃色,她学着林穗把吸管咬扁的弧度让我反胃。
可当她仰头喝冰美式时喉颈线条与林穗的吞咽频率重合,我又鬼使神差地替她擦掉了唇角的奶油。
林穗总爱在周三下午买泡芙,于是苏婉柔每周三都会带着沾糖霜的嘴角冲我笑。
这拙劣的模仿让我想在深夜掐着她脖子撞向床头柜。
毕业后,我开了一家医疗机构,苏婉柔当起了舞蹈家。
而林穗却不见了踪影,消失了好几年。
或许和周泽结婚了也不一定。
苏婉柔跳《天鹅湖》那天摔碎了尾椎骨,我抱着她冲进急诊室时,她染血的芭蕾舞鞋勾破了我的衬衫口袋。
林穗送我的银杏书签飘落在CT机阴影里。
护士说苏婉柔昏迷中喊了27次我的名字,我拉着她的手,又担心又无奈。
担心的是,如果她死了,那么没有人再像林穗了。
无奈的是,如果她好了,我离林穗又远了。
林穗回来了,瘦了不少,周泽却不见了。
我有些欣喜,却又无法面对婉柔。
订婚那天,她见我闷闷不乐,问我怎么了。
我当时怎么说的来着
我要订婚了,和一个演技优秀的替身演员。
当时苏婉柔的眼里带着落寞,我也没有察觉她竟然如此决绝。
车祸那晚的雨带着铁锈味,苏婉柔直接撞上了林穗的车。
我是痛苦的,也是纠结的。
到底谁是谁的替身,我自己也不清楚。
之后三年我教会林穗用苏婉柔的姿势喝汤,逼她涂苏婉柔最爱的蜜桃色唇膏,却在每次占有她时用领带蒙住她的眼。
因为那双瞳孔倒映出的我,正在苏婉柔的遗像前烧掉林穗十八岁写的情书。
直到在婉柔遗像后面看到那些照片和病例,我才恍然大悟。
直到林穗说周泽只是她的表哥,我彻底崩溃。
把那些罪人都惩治之后,我回到家中,在婉柔遗像前吞下两瓶安眠药。
恍惚中,我似乎看见月光在地板上勾出两个重叠的影子,一个在哼林穗最爱的《茉莉花》,一个在跳苏婉柔未完成的《天鹅湖》。
药效发作前的最后三秒,我挣扎着给林穗发短信,输入框里打着:
我其实最爱的是···
13
苏婉柔篇
高二那年,我撞见程郁帮林穗捡作业本,他指尖擦过她手腕时停顿了一下,这个细节让我开始记录他们每天的交集。
林穗扎着松散的高马尾,右脸梨涡在阳光下像颗融化的大白兔奶糖。
程郁作为学生会主席,每周三会在广播站念英文诗,我发现他总把林穗的作业本单独放在办公桌第二层抽屉。
于是趁午休撬开锁,用手机拍下她所有作文,回家临摹她的字迹到凌晨两点。
第一次模仿成功是在月考作文里,因为糊了名字,程郁分不清是林穗的还是我的笔记。
他偷偷在右下角画了颗歪扭的爱心——那是我人生中第一次失眠,把他画了心的试卷藏在枕头底下。
林穗喜欢在课间剥橘子,程郁总会恰好经过她座位要一瓣,我便每天带三个蜜橘,剥好放在他自行车筐里,直到看见橘肉腐烂才意识到他从未碰过。
期中考试后,我发现程郁秘密基地是实验楼天台。
之后我连续七天提前到校,用体温焐热他常坐的水泥台。
直到某天发现台面上刻着CY&LS,立刻买来同款刻刀在旁边加刻SWR,第二天却发现所有字母都被刮花。
高三那年,程郁忽然向我表白,我受宠若惊,可相处后发现,我只不过是林穗的替身。
可笑吗
可悲吗
为什么我却甘之若饴呢
只要程郁跟我在一起,我不管我是不是替身。
之后的日子里,我遵从着程郁要求我的一切,为了他,我可以付出一切。
大学时光,工作时光。
只要他有需要,我随时都在。
我变得更加听话,变得不像自己。
为了他,我甘愿付出自己的身体。
灯红酒绿,光怪陆离。
仿佛在另一个疯狂的世界里,我在扮演着林穗的角色。
我涂着林穗同款蜜桃色唇膏时,口腔里消毒水味道和程郁上司的腥膻味正在打架。
程郁的身上永远带着茉莉香,那是林穗最喜欢的味道。
这味道比王总假牙间的腐肉味干净,比李董烟斗里的雪茄渣纯粹。
但我极其厌恶和痛恨。
订婚宴那件礼服是照着林穗大学毕业照定制的,裁缝在我腰侧多缝了五厘米,因为上周陈会长在床上折断了两根肋骨。
我见他闷闷不乐,问程郁怎么了。
他当时怎么说的来着
我要订婚了,和一个演技优秀的替身演员。
那一刻,我终于崩溃。
我知道林穗在偷偷看着我们的订婚宴,于是做出一个疯狂的决定。
毁灭我,也毁灭林穗。
让程郁在无尽的思念中日日夜夜想我。
可被车撞飞后,我握着林穗的手说:
告诉程郁...我脏得该死。
意识消散前,我听到程郁疯狂的哭喊声,当警员拉开他高喊求求你们救救婉柔吧!
我忽然想起去年生日那夜,他醉醺醺闯进房间,把我按在床上说:
婉柔啊,你就是你,你的替身生涯结束了!
你杀青了!
我死前那一刻,我终于读懂他眼里的绝望比海更深。
我得意地笑了。
林穗,我赢了。
程郁现在爱的是我。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