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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腊月的碟片时光
2005年的寒假,是从腊月二十六开始的。天还泛着冷意,我蹲在灶台前帮着伯母往炉膛里添柴火,新劈的枣木在火中噼啪作响,火星子蹦得老高,熏得玻璃窗上的窗花都蒙上了层灰。大堂哥结婚时买的那台21寸彩电正播着MTV,孙燕姿的《遇见》在老旧的显像管里流淌,荧光屏上的雪花点跟着节奏闪烁,像极了落在她发梢的白梅。
阿武,来搭把手!伯父在院子里喊我,案板上堆着刚剁好的猪肉馅,刀刃上还沾着细碎的葱花,混着凛冽的寒风钻进鼻腔。我擦了擦手,余光却仍舍不得从电视上移开——屏幕里,穿着白衬衫的男生骑着单车掠过街角,风掀起他的衣角,像极了学校里那个总在篮球场出现的身影,只不过那个人的眼睛,总让我想起娇娇家门口的古井,幽深又清澈。
大堂哥的碟片播放器是去年新买的,方方正正的黑色机器摆在电视柜上,像个沉默的时光宝盒。每天午后,我都会翻出那些印着流行金曲2005华语经典的碟片,塑料封套上的明星海报早已褪色,却依然能让我心跳加速。
当周杰伦的《七里香》响起时,我总会盯着电视里漫天的樱花发呆,幻想自己骑着单车,后座载着穿校服的娇娇,风掠过她的马尾辫,扫过我的手背。碟片在光驱里转动的声音,混着窗外晾晒的腊味香气,成了整个寒假最温暖的背景音。
祖父坐在藤椅上,吧嗒吧嗒抽着旱烟,烟袋锅的火星明灭间,他忽然开口:阿武,你爹像你这么大时,早跟着我下地干活了。我低头搓着校服袖口,没敢接话。墙上的老挂钟敲了三下,这是祖父每天固定的革命故事时间,那些关于淮海战役的记忆,此刻却不如碟片里的旋律清晰。
第二章
麦田庙会的初雪
正月十五的清晨,阳光格外明艳,却带着料峭的寒意。我套上洗得发白的牛仔外套,兜里装着攒了半个月的零花钱——五张皱巴巴的一元纸币,被体温焐得温热,边缘还留着帮二堂哥喂猪时蹭的草屑。娇娇在村口等我,她穿着红色的羽绒服,扎着两个毛茸茸的耳罩,鼻尖冻得通红,像颗熟透的小樱桃。
阿武你看!她突然指着远处的麦田,那里浮着一层薄如蝉翼的雾,像被谁揉碎的云絮,渐渐露出麦田中央的庙会。青瓦红柱的伍奢庙在晨光里若隐若现,庙前的幡旗随风舞动,哗啦啦地响。尚未靠近,烤红薯的焦香混着炸油糕的甜腻便扑面而来,还有此起彼伏的吆喝声:糖人嘞!凤凰展翅糖人——
我们踩着被踩出小径的麦田,鞋底传来细碎的咔嚓声,那是冬末春初的倔强。麦苗才冒出寸许高的嫩芽,被行人踩得东倒西歪,却依然在寒风里挺直腰杆。娇娇忽然蹲下身,指尖轻轻抚过一株麦苗:它们会不会疼呀她说话时呵出的白气,在冷空气中渐渐消散,像极了她总是忽明忽暗的未来。
套圈摊前,娇娇盯着玻璃罐里的琉璃球挪不开眼。七个琉璃球整齐地码在罐子里,蓝的像天,绿的像水,红的像她的羽绒服。我帮你套!我撸起袖子,指尖捏着竹圈,心跳得比庙会的锣鼓还快。
第一个圈偏了,擦着罐子边缘落地,惊起旁边摊位的老母鸡咯咯叫;第二个圈在空中划出优美的弧线,稳稳套住了最中间的蓝色琉璃球。娇娇欢呼着捡起战利品,指尖不小心碰到我的手背,像触了电般缩回,耳罩下的耳垂却红得滴血。
糖人摊前,老师傅舀起琥珀色的糖浆,在青石板上飞快勾勒。娇娇踮着脚,鼻尖几乎要碰到老师傅的手臂:爷爷,我要个凤凰,要最大的!
老师傅哈哈大笑,手腕一转,一只展翅的凤凰便跃然石上,尾羽拖出长长的糖丝,在阳光下泛着七彩光晕。给你。娇娇把糖人塞到我手里,自己却舔着沾了糖渣的手指,笑得像个小太阳:阿武的手最巧,套圈都能套中,糖人当然要给你。
庙会角落的戏台突然响起锣鼓,我们挤过去时,正看见穿戏服的演员翻着跟头出场。娇娇的羽绒服被人挤得蹭到了烤红薯的炭灰,我忙不迭用袖口帮她擦,却听见她忽然小声说:小远昨天给我送了盒巧克力,德芙的。炭灰落在我手背上,烫得我一哆嗦。
第三章
沟渠边的黄昏
逛完庙会已是午后,夕阳给麦田镀上一层金纱,远处的炊烟袅袅升起,像被揉散的棉花糖。我们沿着沟渠往家走,娇娇忽然蹲下身,拨弄着岸边的柳树枝。枯黄的枝条间,米粒大的嫩芽正顶开苞芽,像婴儿攥紧的拳头。
阿武你看,新芽!她指尖捏着那点嫩绿,睫毛在眼下投出小小的阴影,去年冬天我在教室窗台养的多肉,也长出新叶子了,你说,它们是不是约好一起迎接春天
沟渠里的水潺潺流淌,倒映着漫天的晚霞,偶尔有小鱼跳出水面,激起一圈圈涟漪。不知谁先提起的话题,小华忽然指着我和娇娇笑:你们俩别装了,白天在糖人摊,阿武连自己最爱吃的山楂糖都让给娇娇了!同学们轰然大笑,我窘得想钻进麦田,却听见娇娇小声嘟囔:阿武本来就该让着女生嘛。
夕阳把我们的影子拉得老长,两个影子时而分开,时而重叠。走到沟渠最宽的地方,娇娇忽然指着水面:你说,我们的影子像不像麦田里的两棵麦苗我望着水中交叠的倒影,忽然想起历史课本里的蒹葭苍苍,原来所谓伊人,真的可以在水一方。
路过村口的代销店时,小远骑着新买的山地车呼啸而过,车铃铛叮铃铃响。他刹住车,从车筐里掏出袋薯片抛给娇娇:给,可比克的,番茄味。
娇娇下意识接住,指尖还沾着糖人留下的黏腻。我看着小远炫目的白色运动鞋,再看看自己磨破的胶鞋,忽然觉得沟渠里的水,比刚才凉了几分。
第四章
电话亭里的告白
回到家已是掌灯时分,二堂哥的翻盖手机在八仙桌上泛着幽蓝的光。我盯着娇娇家的电话号码,铅笔在草稿纸上画满了歪歪扭扭的我爱你,纸角被戳出好几个洞。伯母在厨房剁饺子馅的声音咚咚作响,像敲在我心上,每一声都在问:说还是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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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我悄悄拿起二堂哥的翻盖手机,溜到村口的老树旁边,手指在手机按键上冻得发僵。喂娇娇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带着一丝疑惑,像腊月里的初雪,清凉却柔软。我握着手机的手沁出冷汗,喉咙像被棉花堵住,远处传来庙会未散的鞭炮声,噼里啪啦,却炸不开心底的慌张。
我……话到嘴边又咽回去,忽然听见电话那头传来她母亲的喊声:娇娇,来端饺子!
我心里一紧,正要挂断,却听见她小声说:别挂,我去门口听。接着是脚步声,然后是轻轻的关门声,再然后,是她略带喘息的声音:阿武,你刚才想说什么
北风呼啸着从老树边吹过来,吹乱了我额前的头发。我盯着地上结的薄冰,忽然想起今天在庙会,她蹲在麦田里看嫩芽的样子,想起她把糖人塞给我时指尖的温度。
我喜欢你。终于说出口的瞬间,整个世界都安静了,只有听筒里传来她的轻笑,带着少女的狡黠:笨蛋,我早知道了。
那你……我话没说完,就听见她母亲的声音再次响起:娇娇!饺子都凉了!她仓促地说:明天上学见!便挂断了电话。听筒里的忙音嘟嘟作响,我却望着老树在月光下的倒影傻笑,直到指尖被寒风吹得麻木。
第五章
新教学楼的月光
九年级的新学期,我们搬进了新落成的二层教学楼。阳光透过教室的玻璃窗,在课桌上投下整齐的方块,粉笔灰在光束里浮沉,像极了那年寒假碟片里的雪花。我坐在靠窗的位置,总能看见娇娇在走廊尽头和小远打闹,他把她的作业本举过头顶,她跳起来追,马尾辫在阳光下甩出漂亮的弧线。
演讲比赛那天,我穿着洗得笔挺的校服,站在新教学楼前的操场上。《岳阳楼记》的词句在舌尖打转,余光却忍不住往观众席扫——娇娇坐在第三排,正托着下巴看我,嘴角还沾着没擦干净的草莓果酱,像只偷喝了蜂蜜的小松鼠。
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当最后一个字落下,掌声如潮水般涌来,而我只看见她眼中闪烁的星光,比任何荣誉证书都耀眼。
颁奖结束后,小远突然从后台冒出来,拍着我肩膀说:行啊阿武,挺能说嘛。他手里晃着罐可乐,拉环啵地一声弹开,泡沫溅在我校服上。娇娇递来纸巾,指尖触到我手背时,我听见小远轻声说:晚上去游戏厅啊,我请。
仲秋的夜晚,月亮格外清亮,给新修的花坛镀上一层银边。我和娇娇坐在常青树下,她穿着淡蓝色的连衣裙,裙角被夜风掀起小小的弧度,露出纤细的脚踝。阿武,你说我们会考上同一所高中吗她忽然凑近,发梢扫过我的手背,带着淡淡的茉莉香,那是她总用的雪花膏味道。
我望着远处的宿舍楼,那里亮着零星的灯光,像散落的星辰。数学试卷上,她的59分和我的88分成了最刺眼的对比,小远的课桌早已搬到她的斜后方,总在课间给她递漫画书。会的。我摘下校徽,别在她的裙摆上,金属扣硌得手指发疼,只要你每天多背十个单词,我就每天给你带糖人。
她低头摸着校徽上的麦穗图案:我妈说,女孩子读太多书没用,不如去县城的服装厂打工。夜风忽然变大,吹落几片常青树叶,砸在我们脚边。我想再说些什么,却听见宿舍区传来管理员的哨声:熄灯了!
第六章
冬夜里的秘密
周五的夜晚,宿舍里格外冷清。我抱着历史书坐在班主任的办公室,门缝里漏进的风带着刺骨的寒意,墙上的挂钟滴答滴答,数着离校的脚步。忽然听见轻轻的叩门声,开门见是娇娇,她缩着脖子,睫毛上还沾着细小的雪花,羽绒服上落着片枯叶,像只疲倦的蝴蝶。
宿舍就我一个人……她小声说着,手指绞着羽绒服的拉链,拉链头在灯光下泛着微光。我看着她冻红的鼻尖,鬼使神差地牵起她的手——却触到一道粗糙的纱布,边缘还渗着淡淡的血迹。
昨天帮家里切菜,菜刀打滑了。她想缩回手,我却轻轻解开纱布,一道两寸长的伤口横在掌心,是道未愈合的伤疤。
月光从窗棂间洒进来,在地上铺出银色的霜。我翻出医药箱,用棉签蘸着红药水,轻轻涂抹在她的伤口上。她疼得皱起鼻子,却依然笑着说:阿武你像个小医生。我不敢抬头,怕看见她眼中的温柔,怕听见自己如擂鼓的心跳。以后别切菜了,我低声说,我帮你切,永远。
她忽然指着我桌上的历史笔记:你说,伍奢要是知道儿子伍子胥会逃到吴国,还会那么坚持忠义吗
我看着她指尖划过伍子胥过昭关的段落,忽然发现她指甲缝里还留着洗不掉的红药水痕迹。可能吧,我说,有些选择,不管结果如何,都得去做。
窗外的雪下得紧了,班主任办公室的铁皮屋顶传来沙沙的响声。娇娇忽然打了个喷嚏,我忙把自己的校服外套披在她肩上,闻到淡淡的油墨味——那是印着模拟试卷的味道。她靠在椅背上,望着窗外的雪景:阿武,你说我们会变成像伍奢和伍子胥那样的人吗
我没回答,只是看着她渐渐闭上的眼睛,睫毛在眼下投出小小的阴影。凌晨时分,我送她回宿舍,雪地在脚下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路过男生宿舍时,我看见小远的窗户还亮着灯,一个人影在窗前晃动,手里似乎拿着什么发光的东西。
第七章
钢笔与未说出口的未来
腊月二十二,是娇娇的生日。我在镇上的文具店转了整整一下午,玻璃柜里的钢笔在灯光下闪着银光,笔尖刻着细小的麦穗花纹,像极了麦田里的麦芒。包装纸是淡蓝色的,带着淡淡的墨香,我在贺卡上写:愿这支笔,陪你写下所有梦想。
早读课上,我把礼物塞到她抽屉里,指尖碰到她刚发的数学试卷——59分,鲜红的分数旁,老师用红笔写着:再努力些。
她抬头冲我笑,眼睛弯成月牙:谢谢阿武。可我看见,她把钢笔塞进了课桌最深处,那里还躺着小远送的卡通笔记本,封面上的小熊正抱着蜂蜜罐。
那天中午,我在食堂看见小远坐在娇娇对面,把自己饭盒里的红烧肉夹给她:多吃点,你太瘦了。娇娇想拒绝,他却已经把肉塞进她碗里。我低头扒拉着自己的白菜豆腐,忽然觉得喉咙发紧,连米饭都难以下咽。
寒假前的最后一次班会,班主任在讲台上敲着黑板:中考倒计时180天,同学们要抓紧了!粉笔灰簌簌落下,落在娇娇的课桌上,她正用铅笔在课本上画着漫画,男主角穿着白衬衫,骑着单车,后座的女孩扎着马尾辫。我望着窗外的麦田,那里的麦苗已泛起新绿,在风中轻轻摇晃,像极了她画里飘动的裙摆。
放学时,娇娇忽然把我拉到楼梯间,塞给我包东西:给你,生日没送你礼物,这个补上。
我打开一看,是张手抄的歌词纸,上面画着碟片播放器,还有歪歪扭扭的七里香歌词。我听你说过喜欢这首歌,她低头绞着衣角,虽然字很丑……
我摸着纸上晕开的墨迹,忽然想起她掌心的伤口,想起她在电话里说的笨蛋。楼梯间的阳光斜斜照进来,给她的侧脸镀上金边。我忽然很想吻她,却听见上课铃响,她慌张地跑开,马尾辫扫过我的手背。
第八章
时光里的麦田(上)
中考前的百日誓师大会,我站在新教学楼的顶层,望着远处的麦田。麦苗已经抽穗,绿油油的一片,像块巨大的绒毯。娇娇站在队伍里,校服外套拉链没拉,露出里面的红色卫衣,那是我去年送她的生日礼物。小远站在她旁边,正把自己的矿泉水递给她。
阿武,你看!好友阿祥指着操场角落,娇娇正蹲在地上,手里捧着什么。我跑过去,看见她掌心躺着只受伤的麻雀,翅膀上的羽毛沾着血。
我们把它养大吧。她的眼睛亮晶晶的,像盛着整个春天。那天放学后,我们蹲在宿舍楼顶,给麻雀搭了个简易的窝,娇娇用棉签蘸着水,一滴一滴喂它。
等它好了,我们就放飞它。娇娇说,手指轻轻抚摸麻雀的头,就像我们,总有一天要飞向不同的天空。
我望着她被夕阳染红的侧脸,忽然很想告诉她,我多么希望自己是那只麻雀,能永远停在她的掌心。
周末补课,我在教室给娇娇辅导数学。她盯着二次函数图像直发呆,铅笔在草稿纸上画满了小太阳。对称轴是x=-b/2a,我指着例题,就像麦田里的小路,总是中间最直。
她忽然笑出声:阿武你怎么什么都能联想到麦田
窗外的杨树枝叶沙沙作响,远处传来拖拉机的突突声。娇娇的钢笔尖在纸上划破,墨水滴在习题集上,晕成个小黑点。
算了,她合上本子,我可能真的学不会。我看着她沮丧的表情,忽然想起祖父说过的话:战场上没有逃兵,学习也一样。
再试试,我抽出自己的笔记本,你看,我把公式编成了顺口溜……话没说完,小远抱着篮球闯进来:娇娇,去看我们班和三班的比赛啊!
他的球衣还沾着汗,胳膊上的肌肉在阳光下绷紧。娇娇犹豫了一下,抓起外套就跑,留下我对着摊开的笔记本发呆。
第八章
时光里的麦田(下)
第一次模拟考试,娇娇的数学成绩跌到了48分。发试卷那天,她趴在课桌上不动,刘海遮住了眼睛。我想安慰她,却看见小远蹲在她桌边,轻声说着什么,手还搭在她肩上。我攥紧了钢笔,笔尖在课桌上留下个小凹痕。
放学后,我在麦田里找到了娇娇。她蹲在当初庙会的位置,手里捏着株被踩倒的麦苗。阿武,她声音沙哑,我是不是很笨
夕阳把她的影子拉得老长,像株焉了的麦苗。我蹲下来,握住她的手:不,你只是还没找到自己的方向。
她忽然抬头,眼里含着泪:我妈说,反正考不上高中,不如现在就去打工,还能给家里省钱。我心里一紧,想起上次去她家,看见她母亲在缝纫机前打盹,屋里堆着没做完的童装。
别听她的,我大声说,你可以的,我帮你,我们一起努力!
那天晚上,我们在教室待到很晚,月光透过窗户照在习题集上。娇娇忽然指着几何题笑:原来辅助线要这么画,阿武你真厉害。我看着她眼中重新亮起的光,忽然觉得麦田里的风,都带着希望的味道。
第九章
暴雨中的抉择
中考前一周,突降暴雨。我冒雨跑到教室,看见娇娇站在窗前,望着外面汪洋般的操场。
小远的爸爸开车来接他了,她轻声说,说可以顺道送我回家。雨水顺着她的发丝滴落,在窗台积成小水洼。
我看着她脚边的帆布包,里面装着复习资料和那支银色钢笔。我送你,我抓起自己的雨伞,坐他的车不如坐我的单车。她犹豫了一下,还是跟着我走进雨里。雨水砸在伞面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单车轮胎在泥泞里打滑,我几乎是推着她前进。
路过沟渠时,雨水已经漫过了堤岸,浑浊的水流咆哮着。娇娇忽然停下:阿武,你说我们真的能考上吗闪电划过天际,照亮她苍白的脸。我忽然想起初遇那天的麦田庙会,想起她眼里的星光:能,只要我们一起。
中考最后一科结束,我在考点门口等娇娇。人群中,小远的白色轿车格外显眼,他正帮娇娇拎着书包。阿武!娇娇看见我,眼睛一亮,我觉得数学最后一题我做对了!她跑过来,书包上的挂件——那只我们养大的麻雀玩偶——跟着晃动。
小远在车里按喇叭:娇娇,上车啊,我爸说请我们吃必胜客。娇娇回头望了望,又看看我:阿武你也一起吧
我看着她期待的眼神,再看看小远不耐烦的表情,忽然摇头:不了,我得回家帮家人干活。
她眼里闪过一丝失望,却还是上了车。我望着轿车驶离的方向,忽然觉得手里的准考证格外沉重,上面的照片里,我穿着洗得发白的校服,笑得像个傻子。
第十章
时光的褶皱
一个月后,县一中的录取通知书寄到家里时,我正在厨房帮忙烧锅。祖父戴着老花镜,念着通知书上的字,旱烟袋掉在地上都没察觉。伯母抹着泪说:咱阿武有出息了。我却盯着通知书右下角的日期,想起娇娇的生日,想起她手抄的歌词纸。
暑假过半,我终于在村口遇见娇娇。她穿着厂服,头发剪短了,显得格外利落。我在县城的服装厂上班,她笑着说,手里拎着给家里买的白糖,每天踩缝纫机,挺有意思的。阳光晒在她新烫的卷发上,我忽然发现,她手腕上戴着小远送的银色手链。
那只麻雀,后来飞走了,她忽然说,就在你收到通知书那天。我望着远处的田地,大豆苗绿油油一片,承载着农民伯伯新的希望。
娇娇,我……话到嘴边,却被她打断:阿武,你要去县城读书了,以后会遇到更好的女孩。
她转身离开,厂服的裙摆被风吹起,露出脚踝上淡淡的红痕——那是缝纫机划伤的。我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越来越小,忽然想起那年老树边的告白,想起她掌心的温度,想起沟渠边的初雪。
有些故事,从一开始就写好了结局,就像麦田里的庙会,再热闹也会散场;就像青春里的喜欢,再浓烈也会沉淀。但那些在碟片时光里学会的情歌,在沟渠边说过的梦想,在老树边鼓起的勇气,却永远留在了那个叫十六岁的冬天。
多年后,我在大学图书馆收到一个包裹,里面是支银色钢笔,笔尖刻着细小的麦穗花纹,还有张字条:谢谢你让我相信,麦田里真的有春天。落款是娇娇,旁边画着只展翅的凤凰,尾羽拖出长长的糖丝。
窗外的阳光忽然变得很暖,像那年正月十五的午后,麦田里的风,带着青草的香气,轻轻拂过两个少年的肩膀。我知道,有些告别,是为了让回忆永远停在最美好的时刻,就像那支钢笔,虽然不再书写,却永远珍藏着未说出口的千言万语。